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真怪不得刘越激动,孙秀这个人在西晋末年,尤其是在八王之乱中可谓是一个举足轻重的败类式的人物。
孙秀,字俊忠,琅琊人,世奉五斗米道,为道徒。起身寒微,野心极大,初为赵王司马伦小吏,因善于谄媚,工于文书而日益受到司马伦的宠爱。他一生中最大的“成就”就是为司马伦出谋划策,以离间计废杀太子司马,用宫廷政变剿灭贾太后一党,助赵王司马伦荣登九五之尊。他一手开启了八王之乱更为血腥和残酷的第二阶段的大门,也将司马氏诸王争权夺利的斗争从挟天子以令诸侯升级到了掌权柄而废帝自立的境地。
他除了是操弄权术的妖孽外,更是贪残污秽、睚眦必报的魔鬼。雍州刺史解系因他逼反齐万年,上表请求杀他以谢氐羌,他得势后,诛杀解氏兄弟,祸及妻子;西晋第一帅哥黄门侍郎潘安,因看不惯孙秀为人狡黠,在他父亲曾做孙秀的上司时鞭挞过他,及孙秀得势后,夷灭了潘安三族;西晋巨富,卫尉石崇家有宠妾绿珠,孙秀见后极为眼馋,遣人向他索要未果,于是诬陷石崇为乱党,夷其三族。
刘越见他而失态的一个原因,是为看到八王之乱的大搅屎棍陡然出现在自己眼前而深感意外:根据历史记载,元康六年五月,郝度元联合冯翊、北地的马兰羌人、卢水胡人一起叛乱。冯翊太守欧阳建上表朝廷,指责镇守关中的征西大将军、赵王司马伦指使宠臣孙秀逼反了胡人,搅乱了关右。
于是朝廷将司马伦调入洛阳为车骑将军,另派梁王司马肜为征西大将军、都督雍、凉二州诸军事,司空张华让司马肜杀孙秀以向氐、羌人谢罪。孙秀的朋友辛冉替孙秀向司马肜说情,说胡人造反乃是天性使然,并不是孙秀的过错造成,司马肜认可了他的说法,孙秀因此免去一死。
但免死归免死,这个时候孙秀的故主司马伦已经到了洛阳,他既留下了性命,按理说也应该是在从长安前往都城的路上,又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并州西河的介休县呢?
刘越失态的第二个原因,乃是为温如新、韩奎和自己三人不知不觉中成了这个大魔王的仇家而惊惧和心慌:且先不管孙秀是怎么来到介休的,现在的他居然身穿青衣被温如新叫来替人煮茶!这种青衣并不是士子闲人们用以标示清高的那身飘逸的磊落青衫,而是家中奴仆所穿有别于编户良民的一种卑贱的粗布短打。
这时候的人只要不是真的奴隶,往往将穿青衣褐视为极低贱的行为。西晋孝怀帝司马炽在永嘉之乱后被刘聪掳掠到平阳,刘渊公然让司马炽在大会之上为匈奴贵族青衣行酒,跟随在怀帝身边的晋臣庾珉异常悲愤,大声号哭不止。
甚至到了明朝,李贽在写《宋统似晋》时,说靖康之耻中的徽、钦两帝虽同样是被胡人所辱,但却比晋怀帝的青衣行酒要有尊严得多。由此可见,在他们的眼里,衣青衣而事杂役该是何等的一种奇耻大辱。
孙秀之前是司马伦的宠臣,属于赵王国属吏而非朝廷官员,朝廷对他能怒而不能杀,能轻而不能贬,所以张华虽有心想将他除掉,但最终依靠的却是继任的梁王而非朝廷的有司。因此,从身份上来看,只要赵王司马伦没有废夺他的职位,那他就还是名正言顺的王国庶吏,正儿八经的大晋士人,温如新让他青衣煮茶,无疑是在赤果果地羞辱他。
想想自司马伦后晋室诸王交相攻伐的混乱,再想想解系潘安石崇张华身受屠戮的惨状,刘越的心中不由得冒着一股股的寒气。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这是自古以来就颠扑不破的真理,但既然已经成了小人眼中的敌人,那么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一劳永逸地让小人失去报复的机会!刘越扫了低眉顺目的孙秀一眼,心中暗道: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这孙秀必须要死!
