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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痴和尚抱树大笑,任秋玲冲过去就要打——她火气上来了,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
慧痴和尚止住笑,挥手说:“不要打不要打,我悟到了!”
任秋玲一愣,说:“你悟到什么了?”
慧痴和尚脸色严肃的说:“不是因果决定命运,也不是性格决定命运,我一生的命运,原来是由权力决定的!”
任秋玲只觉得慧痴的想法实在难以理解,疑惑的叫:“啊?”
慧痴掰着手指头说:“你看啊,师父养我成人,他就有权力决定我是学佛法还是学儒家经典,这已经在改变我的人生了;我乡试夺魁,本该做官的,结果师父一句话,我就被剃度出家了,这也是权力改变了我的人生啊?我岳父林知府欣赏我的文章,带着亲兵上山救我出来,给我恢复了秀才的名籍,这也是试图用权力改变我的人生啊?结果师父与师兄深夜闯入洞房,把我绑了上山,害得我妻子自杀——同样的是用权力改变了我的人生。”
任秋玲觉得慧痴想的东西实在不对,但是人家一生经历就是这样,她竟然找不到话来反驳。
慧痴收了笑脸,叹息说:“有些人就是能够决定别人的命运,这是现实。而那些被别人决定了命运的人,通常都非常悲惨,这也是现实。哪怕我身为出家人,也逃不出权力的制约。想要把握自己的命运,我只有自己掌握权力,不让别人决定我的命运,我要决定别人的命运!”
任秋玲眼睛一瞪,有话直说:“哦,你这个呆和尚突然想当官了啊?你明明就想歪了,事情明明就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你书读多了把脑筋读傻了,就喜欢钻牛角尖。我告诉你啊,只要做好事,就会很开心,何必想什么权力不权力的?”
一旁李明博却默默点头,认为慧痴和尚说的是对的。他现在还保持着教师的身份,知道书教得好,年年考核也只是称职,有个学校的小职位,那就年年优秀了——这不是权力改变人生的实例吗?
慧痴和尚听了任秋玲的话,只笑笑却不说话,再次带头向山上走去。
远远的看见方寸寺了,慧痴和尚脚步却迟疑了。当初他是背负着盗走师父遗体的骂名离开方寸寺的,今天回去,还不知道人家是否接受他呢?
任秋玲猜到他的心事,说:“看吧,还是性格决定人生吧?你就是脾气太软了,你偷走智果大师遗体,是助师成佛,又没干坏事,怕什么?”
慧痴听了一笑说,“多谢居士指点,明明无我,还有何惧?”话虽如此,他的脚步依然慢了许多。
这时,突然从方寸寺里传来一阵热烈的掌声。方寸寺近些日子惨事不断,先是智果大师圆寂,后是慧嗔和尚惨死,本应该是悲伤的时候,怎么会有掌声传出?三人都想不明白,好在方寸寺年久失修,寺院早就破了个“v”字形的缺口,三人站到缺口边向里一看,都捂嘴偷笑。
只见寺里二十来个僧人全都席地而坐,佛殿前的台阶上摆了张供桌,桌上一个皮鞋盒子,盒子上贴了张红纸,红纸上大书三个字:“投票箱”。慧疑和尚站在投票箱后面,微笑着说:“我觉得慧慢师兄的施政纲领听上去很美,啊,谨守师父遗志,清修为主,不改寺里一草一木。这些话只能骗三岁小孩子!时代在进步,老一套已经行不通了。我们方寸寺再不与时俱进,就会被时代淘汰。”
寺里以年青僧众为主,一个个都点起头来。
慧慢和尚看僧众的反应,暗暗得意,说:“师父清修,那是不错的。但是数百年前,我们跟知守观是差不多一样的门派。但是今天呢,知守观好生兴旺,我们好生没落。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学习知守观的先进经验,敞开寺门,多接信众香客,这样寺里的经济会好得多,大家也落得些受用。”
慧慢默默摇头,但是年青的僧众们则个个心动,清修数百年,他们的肠子里清得没有几滴油水,确实想改变一下了。有人带头鼓掌,接着大家都鼓起掌来。
慧疑不再多说,举起手做最后的总结,“如果我做方寸寺的方丈,一定会让大家的生活都好起来。年青的朋友们啦,我跟慧慢师兄谁做方丈,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别,但是对你们来说区别太大了。方寸寺的未来就在你们手中,你们的未来也在你们手中,谨慎的投下你们神圣的一票吧!”
年青的僧人们受到鼓励,再次热烈的鼓起掌来。
慧痴和尚“腾”地跳进寺中,他身体肥大,落地不但有声,而且连地都震动了下。寺里众人都静了,回头看向慧痴。
慧痴穿过众人,走向佛殿前那张摆着投票箱的供桌。
慧疑一看慧痴回来了,吃了一惊,眼珠一转,立即笑起来,说:“三师兄回来了?你当然有选举权与被选举权,一会儿少不了你一张票的。”使个眼色给自己的弟子,立即有弟子把选票送到慧痴面前。
慧痴低头一看,只见选票上写着慧慢与慧疑的名字,名字后面有个方框,下方写明:“在你支持当选方丈的师叔法号后面划钩,在你反对当选方丈的师叔法号后面划叉,不划的算弃权。”
慧痴不接选票,直接走到供桌后面。
慧疑见情况有些不对,退了一步准备逃跑,又不甘心放弃选举,说:“原来慧痴师兄也想当方丈,当然师兄也有资格。请师兄说说你的施政纲领吧?”
