他们走过无人的院子,马上便要出府,绿荷挣扎地更甚,因着她知道,若她想要求救那便只有趁着此时兰子越还未出府尚且有所忌惮的时候,若是他们出了府,兰子越此刻又正怒火冲天,那她定死定了!
可惜,他们这一路竟然出其地顺畅,或许是因着兰子越选了一条人烟稀少的路,或许是因为有人瞧见了却不敢吱声,一路上,从未有人出来制止过他。
兰子越见状更加癫狂了,尤其绿荷在瞧见空无一人的门口时,更加绝望了。
她被人用绳子粗鲁地绑着,有人将她用力推倒在地,她嘴里塞满了泛着臭气的抹布说不出话来,只一脸惊恐地瞧着眼前人,不放弃地’呜呜呜‘求救。
“孙妈妈你且看看这贱人在你们飘香楼能卖到那个价钱?”
在兰子越说完这话后,有一衣着艳丽,年纪约莫四十来岁但仍风韵犹存、徐娘半老的妈妈走来,尖细而苍白的手指捏着她下巴细细打量了她一番:
“脸蛋儿嘛,倒是不错,在我楼里勉强算得上中上,”
她又瞧瞧她的手:
“可这生了老茧的手又是怎么回事?女儿家可不止脑袋上这一张脸,但凡能让人瞧见的地方都是自己的脸面,这手嘛...怕是接不到什么好客人。”
“呵,这好说。”兰子越嗤笑一声恶狠狠瞧她一眼:
“正合我意不是?我这丫鬟啊不要钱,就是免费送来你楼里玩玩,据我所知,这飘香楼里护卫少说也有二十来人罢?何不叫他们来玩玩?放松放松?”
“呜呜呜呜——”床上人果不其然开始挣扎、
绿荷听此骇极,暗叹声这兰子越当真一点情分也不念,竟然,竟然连如此丧心病狂之事都能做出?
孙妈妈掩嘴一笑,又瞧了她一眼:
“这丫头再怎么也说也活脱脱是个美人胚子,我这楼里的可都是些山野莽夫没轻没重的,兰公子当真忍心?”
“哎,这贱人皮厚就是欠收拾,我有什么可惜的?贱蹄子倔强的紧,品行不端,我且看看孙妈妈能否治的了她,让她明白,有些人可不是她惹得起的。哼!”
孙妈妈轻声出声:“女娃娃脾气倔自然不行,既然兰公子坚持,那妈妈也不推脱了,你且待我去细细细细准备一番,而您吗...老规矩?”
兰子越嘿嘿嘿笑了三声:“还是孙妈妈懂我,老规矩!哎慢着,我这房可要挨着这间,我可得好好听听这贱人是如何被修理的。”
“自然,自然,那兰公子就这边请了。”
“哈哈哈”
两人嬉笑着,你一言我一语地走出了屋子。她感觉到屋外站了一人对她严加看管。
绿荷像是接受了现实般,抵抗地也有些力不从心了,在这千钧一发危难之际,她却心思一转想到另外一件事上。
她想起方才兰子越喃喃的话,强烈好奇究竟昨日兰子越同容阿呆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兰子越又遭了哪般戏弄....
退一步,即使兰子越不肯将真相告知,但依照他说那话的语气与表情,绿荷至少能肯定一点。
容阿呆果然并不只是一个傻子如此简单。
意识到这一点,她的心又开始灼热地烧了起来。
“绿荷,绿荷。”
容阿呆啊容阿呆,究竟何时你才会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来。
“绿荷!”
谁,谁在叫她?她猛然惊醒,挣扎着自床上坐起,床边忽地露出个小脑袋来,来人又道:
“替我看着门边,把着风!”
“小,小姐...”绿荷怔怔地叫了声,所幸她也听懂了容七的话,忙看向那紧闭的房门,外头的人影站得笔直,没有要进来的想法。
容七呼哧呼哧,终于将腿费劲地送进来,整个人极其不优雅地跌落在此,幸好未碰倒什么桌椅板凳发出声响。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来到床边弯腰低头开始解小丫鬟身上绳子,半响又无奈抬头,额角染上薄汗问道:
“何以这绳子如此难解?”
