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家人客客气气把明珠送, 看面上态度不像对被卖了女儿,而需周旋贵客。巴不得赶紧把这尊小佛送,免得她又留下来惹生非。
明珠在赵识跟前待久了, 也学了他几分藏掩情绪本事。袖子里藏着药,心跳如擂, 表面看着依然平静。
革职在家明爷看着她上了马车, 对她态度倒也算得上和善,不言语间都充斥着“以后有事没事你都不回来了”“既然太子人就别咱们家添堵”之类意思。
明珠看似和从前一般温柔好脾气,却回了句:“叔, 也多亏了你们, 我才能和太子搭上关系。”
言下之意我很记仇, 你们当初做好事,别想撇清关系。
明爷顿时哽住, 斥责话了嘴边,迟迟说不出口。这件事她怎么还能怪上家里人呢?当初退婚也太子殿下意思,再说, 如今她得日子肯定比嫁卫池逾好。
恩仇报,不知恩。
明爷送了她, 当下看什么都不顺眼, 拿身边下人撒气, 踢了两脚, “真翻了天了她。”
夫人她倒了杯凉茶, “爷, 您消消气。”
明爷惯了骄奢淫逸日子,受不得丁点气,当即力拍了拍桌子,“你没看见明珠方才跟我说什么话!她以前哪敢这样跟我说话!”
夫人冷眼看他, “说底,当年那件事确实我们对不起她。”
连招呼都没打一声,直接人绑起来抬进太子后院。她心里有怨气也正常。
明爷灌了一大口茶,火气还难消,“她那句话说就像在威胁我们。”
“不会。”夫人说:“明珠那个性子和她娘差不了多少,有些话只说说罢了,终归还个心软人。”
哪怕明珠母亲已世了很多年,明爷现在也都还记得起她娘模样,明珠那张害人害己脸,倒比她娘还美上分。
夫人接着往下说:“你且忍一忍她又如何?”
明茹不马上就嫁去了吗?太子殿下身边多了个知冷知热人,自然而然对明珠也就冷了几分。
“罢了,一年也见不上几次面。”
明爷这样安慰完自己,心里还有些不平,“太子怎么也以貌取人呢?”
就看中了明珠那张脸。
夫人都懒得再同他说话,天底下哪个男人不以貌取人?不都喜欢貌美如花女子吗?他自己也没少出去喝花酒。
“不她今日回来做什么?她同麒儿也不亲近。”明爷问。
夫人也觉得奇怪,皱起眉头,“说来麒儿道喜,可我看她更像来和她以前那个丫鬟叙旧了。”
“她那个丫鬟心眼也多,你且看着这件事绝没有那么简单。”
“回头我让人把那个丫头叫跟前来问问。”
“你现在就把她叫来,仔细问一问。”
……
外面下起了雨,碧莹先下马车去拿了油纸伞,撑着伞明珠扶下马车。
赵识恰巧也这个时辰从宫里回来,衣服湿了半边,也觉得有什么。雨天有些凉,他从马车里拿了件自己外袍,搭在她身上,她裹起来。随后又摸了摸她手,冷着声让丫鬟准备个暖手壶。
夏秋交接时节,天气亦说变就变。温度骤降,打湿了衣裙雨水,冰冷刺骨。
赵识知道她今天回了趟明家,他一边她暖着手,一边问:“不先吃点东?”
明珠觉自己身上里里外外都包裹着他气息,她很不习惯,她避开他眼睛,“嗯,饿了。”
实她方才在马车里吃了几样点心垫肚子,但还没吃饱,肚子里这个孩子实在太能吃了。
赵识抬眼看了看帷帐外丫鬟,吩咐道:“去备几样姑娘爱吃菜。”
丫鬟立刻就去厨房传话了。
明珠袖子里还藏着药,她表情不大自然,把手从他掌心里抽了出来,往身后藏了藏。
赵识低眸望着她小腹,忍着没有碰,神情如常,他随口说:“两日,天气好了,随我去宫里见一见我母亲。”
他昨天就明珠怀孕了这件事告诉了他母亲。
明珠没有作声。
赵识环着她腰肢,在她耳边低声说:“我母亲见了孩子应该也很高兴。”
明珠忽然觉得赵识对这个孩子期待,比她想象中多,他好像真很喜欢这个孩子。
她绷着背,垂下眼睫,“好。”
赵识唇角微微上扬,不留痕迹轻了一声,眉眼冷霜好似被春风融化,他收紧了双臂,她抱更紧,音色温温和和,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让人孩子打了对平安锁扣,还有两对项圈。”
明珠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她小声地问:“会不会太早了?”
赵识说:“也不算早,若平安锁扣样式你看了不喜欢,还能让工匠重新再做。”
明珠都不好接话。
赵识看着她小腹,觉越来越明显,好在这段时日,她身体都没出什么岔子。
“两天我再让绣娘孩子做几身新衣裳。”
“您又不知道男孩还女孩,不必这么着急做衣裳。”
赵识手指轻轻搭在她腰上,顿了顿,他说:“女孩。”
明珠睁着圆圆眼睛,很不解看着他,问:“您怎么知道?”
