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白袍,白面白发。
一人一骑穿行于幽州城的主轴大街上,引人注目却无人敢真正投去目光,视线每每触及那身白衣,便被耀眼光芒刺痛双眼,能够强行看上几眼的,无一不是习武之人。
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宗师高人,三宝太监。
无人护送,只身孤影踏入幽州城这片动荡地界。
年事已高的三宝太监,面冠如玉,看不到时间流过的痕迹,唯有那满头白发以及深邃悠远的眼眸,显示他曾历经沧桑。
右手握着缰绳催动白马奔踏于宽阔街道上,左手平托一卷金色圣旨,三宝太监面沉如水,勒马停于燕王府前,他没有急着下马,而是扭头向武王府投去幽幽目光,心中暗道:“什么时候,武王府里藏着这么多高手了?”
如果不是刻意隐藏气势,强者之间会很轻易的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如今两位宗师高人酒丐以及黄沙刀君都逗留于武王府中,自然逃不过三宝太监的眼睛,当然,那两人也察觉到了三宝太监的到来。
朝廷素来与江湖无法和睦相融,因此身为附龙武人的三宝太监,同酒丐和黄沙刀君,算是对立的存在。当然,在燕王府大喜的日子,三宝太监不会选择动手,但习惯于挑战高手的黄沙刀君,却是毫不吝啬的展现气势,向三宝太监送去挑战书。
唰!
白袖一卷,三宝太监飘然下马,刹那之间,黄沙刀君气焰不再,被其轻而易举的毁去。
正躺在埋书楼上打盹的酒丐嘿嘿一笑:“沙莫笑你个二愣子,三宝太监和刀魁交手,都能够平分秋色,你这伤还没养好,就急着找人动手,真是自不量力啊!”
而此时藏于王府一角暗自养伤的黄沙刀君,尝到了自讨苦吃的结果,嘴角溢出鲜血,气息萎靡不振。守在身旁的首徒黄炎见状,立时凑上前去送出痰盂,神色莫名的看着沙莫笑吐出一口鲜血,才缓缓退去。
“不愧是几近天人的宗师存在!”面色苍白的沙莫笑喘了口气,“看来等到暗伤尽数清除之前,这是最后一次向高手讨教了。”
反观挥手间败退黄沙刀君的三宝太监,面色不变,仍旧是那张泛着阴柔气息的雪白面庞,看到燕王等人出门迎接,才微微勾起嘴角,露出笑意。
“未曾远迎,还请三宝大人赎罪!”
燕王李忠率先出言,神情殷切,态度摆的很低,照往常的样子,必然是三宝太监先行向他请安,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李忠知道三宝太监在当今圣上心中的分量,便更不能拿捏姿态了。
三宝太监手指一扬,拱手说道:“王爷说笑了,咱家不过是一介宦官,您何必这般兴师动众?”
燕王连连摆手:“诶!三宝大人说的这是哪里话,你替圣上日夜分忧,我等自当如此。三宝大人舟车劳顿,快快进府,歇一歇脚。”
看着李忠这般“低声下气”,三宝太监并未拒绝,虽然他前来幽州城的主要目的,并非宣读圣上祝贺两座王府喜结连理一事,但于情于理,他都需要走个过场,因此,被众人簇拥着走进王府大门。
……
重新换上一身红衣的李青梅,领着神情呆滞的李江北返回宴席,看到父王等人不在,这才知道三宝太监已然抵达,小心脏不由得跳动了几下,看了看呆坐在他身边的李江北,暗中握了握拳头。
身为皇亲国戚,又是广寒弟子的她,曾经无数次听说过三宝太监的名头,可以说,如果洞玄子与三宝太监在大内论武,两位绝世高人,很有可能会平起平坐。
所以,没有人敢小觑三宝太监一分一毫,李青梅也不由得担心起来,三宝太监会不会一眼识破李江北的问题。
李青梅瞥了李江北一眼,正犹豫着是否将之唤醒,便突然看到有个东西正在触动自己的脚踝,青梅郡主低头一看,便看到了竹龙正像条小狗似的冲她摇尾巴,得到竹龙的提醒,李青梅便毫不犹豫的冲李江北说了一声“解”,而竹龙则化作一道黑影,飞一般的离开了此地。
不过,尽管如此,方才远远看到宴席所在的三宝太监,仍旧察觉到了端倪,雪白眉峰微微一挑,让始终观察他面色的燕王忍不住问道:“三宝大人,有何事觉得不妥?”