好嘛,问了她她也不知道。容七认命地继续埋头苦干,好不容易把那绳子给一点点解开了,她一抬头,又不小心撞**边,钻心地疼。
容七啊了一声,随后又赶紧闭上嘴,透过屋中投影能瞧见外头两人动了动身子,她屏息以待,万幸那两人在那之后便再无其他动作。
她朝着重获自由的绿荷招招手示意她到窗边来,凑进了一看原来在那里连了条长长的绳子,这便是容七何以能一人爬上这三楼高地方的秘诀。
容七指了指那绳子,绿荷瞬间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心中虽有好多疑惑未解但也晓得此刻情况特殊,由不得她迟疑半分,当下果敢地抓住绳子的一头,两脚摸索着开始往下。
容七顿了顿,道:
“你倒也真是勇敢,我可是下了多大决心才敢碰这绳子的。”
绿荷扯了扯嘴角若有似无地一笑。
两人就靠着这么一根绳子,一言不发地,小心翼翼地下了楼来,原来那窗户下头正对的,恰好是飘香楼后门边上,在那附近有一能通人的,俗称狗洞的东西。
两人通过那洞终得以逃出生天,到了热乎的大街上。
绿荷只跟在她后头,平常也是个多嘴丫鬟,此刻却反常的很,只是默默地跟着容七,也不问她究竟要去哪里,又要到何处去。
容七则在前头默默地走着,背着手,悠悠然,走过一处卖糖葫芦的地方竟还从怀里摸出前来买了两串问她要不要。
她眼下哪里是能心平气和吃糖葫芦的心情呢,当下摆摆头说不要,容七听了也不劝,甚至还有些高兴模样,只见她将两串糖葫芦都塞到了嘴里,一张嘴撑地险些没哈喇子流满地。
绿荷跟在她后头,突然又有些看不透她了。
她原来一直都把容七看成府上最为疯癫之人,见着谁都笑眼眯眯的,但到了真要使些坏心思恶作剧的时候又毫不手软。
她甚至于是有些嫉妒这个小姐的,极度她每天活的多简单啊,好像什么事情摆在容七面前都被削去了棱角,只剩下好的那面。
但正是这份看似随意的洒脱,却让绿荷打心眼里对容七带了一股怪异之感。容七是习惯了这样的行为方式的,凡事笑脸相迎,其中好坏在心底自有定夺,而这在旁人看来,也不过是为了躲避现实自欺欺人的方式罢了。
她以前恨容七外表看似刚强实则软弱,但每每她这样认为的时候,容七又总会做出个破天荒的出阁事打破她这一想法。
容七其实与平常人无异,又或者说她比平常人更为普通。
模样并不出众,性格也不见得有多讨喜,怕的东西很多,怕火,也怕其他,每每她窥见容七心中的懦弱与胆怯正要毫不客气地放声大笑时。容七偏偏又能不动声色地,打破她这一幻想。
譬如今日,她知晓她是有些惧高的,正如容七自己随口说的,她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爬上了三楼、但她却也做到了,无论如何抱怨也好,事后无力也好,容七总能这样一次次地,打破她曾对她有过的固有印象。
而最可怕的是,当她终开始打心眼里敬佩并且喜爱容七时,那人又变成了寻常模样,贪生怕死,却又骁勇而无所畏惧。
真让人恨地牙痒痒,绿荷总认为容七是在装傻的,因而这才一次次地戏弄她,愚弄她,给她一颗糖后,转眼又给她一皮鞭。
她猜不透她,因而这才嫉妒她,恨她。
“小姐,你便不想问问我何以会被表少爷如此对待?”