赵识和她解释:“大夫你诊脉,说十之七八女孩。”
他说完便温温柔柔了起来,皱着眉头也跟着舒展,他说:“女孩也好,我喜欢女孩。”
初为人父,赵识心里也一种很怪异觉,觉得神奇,又有些不可置信。这个孩子看起来好像很懂事,不闹腾,安安静静。
来出生,也一定个很文静小姑娘。
赵识这几日闲下来便孩子想名字,大名不着急,乳名却也好好想一个合适。
明珠得知个小姑娘,心里化了化,她闭上眼睛,有些许不忍,她久久没有说话。
赵识以为她累了,也没打扰她。
丫鬟厨房做好菜送了来,明珠闻着香味,肚子里馋虫就被勾了起来,她不再去想孩子事情,从他怀中挣开,坐在饭桌前,看着满桌子菜,却没什么胃口。
赵识让她多吃点,免得半夜又被饿醒。
明珠压下心头沉甸甸石头,狠了狠心,这个孩子真留不得。
她埋头吃饭,实在吃不下去才停了筷子。
晚些时辰,赵识灯罩盖在烛台上,屋子里蜡烛挨个熄灭,只剩床头两盏昏暗矮烛。
明珠踮着脚,剪子剪了灯芯,烛火勉强亮堂了些。
她靠着枕头看了会儿书,蜡烛烧差不多了,才觉得疲倦。明珠揉了揉眼周,吹灭了烛火,缓缓闭上眼睛睡了去。
第二天晌午,明珠先支开了碧莹,随后胆大包天直接让丫鬟把她昨天得来落胎药拿厨房里煮了。
“大夫开补药,煮好了就送来。”
小丫头新来,总共也没跟明珠说几句话,只知道明珠姑娘胆子好像挺小,心里也就没多想。傻乎乎拿着药了厨房。
小丫头盯着厨房人把药煮好,随后就端着漆黑汤汁送了明珠跟前。
碗里黑乎乎药汁还冒着热气,明珠低头看了良久,手指忍不住力攥紧了衣裙,她说:“你先出去吧。”
“。”小丫头觉得明珠姑娘脸色看着不大好,人也有些奇怪,魂不守舍。
明珠盯着药碗,手在发抖,这会儿她竟然有点下不了决心。
肚子里孩子在这个时候忽然踢了踢她,她眼睛红了一圈,心里还有点不舍。
小丫头们在院子外着主子使唤,日子清闲,她们就坐在廊下一起绣起了荷包。
十来岁小姑娘们聚在一块,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也还吵吵闹闹。
太子殿下骑马从宫里赶回来,浑身散发着凛冽寒气,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
几个小丫头被吓得不轻,赶紧手里东藏在身后,低着头行礼。
赵识连看都没看她们 ,踢开院门,边边冷声发问:“你们姑娘呢?”
“在屋里喝药。”
赵识脸都白了,神色紧绷,眼神亦冰冷,他哑着声问:“什么药?”
小丫头如实道:“大夫开补药。”
赵识一颗心尚且悬在半空,今早出了宫,他在宫门口就被明爷拦了下来。
赵识本不愿搭理他。
奈何明爷缠烂打说有重事情跟他说。
赵识还以为多大事情。
只听明爷神神秘秘告诉她:“明珠有身孕了!”
赵识挑了挑眉,冷声吐字,“所以呢?”
明爷压根就想歪了,阿柔那个丫头嘴巴特别紧,昨天晚上他愣没从她嘴里撬出什么有消息。不再精明狐狸也有露出尾巴时候,稍微查了查,就知道她让守门小厮帮她去买了份落胎药。
这个药他们没搜出来,肯定也不她自己吃,那就明珠吃。
太子殿下绝不可能让一个妾先生下头胎,早先就听闻明珠日日都喝凉药避孕,所以这个孩子肯定就个不知名孽种,她才急匆匆除掉。
她弄一个孽种不紧,事后若让太子殿下查出来,保不准牵连明家。
明爷又对这个吃里扒外侄女很不顺眼,逮着机会可不得除掉她了吗?也好正儿八嫡女出身明茹先除了个障碍。
谁知道太子殿下听见明珠有了身孕消息,竟然一点都不意外。
明爷很郁闷,他说:“明珠这孩子就被我们惯坏了才会做这种大逆不道事情,虎毒尚且不食子,她为了隐瞒自己丑事竟还除掉自己孩子,心可诛啊。”
赵识停下脚步,眼神锋利盯着他,“你说什么?”
明爷被这双眼看头皮发麻,“臣实话跟您说了吧,明珠昨儿回来就问人讨了落胎药,真真儿作孽。”
他道貌岸然地说:“再怎么样也她骨肉啊。”
赵识脸色勃然大变,迈开大步朝前。
明爷心中狂喜,还追上去继续煽风点火。
赵识碍事他一把推开,暴怒道:“滚!”
明爷差点摔了个跟头,被吓了一大跳,看来他侄女算把自己作了,哪个男人能受得了头顶戴着绿帽子?此狂风暴雨,怕命来抵。
天色渐暗,碗里汤药已凉了。
明珠抖着手端起药碗,咽了咽喉咙,正闭着眼睛一口灌下,屋外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力道极大,门栓直接飞成两半,刺拉拉木板四分五裂。
明珠心尖一抖,下意识往那边看了去。
男人面色阴沉站在门边,大步流星她跟前,力掐着她手腕,眼睛里布满鲜明血线,直勾勾盯着她,像把她活剥生吞。
赵识恨咬牙切齿,“珠珠,你真好大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