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莹深埋着脸, 屏息敛气,咬紧发颤的齿关,根本没有胆量接话。
纤细清瘦的男人静静立在昏暗的光线中, 嘴角的弧度逐渐往回落,脸上神色难辨。
碧莹喉咙干涩, 咽了咽口水, 她艰难苦涩地为明珠开脱:“也许…也许明珠姑娘是被人绑走了。”
赵识冷笑了声,缓缓抬起眼睛,声线极冷, “把魏留叫过来。”
魏留是锦衣卫统领。如今太子监国, 掌管着锦衣卫的令牌也早就在赵识手中, 从上到下都要听他的命令。
这些日子暗暗守在明府的护院也几乎都是从锦衣卫里抽调的人手。
魏留顾不得手中的事情,得了消息便从大理寺的牢狱赶了来。身上穿着黑色飞鱼服, 腰间持着柄横刀,浓郁的血腥之气扑鼻而来,衣摆上也有尚未干涸的血迹。
赵识转过身, 眼皮微垂,冷漠的目光慢慢落在他身上。
安静许久, 斯文清雅的男人忽然抬起手, 重重扇了他掌。
魏留被这掌打的偏过头, 嘴角的血水被他咽了回去。
赶来的路上, 已经有人将事情告诉了他。
太子金屋藏娇的那个姑娘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跑了, 竟然还无人发现。
魏留听完后心沉了沉, 倒也没有想到明珠到今天竟然还有那么胆子敢逃。她刚被太子带回别院那个月,你逃我追的把戏不知玩了多少次。
每次都是魏留带着侍卫去拿人。
太子的手段众多,这年明珠姑娘应该领教不少,怎么还是如此胆大包天?
魏留挨了力道这么重的下, 毫无怨言,他连嘴角的血都没擦,说:“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了。”
赵识声音冷厉,他问:“你就是这么看着她的?!”
魏留垂眸:“是属下时大意,任凭殿下处置。”
赵识看着他的眼神冷冰冰的,嗓音低哑:“封城门,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出城。”
魏留抬起头眼神诧异望向太子殿下,今夜可是花灯节,贸然封城定会引起无端的猜测和恐慌。
他咬了咬牙,说:“殿下,这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
赵识的目光可以说是冷的叫人害怕,斯文却好像又有足够的杀气,“我说封城,仔仔细细给我盘查审问。”
魏留只得应个是字。
每年京城的花灯节都热闹非凡,形形色色的人在街上来来往往,卖灯笼的小贩从街头摆到巷尾,场面很是壮美。
正值芳龄的小姑娘们也会在这个日子放河灯许愿。
正街酒楼的对面提前搭个台子,有歌姬舞姬在台上表演,比美选花魁。
台下观众正看得入迷,就有人急匆匆跑来,气都喘不顺,慌里慌张地说:“不知道怎么了,城门被封啦!”
众人忍不住议论纷纷。
“这几日不是都没有宵禁吗?好端端怎么封城了。”
那人灌了大口凉水,继续说:“不知道,我乡下的表妹刚才想坐牛车回家,被守城的侍卫挡了回去,说是没太子的准许,律不许出城。”
“宫里出什么事了吗?”
“没听说啊。”
“真是奇了怪了。”
又有人冒出来神神叨叨地说:“依我看,估计太子遇刺,在抓刺客。”
“我觉得也是。”
“说的有理。”
他们也想不到其他的事情了。城门被封,这些看热闹过节的人顿时没了兴致,在台前纷纷散去。
与此同时,明家的府邸也被太子的亲兵里里包围了起来,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明家大爷刚喝酒正在兴头上,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愣了好长一会儿,“这这这……太子为何要将明府围了起来?”
难道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吗?
明家大爷当即被自己的猜测吓得酒醒了。
他狠狠瞪了眼他的弟,指着他的鼻子问:“你又做什么好事了!?”