出言之时,李忠的目光扫过宴席,看着换上一身红衣的李青梅正襟危坐于宴席之中,心底不由得松了口气,只要自己的女儿不在关键时刻闹脾气,那么就不会在三宝太监这里留下不良印象,进而反映到圣上那里。
三宝太监微微摇头,兰花指轻轻一摆:“并无不妥,只是咱家想起上一次前来王府,还是五年前的事情,这五年,一晃而过,触景生情罢了。”
李忠轻声笑道:“五年前,多亏了三宝大人亲自前来,震慑群雄,否则,幽州城的动荡局势,没个一年半载无法平息!”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
不知为何,三宝太监似乎不愿过多提及五年前的事情,燕王见状,自当闭口不再深谈。
李青梅遥望着那一身毫无波澜的雪白衣衫,不由得松了口气,只要三宝太监没有立即发作,那么属于她的任务就圆满完成了。不过她扭头看着眼眸渐渐清明的李江北,心中又疑惑起来,不知道段平生到底在打着什么主意。
李江北自打被打晕之后,便始终处于囚禁状态,而后交由素裟亲自处置,动用化身魂术迷惑心智,直到此时李青梅将之解封,才渐渐清醒过来。
脑海混沌渐渐归于平静,充斥于心田的混乱思绪一点点被剥离抚平,李江北看着眼前的宾客宴席,不由得愣神,心中茫然无比:“我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哪里啊?”
他一边竭力恢复自己的神智,一边扫视四周,看到了坐在身边的李青梅,看到了她身上的红色衣衫,心头恍然:“原来这是我和青梅的订婚宴啊!”
可是紧接着,他的视线便被从远处走来的人影吸引了,尤其是位于当中的那身白衣,尽管刺眼无比,却让他不由自主的投去目光,而在此期间,他的神智也在迅速恢复,直到想起了他带着边军将士夜袭丐帮的那一天。
等等!
我不是应该在朱园吗?
李江北瞪大了眼睛,他努力回忆着那夜发生的种种情形,自己所带领的边军将士,全数葬身于段平生的手中,而自己也惨遭对方打昏,哪怕是罗白羽亲自出面,都没有成功将之解救,直到此时,不明不白的出现在了燕王府的订婚宴上。
在此期间,都发生了什么?
这是李江北最为关心的问题,他看着李青梅的娇媚面庞,忍不住就想出言发问,可是一想起对方很有可能伙同段平生,便摇了摇呀,在场中寻找罗白羽的身影。
现在,他能够相信的,恐怕也就罗白羽一人了。
然而,罗白羽早就被段平生诓骗走了,李江北搜寻不得,额头渐渐生出汗珠,一股危机感顿时在心头油然而生。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此时醒来,必然不是巧合,一定是段平生有意而为,那么这样的话,自己清醒之时,便也是遭难之时!
那个废物,到底要使出怎样的卑鄙招数?
李江北并不知晓,但他觉得一定和方才赶来的那道白衣人有关。
此人是谁?
李江北竭力思索着脑海,一时半会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而他忽然看到自己的母亲宣华夫人远远招手,便立时察觉,决定命运的一刻就要来了。
“还磨蹭什么,快点走啊!”
同样看到燕王召唤的李青梅率先起身,并出言催促着李江北,后者别无他法,只好带着一脸疑惑,跟随在李青梅的身边。他不是不想当众挑明自己的遭遇,但是看到周围的环境,很显然段平生用一种方法成功蒙混过关了啊!
