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树婆婆没有想到,段平生这一关,竟然就这么轻松的过去了,而此时再看向神情依旧淡然的素裟,龙树由衷的感叹,自己的确是老了。
曾几何时,她的天赋让世人为之惊艳,要不是有武王府这座大山在,只怕求贤若渴的宗师高人会络绎不绝,但龙树自问要是真的面对那种局面,自己断然无法做到这般平静,如一汪清水,波澜不生。
“素裟,你可愿拜老身为师?”
龙树婆婆面带慈祥,出言问道。
素裟的回应仍然平淡,不过是颔首头,却让旁人生不出怠慢之感。得到素裟的首肯,龙树婆婆很是欣慰的怅然一叹:“好啊!我龙树浪迹一生,总算是有了传人了!”
一声感叹,夹杂着道不尽的沧桑悲苦,龙树婆婆生来便是悲剧,还在襁褓之中,家族便被满门灭杀,反倒是仇人收养,才让她安然成长。若非在武王府的青春时光,让她难以忘怀,那么在得知真相后,龙树恐怕会为了复仇而不择手段。
然而,她最终选择了离开武王府,用闯荡江湖的方式,暂时忘却这段仇恨,而这一走,便是八十年!
八十年间,让一个天纵奇才的女侠成长为老态龙钟的宗师高人。龙树婆婆也曾有意收徒,但因为种种原因,最终都选择了放弃,而随着眼界提高,青年俊杰越来越难以入她的法眼,以至于近来陡生收徒之念,却找不到一个合乎心意的人选。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龙树婆婆偶然间听闻,晴楼楼主要派遣人马前往幽州夺回月楼,就这样,怀着一份复杂的心情,阔别八十年后,龙树终于踩在了幽州城的土地上。
隔着门窗遇到素裟,龙树心中便忍不住生出青睐之感,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遇到这般出彩的女子了,最让龙树婆婆觉得难能可贵的是,素裟身上的恬淡气质,宛如浊世白莲般纯净无比,仿佛让她看到了青葱岁月的自己。
然而有些无奈的是,自己最终能够顺利的收下素裟作为传人,那个与自己存在血海深仇的小子,居然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龙树婆婆精明无比,自然能够看得出,要是段平生不头,素裟是断然不会拜入自己的门下。
这真是……
摇了摇头,暂时将越发复杂的心情压下,龙树婆婆轻轻牵过素裟的纤纤玉手,发自肺腑的劝诫道:“既然你已成了为师的弟子,那就听为师一句话,放弃闭口禅吧!”
龙树婆婆出于好心,但素裟的态度尤为坚决,神情毅然,轻轻摇头,让龙树婆婆颇为无奈。
段平生察觉到龙树婆婆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身上,便只好清了清嗓子说道:“本王可担保,不出半个月,素裟变回破去闭口禅!”
“是吗?”
得到段平生的承诺,龙树婆婆眼前一亮,而青鸾殿众却纷纷联想到五月初一的那场婚宴。显然,段平生的话并非无的放矢。
段平生重重头,让龙树婆婆彻底放下心来,心知龙树婆婆想要与素裟静谈一番,便主动退走,领着失魂落魄的念奴娇,在红鸾儿的怒视下,走进了她的香闺。
而在此之前,段平生一声不响的将一块白鸾玉佩,丢给了清净散人,整个过程中,甚至都没有多看对方一眼。
红鸾儿目送携美入房的段平生,气不打一处来,旋即又看到清净散人手握白鸾玉佩的怔然神情,立马恼火地跺了跺脚,转身冲出月楼大门。
看到这一幕的萧谢用肩头撞了陆承锋一下,这位陆家天骄却不似往常那般,火急火燎的追出门去,而是选择随同清净散人,返回青鸾殿复命。
他的任务,便是将晴楼一行人送到幽州城,如今已然可以功成身退。
清净散人终于得到了白鸾道人的信物玉佩,便也不再逗留,旋即带领青鸾殿众原路返回。当然临走之前,他没有忘记向陶墨告辞,而在清净散人手里吃了瘪的晴楼执事,只能含笑将青鸾殿一行人送出门去,这才满怀心思的返回楼中,狠狠地扫视楼中的每一处门窗,让许多姑娘心惊胆战的缩回了身子。
“陶叔,看来那武幽王,不好拿下啊!”