明三爷简直想大叫一声冤枉!他被革职后闲赋在家,实的不能再实,就只和春楼里的姑娘们喝了点花酒而已。
旁的小厮解释道:“大爷,好像是五小姐出了事情。”
明大爷头疼欲裂,怒而拍桌,“这小祖宗不出点幺蛾子会死吗?她就不能安分点吗?!”
仗着太子时的宠爱作威作福,且看他日后怎么收拾她。
“大爷,好像是明珠姑娘跑了……”
“你说什么?”明大爷不可置信地问。
“五小姐人找不见了。”
明大爷两眼黑了又黑,差点没缓气来,他被人搀扶着坐在太师椅上休息,“她…她…她是要害死我们家啊!”
当初太子上门要人,明珠是百般不愿。后来她成了太子室之后,明家人给明珠寄书信,说的无非就是让她好好伺候太子之类的话。
明珠还是不肯,在回信中哀求他们带她回家。
但是明家人是万万不可能为了她开罪太子。
太子的威胁犹言在耳。
明珠若是真跑了,他们明家就一定会被牵连。
明大爷扶着椅手慢慢站起来,“快让人去把她给我找回来。找到之后直接送到太子的别院。”
封城之时,明珠已经坐着马车出城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明珠本来一个人不敢走夜路,但是她的时间不多,等赵识明日从长台山赶回来发现她消失不见,很快就会带人追上来,到时被抓她可真的是要完了。
明珠掀开车帘,望着漆黑的天色,默默攥紧了手指头,她对车夫说:“去码头吧,我急着赶路。”
车夫不肯,“姑娘,这个点哪有船走?”
明珠咬了咬牙,“我给他们加钱还不行吗?”
车夫甩了马鞭,继续往前,他好心说:“这不是钱不钱的事,这几日涨了潮,夜里走船不安全,你还是明早再去码头坐船吧。”
明珠还是不死心,“你带我去看看。”
车夫就没见像她这么倔的人,只好带着她去了码头,不其然,连个船夫都没见着。
车夫出于好心才不断地劝她,“姑娘,天色不早,您还是先去驿站歇晚走吧。”
明珠嗯了声,随后便在城外的客栈里投了宿。
客栈掌柜笑眯眯地接客,敲着手里的小算盘,“姑娘,咱们店里今儿只剩两间上房,价格有些贵,您看您……”
明珠的荷包里装了好些碎银子,她问:“多少?”
“要二两银子。”
这确实有些贵,但明珠也顾不得这些,她正要付钱,门外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男人身着深色衣衫,身影高大,挥之不去的肃杀之气。
身后的随从,也都是佩刀的亲兵。看就非常不好惹。
“世子,马匹已经安顿好了。”
“嗯。”盛文林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掌柜面前。
掌柜立马便懂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随从,“公子,您请。”
他说完这句,目光随即落在明珠面前,“姑娘,您且稍等。”
明珠脖子僵硬点了点头,她的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好在她提前蒙了层面纱。
成王世子也没见她的脸,应当认不出来。
明珠默默侧过身子,让开身后的路,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盛文林已经走到楼梯口,末了又忽然转身,乌黑的眼珠静静盯着她看了好半晌,“你转过来。”
明珠双脚如灌了铅似的沉重,四肢僵直,她稳住心神,慢慢转身子,低垂着双眸,不敢抬头望。
少女衣着朴素,与昨日绮罗昳丽的打扮截然不同,不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是藏不住的。
盛文林忽然又想起来他昨夜看见的那半截白皙细嫩的脖颈,精致好看的下巴,如水莹润的双眸,漂亮的让人无法挪开眼睛,他咽了咽喉,直接了当的挑明:“太子也在?”
明珠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被认了出来,她差点想转头就跑,额头冒起冷汗,她的声音有点抖,低的几乎听不见,“嗯。”
盛文林望着她娉婷的身姿,强迫自己挪开眼睛,转身上了楼。
明珠的下唇都快被自己咬出血来,后背涔涔冷汗,她觉着自己运气真是不好,怎么好巧不巧就碰见盛文林了呢?
明珠不敢多留。
掌柜不明所以,“姑娘,你不住啦?”
