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铎很诧异眼前的这个小小的四品游击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是他也同时很震惊，这个人说出这样的话，就竟是为了什么，是真的为了自己好，还是一些别的什么原因，这些不得不审慎。
而苍白告诉他，自己虽然是汉军旗，但是也是他十五阿哥的门下，既然是这样，就不得不为十五爷着想，这有一个相当重要的理由，就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多铎只要是一棵大树，那么就能够背靠大树好乘凉，但是多铎这棵树如果倒了，那么镶白旗下的所有旗丁，只能够面临着树倒猢狲散的结果。
不仅如此，苍白甚至对多铎说出了，今日镶白旗将士只认王爷，并不知道有皇上，如果皇上刻意对镶白旗进行削弱和打压的话，王爷不能够作壁上观，这不是王爷一个人的事情，而是镶白旗几万人的事情。
对于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多铎不能全信，却也并不能全部不信，毕竟皇太极想对两白旗下手，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但是真的这样大张旗鼓的煽动多铎反抗的，这位赵耀还是第一个。
因此，多铎还并不能够完全的信任他，还想试一试他，于是他把刚才的龙泉宝剑递给了苍白，告诉他说：“如果你真的是忠诚的镶白旗巴图鲁，是我多铎的麾下勇士，那么你就证明给我看你的忠诚。拿着这把宝剑自裁吧，当我看到你尸体的时候，我就会相信你对我的忠诚，这在汉人的文化里，叫做尸谏。”
尸谏这事，其实是不多见的，一般是用于向主人进谏而得不到采纳的时候，用自杀的形式起到一些震撼的效果。一般能够获得采纳，比如说光绪年间为了给同治帝的立嗣问题上吊尸谏的吏部六品主事吴可读。慈禧大妈就采纳了他的意见，并且追封他为四品的御史。但是也有失败的情况，当时东汉末年的时候，刘璋准备要请刘备进军益州作为抵御曹操的屏障。大家都说这个建议好，但是有个人以死相拼，就是说这是个亡国灭种的事情。这人叫王累，把自己用绳子系在城门上，把绳子还割断了。
这是一次失败的尸谏，因为刘璋没把他的死亡当回事，还是把刘备给迎进了益州。当然，历史证明王累同志的预言成为了现实。因为刘备最终还是把刘璋给取代了。成为了益州牧，不过他还是比较厚道的，因为他并没有选择把刘璋同志给干掉。而是封了个虚职，在南郡给养起来了。虽然刘备夺荆州这事不算厚道，不过能让刘璋活着还是蛮厚道的。
这就是尸谏，这个事之所以比较有震撼力是有原因的，原因在于，无论以这种形式作为进言的方式能不能成功，反正人是已经死掉了。人死，毕竟是不能复生的。能长三头六臂的，李靖的三太子。能会七十二变的，那是孙大圣。
显然，无论是孙大圣还是三太子，苍白都没有那个本领，他甚至还不如一只猫，民间传说猫还是个有九条命的物种。苍白的名确定只有一条，如果扔掉了，想捡回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就算把脑袋再安回到腔子上，留下的仍然只是一具尸体了。
但是显然苍白并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直视着多铎。多铎也看着他，他的眼睛里没有恐惧的神情，只有一种不易言说的失望之色。大约有十几秒钟的时间，苍白才开口说，：“君叫臣死，臣死为忠。十五爷既然赐我一死，我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说的。请十五爷示下，我是在爷的驾前自刎，还是离开豫王府邸再行了断，不要污了您的地方，惊吓了您的宝眷。”
多铎愣住了，一个被赐死的人，竟然还给自己出了一道选择题，这倒是不错，不是选一就是选二，不至于太费神。于是他说，：“到你的营中再自尽吧，难得你有这份心，我必然厚加你身后之荣。”
苍白忽然笑了，“在世之时，尚且没有如此的名利之心，何以顾得上身后。再说，奴才说一句不中听的话，恐怕王爷能够葬我赵耀，他时葬王爷的，还不知道是谁。我先走一步了”。说着，头也不回的向着门口走去。
就在他快走出院子的身后，多铎喊了一声：“好狗才，还不快些回来，莫非十五爷真的是那一丝不能容下言语之人吗。”苍白回来，给多铎作了个揖说道：“莫非王爷还有什么吩咐不成吗”。
从容不迫，宠辱不惊。多铎说，：“赵耀，你莫非想做龙逄比干？”。苍白回答：“回十五爷的话，龙逄比干，乃是千古忠臣的楷模。”多铎忽然笑了，他拉着苍白到椅子上坐了，又亲自给他端来一杯茶说，：“好胆量，你这胆子，至今还是个小小的游击，也真是委屈了你了。就当一个副将，也是完全绰绰有余的。”
副将，是朝廷从二品的官职，如果按照军衔来说，大概是少将或者中将。无论如何，反正是个将军。如果一般人得到这样的赞誉和程序的话，基本上都会第一个感觉飘飘然，第二感觉就是问什么时候能够把这个评价给落到实处。但是苍白却并没有，他的反应和常人不同。他竟然很正色的问多铎说：“请问十五爷，您说的堪任副将，是指朝廷的副将，还是镶白旗的副将？”。
多铎说，：“武将的官职都是兵部所授予，给予部照，正式委任。朝廷的副将和镶白旗的副将有什么区别不同呢？”，苍白正色说：“当然不同，镶白旗的职官，是为十五爷效力的，别人是指挥不动的。朝廷嘛，别说是给个副将，就是给个提督给个大学士，只要我还是镶白旗的旗下人，恐怕升官的梦还没有做完，就被人家给包了饺子了。”
听着他这样口无遮拦的针砭朝廷，多铎希望换个话题，于是说，：“好了，我只是说你有副将的才华，却并没有说要马上委任你，你是有过前科的，在参将任上因为擅闯范大人的府邸，杀死其家眷，我已经是对你额外照顾，才降为都司，没有再额外的追究于你，现在晋升你做游击，也是一个意思，那就是一步步的来，免得别人说了闲话。总而言之一句话，只要是我镶白旗的人，只要是对我多铎忠诚的人，我就决然不会亏待了他。”