萧谢一边打量着月楼布置,手中一边甩动着一块玉石,脸上满是不羁之色,心底却无比沉重。原本想着赶赴幽州,能够尝尝北方佳人的滋味呢,结果好不容易遇到几个心仪的,要么不能碰,要么碰不得,让他无比恼火段平生的存在。
至于陶墨对于段平生的态度,便不是简简单单的恼火了,而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先前要不是清净散人突然出手,想必段平生已经被他打了个半死。
回头想来,陶墨突然发现一件事情,那便是在自己动手之际,段平生仿佛早就知道清净散人会及时赶到,然而武王府和青鸾殿的复杂关系,他同样心知肚明,心中便不由得生出疑惑,莫非那武幽王,一开始便料想到会出现这幅局面?
而事实,正如陶墨所想,在得知青鸾殿意在得到白鸾信物后,他便故意利用清净散人的愧疚之情,将其引到揽风醉月楼,以防不测。而凭借清净散人的实力,要是真的还让段平生在陶墨手中吃瘪,那段某人敢打保票,那块白鸾玉佩,不日便会出现在龙眠山涧之下。
好在情况没有超出段平生的掌控,早已站在月楼之外的清净散人等待时机,及时出手,段平生顺水推舟,交还白鸾信物。
临了,他还没有忘了算计一下清净散人,只是这一手,想要看到成效,那就得等到日后了。
旁人尽去,段平生终于可以专心致志的处理一件事情,那便是眼前楚楚可怜的念奴娇了。
段平生从未对念奴娇放下所有戒备,哪怕对方服下蛊毒,他都坚定的认为,只要这蛇蝎美人得到机会,甚至会出现同归于尽的结局。
不过现在嘛,段平生自信给念奴娇一百个胆子,她都不敢有所反抗。
方才面对龙树婆婆,段平生毫不留情的将其老底当众揭发,一下子便击溃了念奴娇的心理防线,他的目的很简单,那便是让念奴娇无法脱离自己的掌控,毕竟统领月楼剑姬的最好人选,便是这位瘫坐在地的美娇娘了。
“王爷……奴家……”
心神杂乱的念奴娇不知该如何出言,心中怨恨悲苦遭遇的同时,又不得不接受命运彻底掌握在段平生手里的现状。
“哼!是不是看到龙树婆婆,便自以为看到靠山了啊?”
段平生负手而立,面色阴沉,在他面前,念奴娇压根就没有丁六重楼的强者风范,瘫软在地连连摇头:“王爷,奴家没有……”
段平生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目视念奴娇,让她不敢继续说谎,等了好半晌,才猛地扑到段平生的脚边,哀声求饶道:“王爷,奴家再也不敢了!”
香风扑面,念奴娇为了让段平生松口,甚至悄悄动用了媚术,然而段平生的精神在微微一荡后,泥丸宫中的本源剑气便蓦地一震,让他立即摆脱了媚术影响。
面对屡教不改的念奴娇,段平生一动不动冷冷说道:“看来,你还是忘不了使这种小伎俩啊!”
正抱着段平生双腿的念奴娇,面色一僵,却是不曾退却,反倒是变本加厉起来,宛如一条美女蛇般,娇躯紧贴着段平生缓缓站起,白皙柔胰主动牵引着段平生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腰肢之上,接着小鸟依人的靠在段平生的怀中,檀口轻启,妩媚说道:“王爷,您就原谅奴家吧,奴家这一辈子,只能尽心尽力的服侍您了。”
面对念奴娇的投怀送抱,段平生不为所动,淡然说道:“是不是以为仗着姿色,本王便不会惩治你了?”
念奴娇陡然搂住段平生的背脊,扬起妖媚面庞,双眸不闪不避的直视段平生,娇声笑道:“当然不是,王爷英明神武,眼界非凡,哪里会看得上奴家这种胭脂俗粉啊?只是,奴家恳求王爷赏赐一个机会,让奴家能够一心一意的服侍王爷,好吗?”
看着念奴娇那谄媚中夹杂着诱惑的妖娆面庞,段平生面色淡然,却也不再好说些什么,念奴娇的地位毕竟特殊,没了她,月楼剑姬便是一盘散沙,况且以他的实力,真要惩治念奴娇,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什么好办法。
至于念奴娇腹中的蛊毒,他一时半会儿还不想动用。
叹了口气,段平生懒得同眼前这善变女子耗神,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他做,得到念奴娇的承诺,也算是有了一收获,至少在下一位“龙树婆婆”出现之前,她不会对自己的命令阳奉阴违。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本王就给你一个机会。”
段平生看到念奴娇脸上陡然浮现的娇媚与得意之色,忽的沉声说道:“还不放开?”