温如新作为辱孙事件的当事人,既没有认识到撩拨一条毒蛇有多么的可怕,自然也更不可能体会到刘越这番因惶惧而狠辣的决心,他有些意外地看着刘越,惊疑地问道:“刘司马认得孙俊忠?”
“倒也谈不上认得,”刘越笑道:“孙郎君深得赵王爱重,在关中诸郡声名赫赫,不但各将军、刺史对他礼敬有加,就连羌、氐之类的胡人也都因其望风而降,如此人物,刘某虽居偏远之地,闻此大名也是如雷贯耳,只是没曾想到他煮茶的手艺竟也如此了得。”
刘越话音刚落,感觉原本躬身垂头站在堂中的孙秀猛地抬头朝他看了一眼,他抬眼扫过去,四目相对之下,这才粗粗地看清了孙秀的面目:只见他剑眉星目,方口挺鼻,肤如玉质,面若皎月,容貌十分俊美,但两颊无肉,下颌瘦削,使得他风姿秀朗的脸上带着明显的阴鸷之色。两人眼神一碰,孙秀面色平静,神态恭谨,只是一双精光熠熠的双眸中似乎深深隐藏着几丝屈辱的怨毒。
之前不知是孙秀时,还以为这青衣人是个翩翩少年,知道他是孙秀之后,刘越不由得有点感慨流逝的时光对每个人并不是公平的:赵王司马伦僭位后,孙秀替自己原本从事贩马营生的儿子孙会迎娶了惠帝的女儿清河公主,当时孙会已经有二十岁了,照着样推算,孙秀的实际年龄至少应该在四十岁以上。
魏晋之时多风流雅士,疏狂放诞者有之,容颜娇美的也不乏其人:何晏姿仪优美,面如施粉;潘安仁、夏侯湛并有美容,人称双璧;王恭濯濯如春月之柳,而杜弘治明明是一个大老爷们,却被王羲之硬生生夸成了“面如凝脂,眼如点漆。”这孙秀历史上并未见夸耀者,或许是因为他人品太差的缘故,但单就容貌而言,四十多岁的他似乎并不多逊色于卫阶这等“珠玉璧人”。
有好事者传说孙秀是赵王司马伦的男宠,所以才能久得荣宠而不衰,今日一见他的面容,才知道此事恐怕不见得只是捕风捉影,司马伦有没有好这一口虽不清楚,但这孙秀却实实在在是有这个条件和本钱的。
听了刘越这番话,县令温如新和县尉韩奎的脸上顿时都浮起了揶揄和戏谑的古怪神色,只要稍微了解一点关中故事的人都知道,刘越这番说辞明显是一本正经的话说八道,将一个声名狼藉的人夸成了德高望重,这并不是一种客套和夸赞,而是在毫不避讳地抽打他的脸面。
但温如新终究没继续在羞辱孙秀的路上走的太远,他日以继夜地从离石赶回到了介休,为的并不是从一个无良小吏的身上寻找优越感,而是眼下县城中民心离散、百废待兴的困难局势。况且,在县衙大堂上公然议论他人的私德,也不是他一个以道德文章安身立命的一县之尊所应秉持的礼节。
于是,白发苍苍的老县令温如新轻轻摇了摇头,缓缓跪坐回软席上,微微闭着眼淡然说道:“茶汤既已饮了,也该谈谈正事了。俊忠,这里没你的事了,你且退下吧。”
“刘某说话刻薄,孙郎君万勿介意!”刘越笑着朝躬身就要退出堂外的孙秀道:“你既来了我介休,便是我刘某的客人。什么时候准备动身去洛阳时,千万要记得知会我一声,刘某虽无贵礼相赠,但些许盘缠和几坛子好酒是定然要送的。”
“戴罪之人不敢蒙刘司马挂怀,”孙秀身子微微一颤,停下脚步,躬着身子头也不抬地朝刘越说道:“刘司马总领县内军机,在下行前自然少不得要向你讨要关防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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