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越见拓跋金刚神色激动而紧张,语气惶急间不像是作伪,忙顺着他手指的地方抬头往上看去,只见晴朗蔚蓝的天幕下,苍莽起伏的群山间,一只通体赤褐色的大鸟正打着旋在空中翱翔,看架势像是在追踪什么猎物,又像是在搜寻什么目标。这鸟一边盘旋,一边不停地高声唳叫,尖利的鸟鸣在峰壑间回荡,声闻于天。
“这只大鸟就是雕?”刘越疑惑地朝拓跋金刚问道,在他的认识里,但凡是大型的鸟类猛禽都叫做鹰。
“对,这是雕,金雕。”拓跋金刚心不在焉地顺口应了一句,嘴里轻声嘟囔道:“并州金雕虽不少,但多栖居在高崖深林之中,飞来城郊的少之又少,今日这金雕却不知为什么总在此处盘旋不去?”
真是雕!刘越耳中嗡地一声响,难以抑制的兴奋顿时潮水般涌进脑海,金老爷子《射雕英雄传》里的金刀驸马郭靖郭大侠在蒙古时,当着蒙古诸王公的面箭射两雕的故事虽是戏言,但隋代名将长孙晟在护送公主入突厥时的一箭双雕可是写进了历史的。《史记》记载,李广在上郡防备匈奴时,就曾有三名匈奴射雕手轻松射杀了汉朝的一名宦官和几十名骑兵。射雕,历来都是神箭手独一无二的至高荣誉。
“把我的弓和箭拿过来!”刘越颤着声音朝拓跋金刚喊道,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挽起强弓,亲自实践一番现代的那个他近三十年来滋长于影视作品和历史典籍中的那股勇武之气了。
“你要射杀它?”拓跋金刚愕然转过身来看着刘越,一颗织满小辫的乱糟糟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不能射杀它!这是一只驯化的金雕,你知道驯化的金雕意味着什么吗?!”拓跋金刚没等刘越反应过来,自顾自回答道:“这意味这匈奴里那个消失了近百年的驯雕部落如今还有人存活在世上!”
“这个幸存下来的人极有可能延续了部落里神秘的驯雕之法,”拓跋金刚指了指那依然在天空中盘旋,但其搜索范围越来越往刘越和自己所站的地方靠近的金雕,一脸凝重地对刘越说道:“雕鸣声急促而又哀伤,说明它已与主人失散;雕飞盘旋却不俯击,说明它并不是在狩猎,而是在搜寻。由此可见,这雕的主人一定是出了意外,位置应该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看不出来拓跋金刚居然还有这等本事。刘越眼神复杂地看了这鲜卑胡奴一眼,心中暗自思忖道,从这厮的日常举止和今日连续两次所展露的见识来看,他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奴隶。也许他的父辈曾是鲜卑中身份尊贵的大小头目,也许他的上一任主家是个见识渊博的豪门大族,不过以他从来就没有做奴隶的觉悟这一点来看,前者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一些。
“快看,那金雕落了!”就在刘越对拓跋金刚暗自品头论足之际,这家伙突然扯着大嗓门大声吼道:“它一定是找到了它的主人!我们赶紧跟过去看看。”
刘越听了,也不废话,双腿猛然一夹马腹,那匹可怜的瘦马迈开四蹄,不情不愿地往前飞跑。拓跋金刚也顾不上他的牛车了,顺手从车辕上捞起两壶箭,一溜烟地跟在刘越的马后朝金雕坠落的地方狂奔而去。两人跌跌撞撞地摸过了好几道沟坎,终于在刘越家占田与薛公岭交界的一个土坑边停了下来。
这土坑看起来应该是山中泉水长期冲刷形成的,坑的两壁长满了蓬松的杂草,顶上横着几丛凌乱的灌木,粗看之下,的确是一个人掩藏行踪的绝佳场所。一只身躯约摸三尺来长的赤褐色巨鸟敛着翅膀站在坑道的边缘,一对覆着羽毛的粗壮鸟爪在草木中不停地扒拉着,根根竖起的黄褐色头羽下,一双犀利的鹰眼警惕地盯着缓缓靠近身边的两人,深青色如钩的铁喙里不时发出“叽叽”的尖利鸣叫声。