正准备乘热打铁投怀送抱的念奴娇,看到段平生的阴沉面色,表情微微一顿,颇为不情愿的退后一步,但是在即将分离之前,还不忘用身体轻轻挑逗段平生的敏感部位。
狠狠地瞪了一眼别有居心的蛇蝎美人,段平生甩手离去,而听着房门轰然关闭的念奴娇,却是吃吃笑了起来,眼中闪过无比得意的神色。
“哼!要不是你那里还算诚实,奴家还真就信了你这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
念奴娇原地转了一圈,眼中露出希冀之色,心中暗道:“奴家这一辈子,恐怕再也没办法离开武幽王了,幸好他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圣人,也不是往日谣传的假太监,只要机会充足,迟早能让他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这般想着,念奴娇突然瞥了一眼素裟的闺房所在,轻轻哼了一声:“你这小妮子机缘不浅,竟然得到了龙树婆婆的看中,那我正好在这段时间乘虚而入,让武幽王尝到美妙滋味,把他牢牢的拴在自己身边。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还怎么在我面前摆谱!”
出门而去的段平生,没有想到,念奴娇会因为他身体的自然反应而产生误解,察觉到下身异样的他,没有立刻去寻找素裟,而是先找了一处僻静地,静静沉思,顺便打消腹中邪火。
摇了摇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随着筑基成功,段平生的家伙事儿早已恢复如初,后来又接连经过龙血强化,功法辅助,淤积在体内的阳气早已圆满,甚至快要达到身体能够承受的极限程度,因此,才在念奴娇的挑逗下,自然而然的出现反应。
下身终于恢复如初,段平生稍稍松了口气,回头望了一眼念奴娇的房门,轻轻摇头,他手头可还拿着一本从蝰蛇帮主吴奢那里得来的密宗功法《龙凤和鸣》,一直派不上用场呢!
稍稍走了几步,段平生便再度看到了晴楼执事陶墨,这位正探头打量着月楼布置,至于那位萧谢公子,则靠在一个姑娘门前,跟一位姿容不错的月楼剑姬有说有笑。
陶墨似乎一直在等待段平生的出现,看着他缓缓行来便上前一步,正迫不及待的想说些什么,却突然看到先前被他轻易击退的贾龙阳,再度挡在了面前。
心中寻思着龙树婆婆成为了素裟的师傅,而素裟显然又与段平生关系深厚,陶墨便没有立即动怒,而是站定冲段平生遥遥说道:“王爷,由于陶墨身怀楼主嘱托,必须要将月楼赎回,所以,就请您行行好,开个价吧!”
陶墨此时,不得不彻底放低身段,毕竟有龙树婆婆夹在在中间,他不好轻易动手。而这位晴楼执事的样子,也立即吸引到了萧谢的注意,双肩一耸,暗道真是奇了怪哉,他可从没有见过陶墨对外人这么低声下气的,甚至连“您”都用上了!
段平生没有像往常那般一口回绝,而是轻飘飘甩了一句:“本王不想谈及此事,暂且压后吧!”
在从素裟那里打听到月楼之秘前,段平生并不准备再和陶墨交锋,而晴楼执事对他的态度也无可奈何,只能目送对方在贾龙阳的护送下,抵达了素裟所在的房门前。
萧谢调笑着同那位月楼剑技告别,摇晃着身子轻佻的蹦到陶墨身边,瞅着段平生的背影,怅然说道:“陶叔,吃瘪了吧?”
“可不是吗?”
陶墨眼中闪过一丝愠怒,他的身份除了晴楼执事外,还萦绕着一层太平一党的光环,虽说朝廷有些敌视晴楼的存在,但是在晴楼所在之地,所有达官显贵都得卖他一个面子。
很显然,他没有想到一个落魄的武王府,会给自己甩脸色。
“诶!对了,陶叔啊,我还没问呢,咱们大老远跑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就为了这座楼?”萧谢的审视目光扫过月楼的每一个角落,悄声说道,“我看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嘛!”
中年男子陶墨蓦地轻轻跺地,缓缓摇头:“有些东西,迟早会让你知道的,但现在不是时候。”
段平生没有等待多久,素裟房门便自动打开,显然,这是龙树婆婆的手笔,刚刚寻得心仪弟子的她,十分珍惜最初的交流时光,哪怕是开门都动用秘术,可见,她对素裟的珍视程度。
悄悄翻了个白眼,段平生让贾龙阳守在门前,走了进去,正好看到素裟与龙树婆婆相对而坐,一人执白一人持黑,以棋为语交人交心。
“真是别出心裁啊!”