苍白看话题被转移了，知道多铎不想就刚才的话题多说什么了，但是这次他来就是为了套多铎的话的，怎么能够就此放弃呢。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和多铎说，：“请十五爷允准我一件事请，我想转旗。”
这句话犹如一个晴空霹雳一般，在多铎的耳朵旁边炸开了。多铎甚至觉得自己听错了。他问苍白：“赵耀，你说什么？你刚才说的是什么，你再说一遍！”。
从这么激烈的反应中，苍白已经知道，激将法起了作用了。多铎被自己的话给激怒了。所以他决定再烧一把火，于是他说，：“十五爷，我想转旗。转到别的旗下去。只要不是两白旗，任何旗都可以。您不要觉得我是一个吕布的性子。如果您是一位雄主，有志向去和命运争一争的话，我赵耀是你的擎天保驾之臣。就算是赴汤蹈火，就算是把我磨成了粉碾成了灰，我都会保得十五爷的周全。但是十五爷既然认了命运，我也不能给您陪葬。”
这话说的十分伤人心，但是多铎却不是这么想，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傻大胆确实是一个忠诚可靠的部下。他对自己是一片赤诚的，这个人不怕死，而且有什么说什么，对自己的主人掏心掏肺一片忠心，这个人是靠得住的，多铎在心中给出了这样的一个判断。
多铎是一个性情中人，其实苍白也是，苍白并不愿意骗多铎，和饶安一样，他觉得多铎这个人并不讨厌。虽然如此，但是这个人却仍然在他们的暗杀名单里，一直都没能抹去，这并不奇怪，因为一直以来，他们就不属于同一个阵营。换句话说，他们现在是敌人，对于敌人，使用什么手段都是可以被理解的。
我记得有一部当年比较不错的电视剧，叫做密使。主演是于震，女主角是谁我想不起来了。两人在剧中有相当精彩的感情戏，但是都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当刚愎自用的特工罗美慧质问于明辉，这都是为什么的时候，于明辉的回答是，同样作为谍报人员，我只是比你高明。
同样，在盛京城这个敌人的大后方里。白龙分队无法充分的施展自己的武力值，那么拼智力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我们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过，多铎的智商并不白给，但是在这一场的智力博弈中，苍白更胜一筹，摸透了他的心理状态。把他给装进去了。
最终，多铎向苍白透露了自己真实的想法，他希望能够反戈一击，凭借两白旗的力量来武装夺取政权，事后圈禁皇太极，扶多尔衮上位。其实这也并不算是一个最真实的想法。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多铎自己心中，并不可能一点都没有想过勤政殿那个位子，只不过是因为多尔衮是他的哥哥，威望和实力都高于他而已。
苍白知道，这样说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毕竟多铎不能直冲冲的告诉他，自己是想当皇帝的，你给估算一下，镶白旗这几万人，有多少人支持我，有多少人不支持。如果打起来的话，需要预想什么样的麻烦，做好什么样的准备，又能够有几成的胜算。
他是不能够这样说的，对此，苍白其实也是心知肚明的，但是有句话说的好，是肉就得烂在锅里，人家多尔衮和多铎，那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如果要是再就他和多尔衮谁更亲的话题聊下去的话，不会有什么积极的话题，只会徒然导致他的反感。
于是苍白也换了个思路，他问多铎，：“如此这般的话，十四爷是怎么想的呢，现在最担心的是，两白旗的步调不一致，如果两白旗能够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七万军马，有什么可担心的，谁也不要想吃掉我们。”
这话还真是说对了地方，只见多铎的脸色骤然之间抽搐了一下，这个不易察觉的小动作被苍白很清晰的看在了眼里。他当时就做出了一个判断，那就是，多尔衮和多铎这两兄弟之间，目前还没达成有效的共识。也许这对于明军来说是好事，因为不怕乱，怕的是不乱，只要清军乱起来，就会产生内部消耗。
内部消耗越大，对于明军来说，就越有利。因为清军的内耗造成他们的力量损失，就省了明军在战场上再费那道手送他们上天了。苍白问多铎：“十五爷，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吗？”。
多铎很深的叹了一口气说，：“你有所不知，哥哥并不想在盛京城造反，而是想尝试以正白旗的力量攻打山海关。如果能够攻打下来的话，就把山海关作为一块根据地来经营，如果攻不下来，那时候再做计较”。
听了这话，苍白的心里不知道作何感想，他知道，就凭山海关现在有的几千枚*，如果真的一颗颗的扔下城墙，那完全够正白旗的人喝一壶的。那场景几乎可以完全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人仰马翻。
但是他知道，清军的能量也并不小，战斗力也并不怂，只要是开战，哪怕是这种试探性的攻击，也会给边军造成损失，只有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真正兵法所说的善之善者也。
所以他决定继续给多铎灌输精神上的压力，他告诉多铎，：“恕我直言，根据我对山海关边军的了解，以及现在掌握的情况，如果十四爷决定现在对山海关进行强攻，绝非上善之策。而且如果进攻受挫的话，会对士气是极大的影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