“你稍等——”
容七回过头来打断她,绿荷疑惑地看她,却见容七凝神聚目,看着远方某一处瞧了半天,她跟着看过去,只见在他们不远处,立有一人。
绿荷觉得这人有些严肃总瞧着在哪里见过似的,她想了半天,故想起某一日,那人随着大名鼎鼎七皇子来过他们府上,是玄凌身边的人。
容七幽幽叹口气,趁着来人还心平气和没有催促她前,赶紧把剩下的糖葫芦满满当当地塞了一嘴,一张脸鼓鼓囊囊的,她被嘴里东西顶地哎哎哎的叫着。
人家都是囫囵吞枣,到了她这儿就变成囫囵吞....糖葫芦了。
好不容易把那群酸酸甜甜小可爱们咽下去了,容七对着绿荷道:
“你先回府好生休息。若我爹问题我来就说我在外头玩耍。”
也不等小丫鬟回应,她便朝着那人走过去了。
“想到怎么差遣我了?”她问
“上车吧。容姑娘。”承德这样说道。
完了,最后一丝希冀破灭,容七捂脸呜呜呜。
她想啊,这一场名为玄凌的鸿门宴,她是不得不去了。
――――――
容七苦中作乐,心想这高岭之花还算有点良心呢,还晓得市集上离宁王府路途遥远,特地派了承德来请她,而不是随随便便叫个人来,她自个儿找去呢。
且做的还是王府里头金光闪闪的马车哩,容七还是满足了。
一路无言,承德本就不喜她,若是容七不开口,他也懒地同她说话。
路过那幽深宽敞的院子时,她远远地瞧见玄凌,又坐在哪里看着某一卷卷轴了。
“主子。”承德叫了他一声,才见他不急不缓地抬起头来。
容七心里腹诽,这人是又在摆架子了,她便不信自己这么大一个人站在他眼前他看不到,主子就是主子,万般事都得有奴才指引着,当真金贵得紧。
“来了?”他优雅地收起书中卷轴,执起桌边细绳将至绑近,承德接过去说了句:“奴才这便拿去放好。”便理所当然地退场了。
容七点点头:“不知七皇子今日叫容七来,所为何事呢?”
她心里却想,反正早晚都要遭这么一趟的不如早死早超生,早日将欠他的人情给还了,以后这交集是越来越好才是。
“跟我来。”玄凌并不正面回答他,反而起了身,走向了某处。
见她没跟上来,玄凌又偏过头来轻轻看她一眼,容七一个机灵,忙屁颠屁颠儿的跟了上去。
好吧,玄凌竟带他回了自己的房间,之所以容七能如此确定,自然是因为....她着实对这地方太熟悉了啊。
时光往前推,容七也懒地再说她那些年做过的那些个荒唐事了。
面前的屋子一如既往,简洁却不简单,处处可见的小心机与华贵,奢华却不张扬,一如玄凌本人。
但现在容七更关心的是,玄凌何以会‘主动’地,让她入了他的房间,要知道,这要是搁在上辈子,这地方绝对是玄凌的禁区,她别说是踏进来了,就是偶尔路过都要叫人‘客气’地请走。
当然,容七上辈子也没有这么老实总能偷溜着摸进来就是了。
因而,她又觉得不对劲了啊.....
真的真的,太不对劲了。
“坐吧。”玄凌道
容七听话的很,当场就坐下了。
“起来,坐另外一个。”玄凌又面无表情地道。
容七:“......”
好吧,即使重活一世来看,玄凌身上那些个臭毛病仍然惹人厌的紧啊。
她与玄凌面对面地坐着,场面一度十分尴尬,玄凌话少是天性,容七话少,却是因为她压根找不到什么话要同他讲,亦或她根本就没了死皮赖脸求着他说话的*。
要说世间一个情字总叫人失了理智呢,清醒了的容七方才明白上辈子她在玄凌面前,是多么恬不知耻,失了心智。
哎,在她一片唏嘘中,一股难以忽视地香味窜入鼻尖。
容七定睛一看,乖乖,何以这桌上平白无敌地竟多出来这么多道美味佳肴?