慧痴才从牢房里出来,有什么施政纲领?一时愣在那儿。
任秋玲站在院墙外暗暗焦急,举手轻声叫:“加油!”
李明博比较中意慧疑当方丈,觉得那个和尚比较好控制,生怕慧痴捣乱,对慧痴使眼色让他下来。
慧痴眼睛看着右上方的天空,思考起来,对任秋玲和李明博的动作完全没有反应。
台下众僧交头接耳。
“唉!如果我慧嗔师父还在,这方丈就该由他来做,哪里用搞什么选举?现在他的遗骨都没有人理,想想就让人寒心。”
“我觉得还是我慧疑师父当选的可能性大,他可是请大家吃了豆腐馅的包子的。”这和尚是慧疑的弟子,谈话中提到师父的豆腐馅包子,就是让大家记得师父的好。
“我呸!慧疑居心不良,用豆腐馅的包子拉选票!我就吃了他包子不选他!不过我也不看好慧痴师伯,他好象什么准备都没做,来参加选举不是自取其辱吗?”这人是慧慢的弟子,暗中贬低慧痴慧疑,为自己的师父加分。
慧疑看慧痴呆呆看天,果然没有做准备,信心大增,再次提醒说:“师兄,宣布你的施政纲领吧?”
慧痴收回目光,抱起投票箱砸到地上,用力跺了几脚,把那以鞋盒子踩成一块纸板,然后他说:“我的施政纲领就是:我当方寸寺方丈,不服气的跟我打!”伸手他肥嘟嘟的右手,对着寺里众僧一晃。
那些僧人都知道慧痴神通了得,一个个随着他的拳手所指纷纷后仰。
慧痴张开右手,一团火焰从他的手心中涌出,在手掌上方约一尺远的距离凝聚成火球,其色暗红,不像世间的火焰。原来这火是佛门的拙火,威力极大。
慧痴倒转右手,将拙火按到供桌之上,供桌瞬间燃烧起来,“噼啪”声不断。
慧痴一脚将实木的供桌踩断,踏着火焰走到僧众之间。那些僧众纷纷要逃,只因为盘膝时间久了,脚都麻了,挣扎不起,倒了一地,就像农家晒的葫芦一样滚来滚去,倒也好看。
院中石榴树下挂着块儿童用的小黑板,可能是为了这次选举特意买的。一个僧人举着粉笔准备唱票时记票,看到慧痴冲自己来了,吓得都木了,不晓得动。慧痴一把揪住那僧人的衣襟,大声说:“你来宣布投票结果!”
那僧人一看空空的小黑板,慧痴就把拳头在他脸前晃了晃。僧人高声叫:“慧痴师伯全票当选,其他人都零票!”
慧疑见势不妙,悄悄的跑了;慧慢也在几个亲随弟子的扶持下跑了。
慧痴松开记票僧人的衣领,放声大笑。
任秋玲也觉得好笑,对慧痴说:“你的施政纲领是什么?”
慧痴挠挠光头,想不起自己有什么施政纲领。任秋玲学着慧痴的语气:“不服气来打!”慧痴也不禁莞尔。
李明博虽然觉得慧痴可能没有慧疑好控制,但是眼下只有讨好慧痴才是上策,开口说:“恭喜师兄当上方寸寺的方丈,一些俗世里的程序,交给师弟来做就好。比如说民宗局那边的登记注册,还有国土局那边的产权变更。”他随口提了两处,其实一个方丈之位的变更怎么可能只涉及两个部门?
这时,正好有几个胆大的弟子上前恭贺慧痴,一齐口称“参见方丈!”慧痴挥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偏头看天思考起来。
“李师弟!”慧痴突然开口叫了声。
一直以来,慧痴对李明博都不冷不热的,只称师兄。这声师弟叫得李明博心里一热,暗想:“他还是认我了!”说:“三师兄,有事请吩咐!”
慧痴叫弟子们先等一会儿,自己跳出寺院,对两人说:“你们跟我来!”带着两人向寺院后山走去。
任秋玲叫苦说:“啊?又要爬山?”但是知道慧痴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一定有深意,只能跟着爬。常走山路的人都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你觉得爬上了这座山的山顶,会突然发现又来到另外一座山的山脚。这样的景象是住在平原的人不知道的。
方寸寺后一座山峰,站在寺后看也没有多么高,仅有三百余米。但是山上风景秀丽,怪石参差。原来这座山峰是虎耳山上的一处奇景,人称千秀峰,山上的岩石以石灰石为主,经过数百万年风雨侵蚀,化为数千根奇形怪状的石柱,很像是石林的风光。
慧痴带着李明博、任秋玲来到千秀峰西侧,这里万丈悬崖上有一块大石头突出于山体之外,形状似一把插入山峰的宝剑,人称弃剑石。弃剑石下临深渊,上连碧空,气势非凡。
慧痴大步走上弃剑石,面朝西方天空,背对李明博与任秋玲,一动不动。
李明博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任秋玲看周围环境安静,猜测慧痴有些重要的话要跟李明博讲,可能不方便让寺里的僧众知道,这才选了这么险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