“不要靠的太近,危险!”拓跋金刚伸手拉住跳下马来想继续往前走的刘越,表情严肃地轻声说道:“金雕在向我们发出警告,小心它随时会发起攻击。”
也许是拓跋金刚的话打扰了那只巨大的凶禽,语音刚落,只见那金雕陡然展开长达近丈的宽大翅膀,用一种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螺旋着升上天空,转眼间便成了晴空下一个诡异的黑点。
“不好!快退开!”拓跋金刚一声大喝,右手从腰间拔出环刀横在身前,左手一把抓住刘越的后襟,两腿一蹬,带着他箭一般向后暴退。
刘越抬头往上一看,心头不由得一阵狂震,只见原本悬浮在天空中的那个黑点在眼中蓦然放大,那只巨大的金雕正半拢着翅膀,电一般从高空俯冲而下,利刃一样的尖爪上寒芒闪动,带起的气流如同冬月的寒风,吹得头发和衣衫一阵摇动。好!好一个鹰击长空莫之能御!刘越眼神炙热地看着俯冲而下的金雕,一句很不合时宜的话顿时在脑海中闪现: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孽畜放肆!”就在刘越正掉文卖酸的当口,踏前一步遮在他身前的拓跋金刚此刻却如临大敌,他双手紧握环刀,眼睛死死地盯着蓄力一击的那只金雕,在雕爪和环刀接触前的一刹那,他仿佛看到那大鸟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戏谑的蔑视。拓跋金刚勃然大怒,改守为攻,环刀猛地往上一撩,朝着金雕的利爪狠狠劈去。
金雕半拢的翅膀突然张开,原本急速往下俯冲的身体顿时一滞,巧之又巧地避开了拓跋金刚撩过来的一刀,趁着对手老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际,那大鸟猛地一扇翅膀,将回防不及的拓跋金刚一跟头打翻在地,铁一般的巨爪毫不留情地往他头上凶狠地抓去。
我命休矣!拓跋金刚被金雕一翅扇倒在地,顿时跌了个七荤八素,就在他就势翻身想要躲开时,却见两只寒光闪闪的铁爪距自己的头颅已不过一尺,以雕爪之利,取人首脑无异于摧枯拉朽。没想到自己猎了半辈子的鸟,今日却要被这扁毛畜生一爪给抓死了,拓跋金刚郁闷地哀嚎了一声,眼前闪过的却是杏花烧那焚肝煮肺的痛快和热烈,为了口酒,竟给刘越这混蛋做了奴隶,真他niang的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见金雕一闪一扑之下就把强悍得像史前巨猿一样的拓跋金刚打落到了尘埃里,刘越心中那满腔对大鸟的诗意豪情瞬间烟消云散,就在拓跋金刚生死存亡的危机当口,这后知后觉的刘大纨绔总算是抖手刺出了五年来面向对手的惊艳第一枪,虽然这对手只是一只凶猛了一点的超级大鸟。
拓跋金刚此刻正闭着眼躺在地上等着听自己头骨被雕爪一抓而碎的声音,但令他奇怪的是,过了好一阵,自己认为应该会是世间最美好的骨碎声没有听到,一阵阵如虎啸龙腾般的兵器破风之声倒是毫不客气地钻进了耳朵。他霍然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幕日后足足让他一想就激动了五十年的震撼画面:一条通体金黄的霸道长龙浮在身下的片片祥云中,正张牙舞爪地和那只凶悍的赤褐色巨雕斗成一团!金龙一探爪,金雕勉力相抗;金龙二探爪,金雕仓皇腾空;金龙三探爪,金雕羽落如雪。
金龙探爪枪啊!拓跋金刚低低地呓语了一声,精光爆闪的眼中流露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敬畏和臣服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