且这些菜,无一例外地都是她最爱吃的。
什么红烧肉糖醋里脊小鸡炖蘑菇东坡肘子啦.....
最后一道照烧丸子被摆上桌后,来时仆人将门随手一关,屋子里又只剩他们二人了。
玄凌将碗筷推到她眼前,道:
“吃吧。”
容七义正言辞:“不好意思这些菜我都不爱吃。”
玄凌又瞪她一眼,容七手一抖忙拾起筷子颤颤巍巍地为自己夹菜。
偏偏百发百不中,夹了半天竟天愣是出不来一块肉。她面上佯装镇定心底却沸腾的很,这时,她碗中突然多出来一块红彤彤肥腻腻的红烧肉。
容七看他的目光简直可以用惊为天人来形容了,不对劲不对劲!你丫的太不对劲了!
容七很想就此掀了桌和他摊牌,只求玄凌莫再这样明着暗着对付她,痛痛快快地给个痛快可好。这样一颗糖一颗鞭子的游戏她上辈子甘之如饴,可这一世是再也玩不起了。
但玄凌面色如常、镇定自若。
容七想,她可不能在这方面输过他,因而她也很’镇定‘地将那块红烧肉塞到嘴里,吧唧吧唧地咬着吃得极香,末了,还问:
“再来一块!”
夭寿哦,玄凌当真又给她夹了一块。
她看着他嘴边浮起的笑,顿感挫败地扶了扶额。
第一回合,容七惨败。
战火未熄,同志们仍需努力。
硝烟四起的第二回合立马开始了。
这一次的战地,由玄凌的房间转移到了玄凌的书房。容七满腔热血在瞧见窗台摆放着的那团杂草时彻底焉了。
这团草,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一丝丝的眼熟呢.....
咳咳咳,容七迅速提起精神,暗叹一声自己定力不佳,何以敌军使得一个障眼法,一团小野草,就能坏了她的斗志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
玄凌走到了案台前,拿出一张白纸,将其平铺开来,容七看着这个画面当真熟悉的很,往日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因而她几乎是一瞬间便走了上去,挽起袖子就开始磨砚。
玄凌又不漏痕迹地笑了。
这样磨了有好一会儿,容七觉得不对头了,她觉得自己方才定是魔障了,一个不留神,过去的陋习就冒了出来挡也挡不住。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让玄凌这样如愿以偿下去了。这时玄凌开始提笔写字了,一下一下地,一横一竖间一个‘天’字已然成型,苍劲有力余韵十足。
容七见不惯,瞅准了最好的时机端起那刚磨好的,满满当当地墨水呼啦一声,尽数泼在了那张白纸上。
一,二,三,洁白纸上,已被黑墨侵蚀。
玄凌开始皱眉了,几乎是一瞬间,他那原本算得上愉悦的眉眼突变,骤然寒气十足。
容七怂了,不敢和他硬碰硬,于是脑子一转灵机一动忙低俯下身子对着那墨水吹啊吹,吹啊吹,她鼓足了腮帮子尽心尽力,末了,满意地拍拍对着玄凌讪讪一笑:
“你看,踏雪黑梅。”
好嘛,玄凌的眉头,抽了抽,总算是缓和了那么一点点。
第二回合,容七以微弱的优势险胜。
战火未熄,同志们仍需努力。
与战斗力强盛的高岭之花大战了两个回合后,容七彻底焉了,跟在玄凌后头慢吞吞地走着,心想这人今日真是还有完没完了,莫名地叫了她来,莫名地做了些奇奇怪怪的事儿,她乏了,由身至心。只盼着这朵娇花行行好,早日放她回去。
可惜玄凌不懂读心术,可惜他眼中从来都只有自己,和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三回合还是来了,经由他的房间到他的书房,而这一次,又来到了他的鱼池前。
清澈见底的鱼池中,鱼儿游来游去,时而张嘴嗷嗷待哺,时而畅游水草间遨游。
可爱倒是可爱,但精力大损的容七显然兴致缺缺,竟一不留神将手中一大袋鱼食悉数倒进了水池中,她惊醒过来暗叫一声完了完了,可惜为时已晚,因着那一大片浮在水面上的鱼食,各方鱼儿皆汇聚在一起,密密麻麻地凑成一团抢食着。
身后有人说:
“你可知我这些鱼每日都有固定的投喂时间,现如今却被你这般搅合,坏了府上规矩。
你又可知,我这鱼乃专程从东海托运而来,每日食不过三顿,顿不过半口鱼食,眼下如此暴饮暴食,且你手中所拿的,也并非它们平日所食。恐活不过今夜。”
容七听到这儿,更加坚定决心了,一不做不二休将那袋子里还剩下的一些都倒入池中。
玄凌走到他身边,容七做完这一切忙迫切地看着他,观察着他脸上每一寸肌肤,从中找寻着一切可称为‘生气’的表情。
可是她失望了,因着玄凌只是朝着远处挥了挥手,马上有一人走过来委身问道:
“主子有何吩咐?”