哪怕他信誓旦旦的指明边军将士都死在了朱园之中,可是要问起他为何带人连夜赶往丐帮总部,这他哪里能够解释得清啊!里外里他都百口莫辩,只有一条死路。
随着李青梅和李江北这两位宴席主角的起身,早就坐不住的幽州权贵们,便纷纷跟在两人的身后,他们都是没有资格出门迎接三宝太监的那一类,此时便暗中勾心斗角,抢着跟在两人身后。
可这种暗流涌动的嘈杂状态,却也搞得本就心思杂乱的李江北,没有办法思考如何迎接未知劫难的对策。
走到近前,燕王手拿一瓶酒,亲自将两个酒杯斟满,随后再由宣华夫人宋稚与燕王妃,交到李江北和李青梅的手上,方才围拢于三宝太监身旁的一众幽州权贵纷纷退避开来,生怕冲撞了即将宣旨的三宝太监。
三宝太监的目光缓缓扫过李青梅和神色不宁的李江北,故意不去点破对方身上的异样,手腕一抖,那一卷圣旨便赫然抖开,只听三宝太监那阴柔嗓门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在场之人纷纷下跪,哪怕是燕王、罗侯、刺史顾昊这等权贵也不例外。
李青梅端着酒杯,有些不情愿的跪在李江北的身边,眉头微皱,心中思量段平生怎么还不动手?要是真让三宝太监宣读圣旨,那她岂不是就只能嫁给李江北了?
李江北此时糊里糊涂的跪在那里,心神不宁的他,似乎有些难以置信,难不成那个家伙就这么简单的放过了自己?他暗自摇头,心中有一千个一万个不相信,可是凑近了三宝太监的他,终于想起对方的鼎鼎大名。既然这位都开始宣读圣旨了,那自己还需要担心什么?
除非此时能够发生一件足以推翻圣旨的事情,否则的话,李江北想不出段平生还有什么能够挽回的可能!
然而就在此时,同燕王府只有一墙之隔的武王府,蓦地传来了幽幽琴声,在场人中,立刻有人听出了琴曲之名。
“凤求凰!”
李江北蓦地一愣,凤求凰?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眼角余光瞥到李青梅的莫名神色,李江北立时想起什么,就在珍珑品奇之时,段平生便当众弹奏了一区凤求凰,虽然他没有直接表明是为谁弹奏,但之后幽州城纷纷传言,是为了此时正与他一同接旨的李青梅。
哼!
想用一曲琴音就挽回局面?未免太天真了吧!
李江北对此嗤之以鼻,他倒是觉得段平生在旁弹奏,是个助兴的好方法。
而听到此琴音的燕王李忠,则暗暗皱起了眉头,那日他便在场,一眼就察觉到了段平生的想法,可是先前毫无动静,此时才想着用这种方式来弥补?实在是过于儿戏!燕王看了眼有些出神的李青梅,抿了抿嘴,察觉三宝太监并未因此而心生怒意,便也没有催使穆先天,前去阻止段平生的多此一举。
三宝太监面色不变,并未由于这个小插曲而有所停顿,便开始静静宣读圣旨。
众人跪地听旨,大气都不敢喘,而看到此情此景,稍稍回过神来的李青梅,心情却是越来越沉重,难道那个没良心的,费劲扮作李江北,就只是为了弹一首曲子?那这样的话,还不如就让李江北一直昏迷着好呢!
李青梅的神色有些焦急,心中便不由得生出抗旨的念头,可是始终提防差池的燕王李忠,却立时用严厉的眼神告诉她,千万不能够轻举妄动。
而反观李江北,却是越来越踏实了,看着母亲宋稚脸上止不住的喜色,让他直接抛弃了先前的念头,就算是段平生为自己挖了一个大坑,也都无济于事了,皇命在前,还能有什么可以阻止自己迎娶青梅郡主?
哼哼!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个废物终究是败在了我的手上!
李江北在心中得意的笑着,然而不经意间的一个发现,让他蓦地皱起了眉头。
那是什么?
李江北忍住不眨了眨眼睛,不动声色的向远处投去目光,随即便清晰的看到一身青衣,焦急前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