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识一言不发看着她, 脸颊丰盈肌肤透润,像散发饱满香桃子。
他心忽然得到了片刻的平静,眉宇间也没有从地牢出来时那么重戾气。
说到底, 他还是介意明珠和卫池逾曾有过藕断丝连那一段。
他无端的将明珠不喜欢他这个事迁怒到卫池逾身,仿佛只有这个人消失, 他就能得到明珠曾经欢喜。
赵识不希望明珠怕他, 他确是个心机深重,手段残忍,感情冷漠人, 但是她不能像别那样畏惧他。
赵识咽了咽喉, 慢步走到她跟前, 他并未注意到明珠的紧张,“嗯。”
谁也看不出赵识此时的内心是有些从脆弱的, 唯有被赤红色晕染过眼尾泄露了几分情绪,他忽然间很想抱住她,但他忍了下来。
刻在骨头里高傲, 让他问不出你为什么不喜欢我这句话。
明知她到现在还是心不甘情不愿,赵识只会装作看不见。
都说他太宠着她, 宠爱的越了线。
“在忙什么?”
明珠稳住心神, 淡淡一笑, “刚做好给公主生辰礼。”
赵识没什么感情地笑了笑, 连和她只有几面之缘赵莘都值得她这么费心思, 偏偏就是记不住他生辰。
他坐下来, 漫不经心把玩着手里佛珠,“拿过来给我看看。”
明珠深吸一口气,“好。”
她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将袖子里药瓶丢进抽屉里,手脚极快, 没露马脚。
她给赵莘做了根花树状金步摇,金叶脉络清晰栩栩如生,两侧镶嵌着圆圆松绿石珠。步摇精美灵动,非能工巧匠做不出来。
她将步摇小心翼翼放在他跟前,不确定口吻说:“公主应该会喜欢吧。”
小姑娘永远对好看东西没有抵抗力。反正她自己很喜欢,若是公主不想要,她就留着自己用。
赵识扫了两眼,然后说:“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虽是用平淡的语气说了句实话,也没有任何贬低之意,但这句话在明珠听来就非常刺痛人心。
明珠脸都白了白,她也不跟赵识争论,能少和他说话,就少说话。
“嗯,我知道。”明珠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自己亲手做东西比较有诚意。”
赵识脸色反而更低沉,皱着眉头,深思熟虑,不知在想什么。
他禁不住想冷笑,赵莘还真是会讨她欢心,短短时间就能让没心没肺的她付出诚意。
“凤钗步摇,她的奁箱多放不下。”赵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连妹妹醋都要吃,他说:“她不缺你这一样礼物,你不如什么都不送。”
明珠讷然,默默将步摇握在掌心,低垂眼睫,脸色苍白生硬的附和他:“嗯,您说对。”
他这几句直白的话,还是有微微伤到她心。
仿佛她亲手做东西就是一文不值,没有送出去资格。
不过明珠很快就想通了,没什么值得难过,他就是这个样子,不会把她放在平等地位,待她同玩物没两样。
明珠打算背着赵识将步摇送给公主。
赵识心里也不好受,他握住她的双手,“你若真要送份心意,从我库房里随便挑一样东西,就可以了。”
明珠接着他话:“不用了。”
赵识脸色不大好看,“她一直想要我库房里那尊蓝珊瑚,进宫那天你带过去给她。”
赵莘软磨硬泡了很久,赵识平时大方,这尊蓝珊瑚怎么都不肯答应。
明珠没什么感觉:“哦。”
……
春雨下了一阵,夏至前两天总算雨过天晴。
春日偶尔还需要穿夹棉袄裙,如今倒是不用了,薄薄衫裙,穿着正正好,不冷也不热。
雨打过后,园子里花也跟着落败。阳光灿烂这日,桃花算是彻底开了。
明珠如今倒是不闲,赵识每日都会给她布置作业,强迫她读意义深远文绉绉书,每天不练完五篇字也不会让她去睡觉。
明珠看见那些个复杂难懂句子就头疼,还有些复杂生僻字,她连念都不会念,更不要说理解其中深意。
这日她抄了两篇文章就脖子酸眼睛疼,时间又还早,下午接着抄也来得及。明珠便拿着剪刀去园子里。
梨花和桃花都已尽数开放,明珠剪了几枝桃枝回去装在花瓶里,把屋子尽可能点缀更有春意。
桃花香浓,枝根浸泡在水里,枝头上花儿还能再绽几日。
明珠喜欢摆弄花花草草,弄完花瓶,就又继续绣她的帕子。
碧莹看着窗外日渐西斜太阳,善意提醒她,“姑娘,还有三篇文章没有抄完,殿下回来还要检查。”
明珠听见抄书这件事,手就开始疼。赵识究竟明不明白,她就算抄一百遍书,也变不成才女。
明珠说:“要不然你代我抄吧?”
“这不通,殿下认得你字迹。”
“我今天的午觉还没睡。”
“写完再睡?”