玄凌道:“把这些鱼捞起来埋掉,将死之鱼,莫要污了池水。”
“是。”
顷刻间,方才还满是鱼儿的池中,眼下只空荡荡一片。
容七默默双手合十祷告:
鱼儿啊鱼儿,是我对不起你。
未免再屠害更多的生灵,容七觉得自己不能再自欺欺人了,她轻咳了一声,而后转过去面向着他。
她觉得自己应该再简单些,粗暴些。
于是她抬起了自己的手,朝着那张俊俏的脸扇去,当然没有成功,玄凌早已预料到,中途握住了她的手臂。
容七心想,你丫这下总逃不掉了吧,老娘还有第二只手呢。
于是清脆地一个大巴掌,落在了玄凌脸上。
哪曾想她一个施暴的,竟然比受害人还要紧张,这边打完了就赶紧关注着玄凌的一举一动,迫切地在心里呐喊:
快骂我啊!快毫不留情地叫人把我拖走然后给我一个足以杀人的眼神啊!这才是顶天立地高岭之花该有的模样啊。
可是玄凌的目光太奇怪了,也太复杂了。
她从未见过这朵高岭之花用过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这种,她上辈子翘首以盼要了好久好久的东西。
玄凌将手覆在她的手上,冰冰凉,一点也不暖和,她被这突然的冷气给一激,但也鬼使神差地没有松手。
“今日是我的生辰。”
容七心中叹息:我知道。
若不趁着你的生辰多折腾你一番,她又怎么对得起她容家上辈子惨死的列祖列宗呢。
而后他又听到玄凌道:
“以前你时常在我用餐时偷溜进我屋中,总不厌其烦地说我吃地清淡不懂这厨房柴米油盐每一味的美妙,我厌你,视你做耳边聒噪烦热的苍蝇,叫人粗暴地将你拖走,你便陪着笑妥协,一边从怀中摸出家中厨娘做的辣酱为我增味,我却每每便随手扔到一边避如蛇蝎。”
“你以为每次我在书房学习时你躲在门后我发现不了,其实我只是懒地戳穿你罢了,我再是厌你也好,恨你的死缠烂打也好,但你终究是清漆的胞妹,容家的幼女,我杀不了你打不得你,只好漠视你。
你总爱为我磨砚,却根本不知我寻常所用的,并非你手中哪一种,正如你以前总爱自作主张地,爱屋及乌地为我鱼池中锦鲤带来各种不同饵料,因着你的鲁莽与冲动,你可知我府上可死了多少鱼。”
他稍稍动了动手,竟主动地松开了她的手。
“你这样毫无征兆地闯入了我的生活,在我呼吸间所在之处都留下侵入的痕迹,你可知你那死皮赖脸不知羞耻的缠人,为我带来了多少困扰。”
在他款款道来期间,容七的情绪已经历经无数起起伏伏,该是用尽了多大的力气,她才没有站出来大喊一声苍天作孽啊作孽。
只因这些事情听起来熟悉倒是熟悉,但容七可不记得这些事情是在她重生前那一月期间,相反地,这些事若是她没记错,该是发生在一年后的。
玄凌记得这些,那便只有那一种可能了,她又想起玄凌自她重生而来那些种种反常的行为,顿时也找到了个合理的解释了。
容七的第一反应与她这世第一次睁开眼时无异,那便是玄乎,此事当真太玄乎了。
再然后她也想通了,毕竟自己这一世也是这么得来的,对此等灵异稀奇之事也算有了些心理承受力,可知道了这一切的容七,再面对玄凌,又有些不知所措了,但她知道,她必须要尽可能的镇定。
而她也做到了,出奇的平静,只是睁大了眼看着他,她偏了偏头,又看,玄凌顿了顿,终道出了最后一句:
“可你现在却不再缠着我了。”
容七的心又是一颤。
“血洗你容家全家的人是我,我亦无话可说。”
容七倏地睁大眼,看着他,鼻间气息越发浓重。
她觉得自己应该站出来说些什么,但容七只是个普通人,站在她面前的再不是这一世懵懂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而是前生她那样痴缠爱慕着的夫君她的玄凌。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的,但容七心中那刺入骨髓的惊骇与悲恸又让她开不了口,纵使明知这样不对,但她仍忍不住地想――
完了,玄凌又站在她面前了,她以为这一世来,她与他总算是平等的,互不相欠的,可现如今这种微妙的平衡又被他亲手打破了。
她站在那里,却仿佛在不远处瞧见一身血衣的另一个她,那也是容七,却是将死的容七。
好像兜兜转转两辈子,她还是变成了那个在玄凌面前抬不起头,卑微匍匐的囚徒了。
“若我说,我杀你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若我说,我杀你是为了天下大义为了整个大庆呢。”
她耳边混沌,她微微偏过头,同那边的‘容七’对视,但‘容七’却不看她,’她的眼中只有那人,从来都只有他一人,这个在半个时辰前毁她家门的男人。
但她在那个‘容七’看不见一丝恨意,她躺在血泊中看他,如此膜拜,如此痴狂,如此悲凉。
容七终于想起她死前最后一刻在做什么了,这使得她开始恐慌,恐慌玄凌这一番话彻底地将她这一世好不容易竖起来的一点点洒脱给摧毁。
恐慌她稍不慎便又堕入那无边的名为情爱的深海,她怕她又重蹈覆辙,变成那个在玄凌脚下绝望地俯首称臣的恶心鬼。
容七欲挣脱这种困境,她抬起手来想要给自己一个巴掌清醒清醒,但玄凌却又强硬地握住她,他凑到她耳边,轻轻地道:
“若我说,你爹上辈子计划多年肆意谋反你可信?但事实确是如此,可惜他的宏图大计却早一步被皇甫将军发现。你我成亲前一日,群臣百官跪在我金銮殿整整三个时辰对我说,容后一家居心叵测万万留不得,当一举打尽永绝后患。
七七,我也没办法。”
他这样说,一向高高在上的人眼下也俯低了身子,用着同她商量似得口吻:
“回到我身边。”
容七终于有动作了,她抬起了手举了举,然后道:
“稍等。”
玄凌道:“好。”
容七却一溜烟地,瞬间跑地没了影儿。
他看着她几近落荒而逃的身影眸色一暗,容七总爱说自己对他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都熟悉的紧,但他又何尝不是,他本就是心思敏锐之人,眼下瞧着容七,也晓得她心里该是有多慌乱无助。
容七需要时间整理,他也不逼他,由着她给她时间就是了。
从他再次睁开眼时,他便已经等了许久,眼下,也不急着这一刻了。
“主子,兰子越已同容家告别,明日便要启程。”
他答,拂了拂袖走开了:“依计行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