明珠点点头,胡乱应付:“我忘记带钱了。”
她去后院叫醒车夫,要他连夜赶路。
车夫从睡梦中被她叫醒,有肚子怨气要说,明珠又多给了他十两银子才止住他的嘴。
车夫收了银子里好受了点,打了个哈欠赶走睡意,然后问:“姑娘,您不走水路了?”
“来不及了。”
“也行,走陆路就是慢了点,但是路程舒坦。”
明珠不怕吃苦,她问:“从这儿去江南还要多久?”
车夫细细想了下,“怎么着也得半个多月。”
明珠心神不宁,靠着枕垫睡也睡不着。
盛文林也同样睡不着,闭上眼睛就是少女那双含情眼,波光潋滟盈盈动人,还有那张让他见了次便难以忘记的脸。
纤细,漂亮。
盛文林如今有些理解连太子殿下都难以自持,确实是个美人。
纤瘦的、干净的小美人。
看着也听话乖巧。
盛文林有些可惜,她跟了太子最多只能当个不能见光的室。若遇见的人是他,他是愿意抬她门当个姨娘。
盛文林甚至开始想,依他和太子殿下的交情,日后开口问他要个侍妾,应当也不难。
他翻来覆去困意全无,烦躁坐起身子,打开窗看,才发现天已经快要亮了。
他火气正旺,命属下收拾好行李,接着赶回京城。
城门口一反常态守了许多人,魏留也在就更不同寻常。
盛文林见了魏留,轻轻皱起眉头,“魏大人怎么来看城门了?”
魏留说:“自然是有要事。”
盛文林中奇怪,“什么事?说来听听。”
魏留也没打算瞒着他,“太子的宠妾不见了。”
盛文林愣上好一会儿,什么叫不见了?人不还和太子块出城了吗?
他猛然间反应来,自己可能是被她给骗了。
盛文林的眼神变了变。
魏留古怪瞧他眼,接着说:“坐着马车跑了,不知道有没有跑出京城。”
盛文林沉默阵,思来想去还是不打算隐瞒,“我见她。”
“你见?!在哪儿?”
“昨天晚上,城外的客栈,不她应该昨晚就跑了。”盛文林不明白她逃什么?是欲擒故纵的把戏,还是后院争风吃醋的手段。
他冷静分析:“应该是去江南的方向,你顺着这条道让人去追,很快就能追到。”
魏留对他拱手作揖,“谢过世子。”
“不客气。”盛文林忍不住问:“太子怎么说?”
如此大动干戈,想必怒意不轻。
魏留据实相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还有句,若是抓到了人不肯回来,不必客气,留口气把人带回京城就行。
盛文林不在焉嗯了声,夜未眠,脑子胀痛,他没多余的精力去关心旁人的事情,上了马,回府休息。
魏留照着盛文林说的路巡查,盘问到了客栈掌柜,得了消息立马就去太子府回信。
书房内,赵识面前摆了盘棋局,面上不动声色,他淡淡地问:“找到人了?”
魏留恭敬回道:“往江南那边跑了。”
这个答案,赵识也不意外。明珠的母亲便是江南那边的人。
他只是想不明白,她怎么还是能一声不吭就逃了呢?
他待她,并不差。
床笫之事上偶有失控之时,但他也很有分寸,不会弄伤了她。少女满面红潮勾着他的脖颈哭哭啼啼两声,他就会软。
除却看管稍严了些。其他地方并未多做限制。
金银细软,绫罗绸缎,哪一样都未曾亏待她。
这年,赵识以为自己已经磨软了她的性,有几回,他起早离开,床上睡的模模糊糊的小姑娘还会依依不舍勾着他的手指头,望着他的眼睛里,也并不是情意全无。
难不成这些都是装出来的吗?
