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夏季,午后灸热的阳光蒸烤着大地。
雁北的一个小县城,街道上车如流水,人如cháo涌。车站门前的水泥广场上,停放着一辆辆正在等客的电动三轮车。
“大哥,请问你的车走吗?”一个女人的声音。
俞长明放下报纸,卡上帽子,拉下戴在额头的大墨镜,抬眼一看,见一个秀发飘飘,穿着入时的年轻女子,肩膀上挎着白sè光洁的坤包,戴着一副深咔啡太阳镜,貌似一个大美女,正站在自己的车子旁边。
说实话,他还不大适应这种生活,本科大学生,做梦也没想到会加入这一行,做这种在世人眼里低人一等的三轮车夫,搁谁不郁闷?虽然,或许这活计只是临时的,但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这张脸来。
九十年代后期,大学已经变得不再那么神秘了,大学生也不再那么值钱了。
俞长明大学学的是汉语言文学,对口就业很难,他只能在本县的机械厂做了可有可无的小文书偶尔还兼做领导的司机,虽然工资不高,但对于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来说,也算是有了归依,租了间宿舍,就算是在县城里扎下根来。
正当俞长明想好好干一场的时候,nǎinǎi的,工厂突然歇菜——倒闭了!工人们立即成了没爹的孩子,一个个开始了南下北上,没头鸟似的纷纷自找门路。卧槽!喝了一肚子墨水,无一技之长的俞长明暴汗莫名,回到老家足足睡了三天三夜。
看到花了多少钱费了多少心神才培养出来的大学生儿子如今却成了一个无事闲人,俞长明的父母终ri愁眉苦脸,哥哥也唉声叹气,父亲甚至为此病了一场,到现在还在床上哼着呢。
俞长明觉得自己不能再在家人面前表现无助了,他必须离开父母的视线,找点事做,一个大男人,死也要死在外面。
一天,他的一个在城里拉车的远房表叔来找他,说他要去深圳给儿子看生意,他还告诉俞长明其实拉车这行当生意蛮好的。。。。。。俞长明看出了表叔的言下之意,他当时觉得自己真的成了鼠辈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嬷嬷的,自己可是堂堂大学生啊。。。。。。扑墙!
表叔也看出了他的顾虑,说自己到深圳后,有机会一定替他出力,拉车这活只是权宜之计。
俞长明点点头,接下了表叔的电动三轮车。开头几天,俞长明白天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睡大觉,等到华灯初上、夜幕降临时,才戴上大口罩,压上宽沿帽,诡诡的上路,偶尔遇到熟人来搭车,他就假装睡着了,没听见。
俞长明天天在等着南下表叔的好消息,可是一个多月下来了,连个电话毛都没收到,俞长明简直要去跳楼了。
现在尽管大白天他也能偶尔把车开出来,除了大沿帽又架上一副宽宽的墨镜,躲在角落里,通缉犯似的唯恐被熟人发现。
。。。。。。。
“你到哪?”俞长明放懒洋洋地问。
“我去河下镇。”女人说着便上了车。
看到女子已经坐稳,俞长明二话没说,调转车头,加足马力,向河下镇驶去。
“大哥,你这车子倒是蛮干净的,你也不问问我能给多少钱啊?”
“随便你。”
“你们平时都这样做生意吗?万一遇到无赖怎么办?”
“实在不给就算呗!总不至于为了几块钱去杀人吧!”
“呵呵。”美女嫣然一笑,“大哥,看你这样子应该是干这行不久吧?”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大多是女人发问,男生应答,因为俞长明的老家就在河下镇隔壁杨柳镇,只一河之隔,他怕说多了,别再冒出个熟人来。
河下镇离县城有十多里地。车子出了县城,开始驶上了一条颠簸不平的碎石路。
“今天可真是热呀!看这天灰蒙蒙的应该是要下雨了。”随着女人的话语,轰隆隆,天边滚过一阵响雷,且越来越近。
“这么远的路,你咋不乘sè公共汽车呢?”俞长明冒一句。
“好长时间没回来了,我想顺道一路看看。”女子说,“再说公交车也不方便。”
俞长明没有言语,只是试着加大马力,但这路太烂太颠了,实在不宜开得太快。
太阳时隐时现,空气甜丝丝的,两旁的田野里飘过阵阵瓜果清香。
“哎呀,这一片瓜地好美!”女人正准备摘下墨镜好好陶醉一下这美丽的大自然,车子却突然停下了。
“怎么啦?”女子jing觉地看着俞长明,心里说这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别是遇到打劫的了吧?看这人一副书生样子,难道真的是人心隔肚皮?