明珠没办法,“好。”
赵识把书房借用给她,明珠心痒痒时候,也会翻他抽屉,从一堆折子里翻出通关文书,手不听脑子指挥,控制不住要去拿,真捏在手里也不敢太用力,怕捏出褶皱被他发现。
她也不知自己能和他周旋多久,这种日子总归要有个尽头。
只要她还活着一日,赵识就不会放过她。被标属于他烙印,就是死也只能死在她面前。
明珠那些民间话本也不是白看,从小故事里得到启发,等到万无一失的时机,她要一把火烧掉自己院子。
她留给他只有自己“骨灰”。
明珠合抽屉,趴在他桌子继续抄写文章,一笔一划写很是认真,可能她在这方面就没什么天分,认真抄写,字体也不如人意。
日光顺着窗缝溜进来,照在少女的肩侧,被光照拂她开始打盹,眼皮撑不住了。
手里握着毛笔掉到了地上都毫无察觉。
明珠趴在桌子睡了一觉,睁开眼后发现天已经黑了。
文章自然是没有抄完。
她将纸笔收起来,藏在一个很难发现空格里,她想也许赵识根本没空来抽查她功课。
明珠太过侥幸,赵识刚回来问她在哪儿?随后朝书房直奔而来。
明珠一反常态,“殿下,要不要先吃饭?”
赵识哭笑不得,她几乎是把心虚二字写在了脸上,再说她平时待他也根本没这么热情,“不急。”
明珠生怕他想起功课的事情,极力扯开话题,“那您先吃点水果?”
她喜欢吃瓜果,赵识貌似很少碰。
“你吃吧。”
本就是赵识特意让人给她送来的时令瓜果,他何必同她抢这些吃。
赵识眼尾带笑,他问:“今天的字练完了没有?”
明珠犹犹豫豫,这种事情撒谎立马就能被戳穿,她只好换了个模糊说法:“差不多了。”
赵识又问:“差不多是还差多少?”
明珠想冲上去咬他一口,好让他不要这样逼问。
想归想,答归答,她转过侧脸,躲开他视线,心虚不虚,“也不多,就一半。”
“吃过晚饭,接着写,补完了再睡。”
明珠在心里偷偷骂他小心眼,一天都不能通融吗?太小了。
明珠站在一旁默默生,吃饭的时候,她一个字都不想说,一直到晚膳撤了下去,她依然闭着嘴。
赵识想着她生也比不生强,至少表情是生动的,一时能让他忽略了她的委曲求全。
赵识摸摸她脑袋,“去写吧。”
明珠拍开他手,鼓鼓走到书桌前,铺开等宣纸,继续抄写文章。
一篇文章少说有五百多个字。还要写漂亮,这真很为难她。
赵识将她白天抄文章拿出来,看过后作了一番点评,“毫无长进。”
明珠用力夺了过来,“又不是人人都是天才。”
“我就是笨,不可以吗?”
赵识没有嫌弃她笨,他说:“你字迹还没有成型,不如先临摹我字迹。”
明珠看过赵识字,确实漂亮。凌厉不失大,走势锋利磅礴。
“知道了。”
明珠低头时脸颊两侧发丝徐徐垂落,她伸手挽在脑后,脸庞白净,神情认真。
明珠抄完一篇文章,里面就有几个自己不认得字,赵识问起怎么念的时候,她面红耳赤说自己不知道。
还好赵识没有在这件事笑话她,纠正了她的读音,又将其中典故同她说了一遍。
明珠最后记也记住了该怎么读。
抄到后面,她真抄不动了。
明珠和他商量,“殿下,我明日再补,可以吗?”
赵识小时候读书练字比她苦多了,在他看来这已经是很轻松的分量。
“下不为例。”
“好。”
明珠累了一天总算能好好睡一觉,她沾了枕头就睡。
深夜却又被赵识给弄醒了,衣带凌乱松开,她的手腕被扣押在枕边动弹不得。
她连说话机会都没有,就被堵住了嘴。
一阵阵春潮带雨。婉转的低吟从帐中传到屋外。
明珠意识混沌,耳垂被咬了一口,被轻微的刺痛拽回来之不易清醒,她仿佛听见男人低声问了句:“肚子怎么还没动静?”
药停也有一段时间了。
明珠以为她听错了。
翌日正好赵莘生辰宴,明珠要同赵识一起进宫,肢乏力也不能赖床。
明珠坐在镜子前给自己梳妆。
赵识衣冠整齐站在她身后,拇指散漫卷起他两缕发丝,他忽然开口说:“改日再叫太医过来帮你诊脉。”
明珠还在状况外,“殿下,我身体很好。”
赵识蹙眉深思,好一会儿都没出声。他想要个孩子,就能绑住她一半心。若是个女孩,就更好了。
明珠不想让太医替自己诊脉,不然她私下吃药的事就要露馅了。
赵识余光敏锐捕捉到妆奁盒里药瓶,眉头微挑,“这是什么?”
明珠不慌不忙用冒着冷汗手合盖子,她说:“是补血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