“天,我最多只给你天的时间。找到人,我要亲自去抓回来。”
“是。”
魏留离开太子府的时候,替明家这位小姐捏了把汗,今后会如何,他也猜不准。
赵识静坐片刻,皱着眉沉思。
他开始回忆她是从什么时候起就开始谋划这件事的呢?从她番两次说想家了,在他面前掉了几滴眼泪,骗的他松口放她回去。
然,她还是那个小骗子。
张嘴就只剩满口的谎言。
不她这次学聪明了,还知道偷走他书房里压下的卖身契,和通关路引。
赵识记得她一向不喜欢去他的书房,那几天却很反常,时不时端几碗补汤来看他。
胆小羞怯的她甚至还会红着脸在书房里亲他,卖乖求欢。
原来这都是她的别有用心。
趁他难得的意乱情迷,从他书房里偷走这两样重要的东西。
赵识这样想着就冷笑了起来,忍了又忍,面前的棋局还是被他给掀了。
屋的丫鬟们听见声响,个个都静若寒蝉,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了很久,赵识冷声下令,“把她那个小丫鬟给我带过来。”
很快,阿柔就被人提到赵识面前,她腿脚发软,扑通声直接跪在地上。
赵识冷嗤了声。
阿柔眼眶发红,神情瑟缩,害怕的不得了。
“她去哪儿了?”
“奴婢不知道。”
“不知道?”赵识脚踹上她的肩头,阿柔整个人飞了出去,狠狠撞上桌角,后腰疼的不行。
赵识知道这个丫鬟对明珠忠耿耿,他问不出什么,面无表情吩咐:“把她带下去,关好了。”
赵识思深重,什么事情都能想得明白。他原先不给明珠一分钱的银子,就是怕她攒够了钱跑,送给她的那些金银首饰,都是万里挑的宝贝,原以为京城里不会有人敢收,哪知就是有不怕死的人要钱不要命。
让她当了那些首饰,换钱逃了。
若是真的找不回来人……
不,哪怕掘地三尺,他也要把人找回来。
就是不能对她太好,就该拿根绳子将她拴起来好生搓搓她的锐气才好。
他以后也不会为她的眼泪而软,言两语就被她骗的晕头转向。
她也别想再待在别院里,好图个清闲自在。
赵识越想越气,直到外边的侍从提醒他到了宫的时辰才回神。
明府内的亲兵侍卫还都没有撤,把守森严。
不巧,赵识在宫门口偶遇了步行下朝的卫池逾,他盯着卫池逾这张脸端详良久,干净清秀,确实长得不错。
赵识无端冷笑了声,不卫池逾也是天真,以为他这样一无权二无势的人能管得住明珠?
他也说不清自己里是酸是妒,总归现在看什么都不顺眼。
明茹得知明珠逃跑了,高兴的多吃了两碗饭。
徐氏也难得面露喜色,“她最好是别回来了。”
简直是个祸水。
其实徐氏当初是不想同意明珠和卫池逾的婚事,她有私,这个庶女长得漂亮很会招人,而卫池逾这个人,有眼睛都能看得出前途无量,这两人越是般配她就越难受,说的难听,就是见不得这个庶女过得好。
所以之前她给明珠说媒的对象不是鳏夫,就是游手好闲妻妾成群的纨绔子弟,相貌丑陋,德行有亏。
卫池逾提亲的猝不及防,她没个防备,也没有理由推拒,不然会落人话柄,只得咬牙应下这桩婚约。
“她死在路上才好。”明茹笑着说。
徐氏挑了挑眉,“无所谓了,她现在就算是被太子抓回来也没什么好日子,你啊,就安等着出嫁。”
明茹面色微红,有些害臊,“嗯。”
徐氏作为一个过来人,拍拍她的手,又说:“早些给太子殿下生两个孩子,有了孩子,你在东宫的地位才能稳稳当当。”
明茹野心远不止如此,她还要太子殿下真疼爱她,将她视为唯一的妻子。相濡以沫,白头到老。
“好。”
如此又过了两天。
魏留的人总算追到了明珠的下落,京城那名马车夫的脖子被人架着刀子,望着眼前凶神恶煞的男人,身体抖如筛糠,“爷,这位爷,有话好好说,别别别杀我。”
魏留低头冷眼看着他,“马车上的姑娘呢。”
车夫不敢隐瞒,知道什么就全都抖了出来,“她换了辆马车,给了我银子就打发我走了。”
刀刃逼近了皮肤几分。
车夫吓得尿了裤子,眼泪说来就来,“我说的都是真话啊!别杀我。”
“那她现在在哪儿?”