段平生在心中腹诽了一句,静静站在一旁,观棋不语,没有打扰到这对新鲜师徒的交谈。
龙树婆婆自然是知道段平生的到来的,看到他还算有眼力界,心底哼了一声,不禁拿段平生和二代武王李唯岷做起了比较,同样的桀骜不驯,却又同样的心思缜密。
这段家人啊,天生就是祸害!
龙树婆婆在心中对段平生下了评定,便不再理会他的存在,而是专心致志的同素裟对弈,两人的棋路交锋并不激烈,温吞如水,宛如两条溪流并行流淌。
以至于到了最后,都没有分出胜负,但是龙树婆婆却对此颇为满意,因为她知道了她想知道的东西。
“嗯!”
龙树婆婆面带悦色重重头,心中对素裟越发满意,想着素裟和段平生的关系,便也没有刻意让他回避,温声说道:“素裟啊,你在化神魂术上的天赋超凡绝伦,但也由于近年来精进飞快,导致根基不稳,为师近些时日便为你配几副药,用作固本培元,强化精髓。”
看着素裟轻轻头,段平生微微一笑,心说龙树婆婆这个师傅还算称职,让素裟拜师,绝不会耽误前程。他正想着用一个由头把龙树婆婆打发走了,谁知这位老人家却突然冲他说道:“虽说老身离开幽州八十年,却也始终关注着幽州的动向,平心而论,历任武王之中,你是最不成气候的一个。”
老家伙挑事儿啊!
段平生眯了眯眼睛,不明白龙树婆婆为何这般出言,但有一是没有错的,这老太婆肯定没安好心,旋即,他不轻不重的问道:“婆婆何出此言?”
“武王一脉,自当是以武立家,纵然是功夫最差的初代武王,也能纵马上阵,杀敌搏命。”说着,龙树婆婆瞥了段平生一眼,神色淡漠,“而你,不过种气半月,侥幸登入两重楼,进境倒是飞快,却也如空中楼阁,迟早崩塌!更何况,老身可没听说过哪一任武王,醉心于文道,武艺不精,反而琴棋书画样样俱全!”
“呵!”
有白衣影卫作引导,段平生又请教过酒丐等地榜宗师,当然对自己目前的状况心知肚明,三番五次的机缘强化,让他的基础扎实无比,倒是进境速度过快成为问题。不过,有锁骨死关作为屏障,他一时半会儿还接触不到三重楼的边缘,所以自当不必受此困扰,龙树婆婆之所以这么评价,无非是想扰乱他的心神罢了。
面对这等雕虫小技,段平生冷笑一声:“本王自知武功平平,便也不多谈了,只是这醉心文道,似乎并无不妥之处。”
虽然嘴上这么说,段某人心底还是有些不爽李江南当初的畏首畏尾,明明拥有惊才绝艳的悟性,却只知道钻在埋书楼里。龙树婆婆显然是武力至上的绝对拥护者,便言辞激烈的说道:“并无不妥?恰恰相反,分明是处处不妥!你这是玩物丧志啊!浪费了浇筑根基的最好时光,眼看着就要及冠,才想着起步,老身不妨告诉你吧,晚了!”
龙树婆婆似乎又恢复了刚刚见到段平生的状态,敌意深重,哪怕是当着素裟的面,也不给段平生一面子,不给,他段某人也不是泥捏的,当即说道:“婆婆要是真的这么认为,那本王就只能说,你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敢问婆婆,你可曾听说过一招天阶功法,需要极高的棋艺辅佐?”
为了佐证自己的说法,段平生直接抛出了他掌握的那一招天阶残式,这可以说是李江南带给他的最大贡献了。
看着段平生信誓旦旦的样子,龙树婆婆神情一窒,皱眉哼道:“老身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真就没有遇到类似的!”
“哈哈!”段平生胸有成竹的说道,“用不了多久,婆婆就会亲眼看到的!”
回头扫了一眼修炼栏位中的那招天阶残式,参悟进度已然过半,只要他在剩下的一段时间中,达到释放条件,完全突破手阳明大肠经即可。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将天阶功法作为杀招,段平生心底便生出雀跃之情。
龙树婆婆倒是对段平生的话,不疑有他,只是她照旧坚持着自己的观:“武道一途贵在争分夺秒,你的起步还是太晚了,就算日后遇到某位身怀奇门绝学的高人,恐怕也难以入了人家的法眼!”
“你啊!武艺不精就算了,还不寻思着钻研一道,反而琴棋书画皆有涉猎,旁人都说你是样样俱全,老身倒是认为,你是样样平常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