“车子好像出了点问题。”俞长明嘟嚷了一句,随即下了车,蹲下身子,在左后轮边查看起来。
“怎么啦?车子坏了吗?难怪刚才一个大颠簸。”
“轮胎被一块碎玻璃给扎破了。”
“那怎么办呀?这还长的路呢,哎呀,这雨就要来了。。。。”
嘴说着,酝酿了半天的雨点急落下。
“别急,我来换个胎。”
“你能行吗?这又下雨了。。。。。”女人疑惑地看着俞长明,看他那斯文文、白净净的样子,她真的很担心。
“这夏天坏胎是常有的事,我换过一次,没事的。”
说着话,俞长明不顾下雨,从车子里面找来工具开始倒换轮胎。
“那我下去吧,减轻点重量。”女人说着就要挎步下车。
“哎——,不用,不用,外面下着雨呢,你就坐在上面,没问题的。”俞长明连忙制止,并吃力地用工具支起车子,因为下雨,雨水淋湿了工具,总是打滑,加上他技术不娴熟,cāo作起来很是吃力。
豆粒大的雨点借着风威“啪啦啪啦”地打在俞长明的帽子上、脊背上、肩膀上,顿时淋湿了衣服,雨水和着汗水顺着他的脸流下来。
旷野里静悄悄的,偶有一两个行人匆匆经过。
看着雨中这个无声忙碌的陌生男人,那坚实的臂膀,阳刚的举止。。。。。女人默默地打开坤包,取出随身的太阳伞。
“哎,这雨居然不下了。”俞长明一抬眼,发现原来是车上的女人为自己撑起了一把伞。。。。。
风很大,那粉sè的雨伞在俞长明的眼前晃动,似乎也晃动了他的心。他取下帽子和墨镜,抬起头来,看着女人,想说声谢谢。
可是,这一抬头,他却愣住了,他认出了眼前这个取下太阳镜,为自己撑伞的女人:“你是柳青!”
几乎就在同时,女人也认出了他:“俞长明,长明,原来是你呀!”
原来他们是从小到大的同学。
“你——,你怎么——?”柳青连忙从车上跳下来,惊愕地看着俞长明,张大嘴巴,yu言又止。
俞长明的脸瞬间红透了,浑身的汗水比雨水还要多。他窘迫地低下了头,继续做事。
丢人啦!自己这个曾经的天之骄子,如今沦落到这般田地。——特别是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
曾经的校园生活,过去的点点滴滴在两个人的脑海里呈现开来。
柳青小俞长明一岁,俩人虽不是同一个乡镇的,但却住得很近,只隔一座桥,从小学一年级两人就是同班同学,上学时常常一趟来一趟去。柳青天生就是美人坯子,清丽脱俗,特别是她的笑容,极富秒杀力,没有哪个男生不死在她的笑靥里的,俞长明也未能“幸免”。
在众多追逐者里面,柳青唯对俞长明情有独钟。他不仅外表长得高大帅气,而且xing格儒雅,学习成绩好,行侠仗义,这些都是女孩子眼中白马王子的纲xing条件。
在校时两个人相互爱慕也只是心照不宣,从来没有真正地彼此表白过,更没有递过什么小纸条。可是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后,柳青却突然像从人间蒸发似的没有下落。
后来俞长明得知柳青嫁人了,而且不但嫁得很远,似乎还嫁得很神密,嫁的好像还不是一般的家庭,好像是省城的一个什么大户人家,他心里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有幽怨也有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