“刚运城,了夜就要坐船去南边。”
魏留脚踢开他,又将他捆了起来丢到一旁。
“你们带人去运城看住了她,我这就去给太子殿下回消息,切勿打草惊蛇。”
“是。”
明珠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包围了。两天的舟车劳顿,她几乎就没合眼好好睡一觉。
整日提心吊胆惴惴不安。
明珠打水沐浴,换了身便装,紧紧抱着自己的包袱上了床,脑袋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觉睡醒,天就黑了。
明珠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她下楼去街上买了两个包子,手里揣着包子,闻见馄饨的香味又忍不住停下来。
明珠之前被赵识管得严,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让碰。
现在自由了,就什么都想尝尝。
她坐下来,要了份小馄饨,往汤里加了不少辣椒粉,喝了口汤就被辣出了汗。
吃完馄饨,明珠才又赶紧回了客栈。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杯弓蛇影,总感觉有人在背后盯着她。
她关上房门,那种被监视的感觉才好了点。
明珠感觉自己已经跑了那么远,赵识想找到她无异于大海捞针,难上加难。
他那个人,别人瞧她眼都会暗自生很久的闷气,所以是绝不可能张贴的画像张贴出去。
明珠这样安慰着自己,吹灭了蜡烛,爬上床抱着枕头又继续睡了。
京城里乌云密布,雷声滚滚,眼看着就要下起泼天的大雨。
屋内的光线昏昏沉沉,窗边透着丝光亮。
魏留匆匆将消息送回京城,半跪在赵识面前,“殿下,人已经找到了,在运城。”
男人望着窗的大雨,似是嘲讽,“她跑的倒挺快。”
短短两天,就到了运城。
魏留拿不准该怎么办,若是个男子,他早就押人回京,可这毕竟是太子殿下的尖肉,磕着碰着,他怕太子不高兴。
赵识关上窗户,袖口被雨水溅湿,他毫不在意,手里捏着那根在福源寺里编好的红绳,“带路,我亲自去捉人。”
天色昏黑,面阵雨声声,雨滴噼里啪啦落在窗台。
明珠被巨大的雷声吵得醒了来,然后就也睡不着。她坐起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杯中的苦味彻底打消了她的睡意。
随着窗的雨声逐渐减弱,天光露白,客栈里的声响也逐渐多了起来。
大门被人一脚踹开,门栓直接飞到了远处。打着瞌睡的店小二被吓得打激灵,蹭的蹦了起来。
他抬头看,大堂内多了许多带刀侍卫,黑衣黑靴,面无表情,个个都是煞神模样。
为首的男人杀气十足,眉眼中还有道短疤,五官轮廓硬朗,看就没少在战场上杀人。
小二小腿直抖,“客官,住店?”
魏留冷眼扫过去:“闭嘴。”
小二又看见他身侧的男子,墨色常服,清隽斯文,长身玉立,皮肤极白,脸色极冷,眉眼如傲雪凌霜,眼神也冷冷的。他微微皱着眉,抿直了嘴角,看着他,淡淡开腔:“几楼?”
小二被这通身的气势压的不敢抬头,下意识回避这双眼睛,“公子,您说什么?”
魏留替他答了话:“殿下,在三楼,楼梯右手边那间房。”
赵识嗯了声,不紧不慢朝楼上走过去。
魏留等人一并跟了上去,客栈里层层都已经被包围了起来。
楼上的明珠已经听见了声音,脸色煞白,抖着手锁好门窗,浑身上下已经被抽走大半的力气,她背靠着门,慢慢滑坐在地上。
她没想到赵识这么快就带着人找了来。
更没想过他会亲自来追。
明珠现在脑子团乱麻,不知如何是好。
情急之下,她打开窗户的缝隙,本想跳窗,幸好往看了眼,楼下全都是已经拔刀的锦衣卫。
赵识已经站在门外,他很客气的敲了敲门,声线四平八稳:“珠珠,开门。”
明珠咬紧齿关,不敢泄露一丝毫的声音。
赵识叹了口气,“你是要我踹门吗?”
明珠紧绷如弦,眼尾泛起水光,步步往后退,碰倒了椅子,整个人还摔在地上,慌乱之下,她赶紧爬起来,余光瞥见床对面的衣柜,想掩耳盗铃躲进柜子里。
门外的男人却已经没有了这个好耐。
年久失修的房门,稍微用力推就开。
明珠手足无措站在他面前,身上穿着单衣,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赵识冷声让身后的人都滚出去。
明珠好像完全不会动了,呆呆傻傻立在原地,赵识用力扣住她的手腕,将人拽到身前,“玩够了?”
明珠的眼泪同时滚了下来。
赵识面色一顿,几秒之后,他伸手碰了碰她的眼睛,慢悠悠地说:“收起你的眼泪,别想再骗我。”
他又说:“况且,还没到你哭的时候。”
来的路上,赵识想过的那些法子都还样都没用在她身上,轮得上她哭吗?
明珠忽然挣扎起来,也不想当个软弱无能的人,她说:“我不喜欢你,你放我走。”
赵识冷冷盯着她,掐着她的腰逼问:“你想去哪儿?”
明珠也不说话,就这么红着眼睛瞪他。
赵识被气得狠了,捏着她下巴,“我跟你直说,你若是敢跟别人跑了,我就杀了他,将他的尸体挂在你面前,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明珠很少见这样的他,浑身被戾气充斥。
她还要挣扎,赵识掌劈在她的后颈,直接将人给打晕了。
赵识用自己的袍盖住她的身体,抱着昏迷不醒的人下了楼,“回京。”
马车直接停在太子府。
这里重兵把守的程度不在别院之下。
明珠昏睡的时候比她醒着要乖巧许多,安安静静不哭不闹,赵识将她放在床上,看见开着门窗,火气不知从何处而来,冷着脸吩咐:“让人来把窗户钉死。”
“是。”
太子的命令,下面的人只会照做。
没多久,府中的管事就带着人用木板这间房子的窗户钉了起来。
明珠做了许多个零零散散的梦境,头晕脑胀的醒来,屋子里却透不点光,她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人用红绳绑了起来。
明珠四下看了看,这间屋子对她而言陌生又熟悉。
她没有来过,但是好像在梦里又见。
忽然,房门被人从门外推开,男人缓缓走了来,身后透着清冷的月色,他没有点灯,如玉的脸庞背着光,“醒了?”
“这是哪儿?”
“太子府。”
明珠的猛地一沉,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也被人换掉了。
看样子,应该是赵识亲手给她换的。
明珠这次出逃仅仅两天就被逮了回来,她颓然又挫败,但此刻却没有多少害怕。若是他被自己气死,从此不来找她,何尝不好。
明珠把手递到他眼前,“你帮我解开。”
赵识罔若未闻。
明珠低着脸:“我不是你的宠物。”
赵识漫不经心嗯了声,握过她的手腕,看着上面系紧的红绳,露出一丝微笑:“不喜欢吗?”
“没人会喜欢。”
他摸摸她的脸,“但是我也没办法。”
赵识又卷起她的裤腿,看了眼她膝盖上的伤口,淤青红痕尚未完全消退,他默不作声拿起膏药,给她上药。
明珠不觉得这么大的事情赵识会轻易揭过,但他确实表现的特别平静。
上完药后,赵识重新抬起头,对她说:“我不想威胁你,有下次,你就不要怪我拿无辜的人祭天。”
轻描淡的句话。
重重压垮她的肩头。
明珠吸了吸通红的鼻子,有些绝望。逃也逃不开,命又捏在他手里,只能走步看步。
她低着头,言不发。
赵识好像非常无奈的叹了口气,望着她,语气莫名温柔,却让人感到害怕,“珠珠,是不是非要我拿根链子把你拴起来,你才肯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