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兰川看着自行车过来,放慢了速度,本以为田橙要停下来的,到了跟前,车子却根本没停,直冲冲地骑过去了,田橙带着笑意喊:“喂,你呆啊,快跳上来呀。”
喻兰川如梦初醒,跑了几步,跳上后车座坐好了。
前面的少女穿着一件雪青色的小翻领上衣,衣服是收腰的,显得她的小腰盈盈一握,柔软的头发随着风拂过来,带着一股淡淡的海鸥洗发膏的味道。
喻兰川强忍着不去摸那缕头发:“先去张大强家,他家的蝎子马上就不行了,昨天死了十三只,今天你要不来,估计一只都留不住。”
田橙知道张大强家,车头一偏就朝着一条小路去了。
张大强家里的都快心疼死了,这蝎子上个月和上上个月还都好好的,长得特别好,有不少母蝎子产了小蝎子,这一个个爬过来爬过去的都是移动的钱。
没想到这几天眼见着的就蔫了,昨天索性死了十几只,张大强家里的就急了,生怕一个个地死了,大的怎么都好说,用盐水洗一洗,晾干了还能卖,可那些小的就完了,太小的蝎子交给村里也不收的。
看见田橙进来,真像看见救星一样,赶紧就把她带到蝎子箱子前面,揭起来让她看。
田橙没看蝎子,先看了看周围:“张嫂子,这屋里温度太低了,你得把它们移到灶房或者火墙跟前,天气冷了蝎子就要钻进土里冬眠,咱们人工养殖没有冬眠的条件,就人为地给它创造温暖舒适的空间,让它减少冬眠时间或干脆不要冬眠,这样蝎子也长得快。”
张嫂子如梦初醒,直拍自己的额头:“哎哟,我哪儿知道这些小祖宗要冬眠,就是看着这几天不机灵了,还以为吃的不够,就知道使劲给加食。”
田橙在她家看了看,找了合适的地方给蝎子搬了家,又提醒她记得喷水,蝎子喜欢的生活环境,不仅要温暖,还要潮湿。
又看了几家,几乎都是类似的问题,大部分是因为寒冷,另外一部分倒是挪到火炉旁边了,可是又太干燥了。
这些问题都是常见的问题,田橙记得她留下的那本书上都有的,怎么田金贵没看那书吗?
村部里,田金贵一拍大腿,恨得不行了:“那书早就丢了,这帮龟儿子们,不知道是谁把书偷走,两本都丢了!”
跟前的人就嘻嘻哈哈地笑,田橙真是无语了,也不知道是谁办的这事,这书放在队里大家都能看,有问题的话也能查一查,他偏要偷回去自己看,也真是够缺德的。
“嗨,那偷书的龟儿子,我看他也不见得是为了自己看,”田金贵又是气恨又是好笑:“我估摸着,那龟儿子是偷回去卷烟擦屁股了。”
这个时候物资匮乏,大部分农村人都是抽烟锅,或自己卷烟,卷烟自然是需要纸的,至于上厕所,家里经济宽裕些的妇女们生理期用的是卫生纸,条件困难些的,就是自己缝制卫生带,其余人都是凑合,家里有学生的,就用学生用过的作业本,没有学生的,就是树叶子土坷垃了。
所以,在一部分人的眼里,这两本书的价值不在它上面印着什么,而在于印制它的纸张。
这事说起来真是令人又好气又好笑,田橙就忍不住笑了,跟前还有人撺掇呢:“支书,这不小喻干部在呢,让他给咱们算一算,把拿书那家伙找出来。”
这要是丢了钱和票,或者吃喝穿戴的东西,肯定大伙儿都不依不饶的,那就是小偷了,可书这种东西,大多数庄户人都觉得它没多大用,丢了就丢了,偷书的人甚至都不能被称为贼。
而且,他们把喻兰川破案的本领称为算一算,除了寻踪觅迹的本领之外,其它的破案手段,一概称之为“算”,就像算命先生似的,给喻兰川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算啥哩算,”田金贵不以为意:“就是那几个老光棍老烟枪,不用小喻干部我也能算得出来,拿走就拿走吧,不就是两本书么,咱现在有活书!”
“活书”田橙哭笑不得,又给细细地讲了一遍冬季养殖蝎子需要注意的地方,等她讲完了,田金贵就主动开口了,把账本推过来:“你家的秋粮分下来了,咋的,让小喻和堂子给你送去?”
田橙看看账本上宋秀致那一页,发现她们上了大半年的工,粮食分得还真不少,又提出一个要求:“支书伯,我想把分红都换成粮食,行不行?”
“行!”田金贵答应得痛快:“今年咱村粮食大丰收,交完公粮结余得还可多,你想换就都给你换了,让堂子他们给你送县城去。”
正说着呢,就听见外面脚步声踏踏地响,殷建设挥舞着一张报纸跑了进来:“好消息,好消息,公社刚刚传来的好消息,恢复高考了!”
田橙一怔,忽然想起来,好像前世恢复高考也就是这个时候,旁边的喻兰川的双目骤然迸发出明亮的光彩,望向田橙。
真的被她说中了!她竟然真的是重生回来的!
关于田橙告诉他的那些事,原本喻兰川是不太相信的,没想到她说的话,竟然成了真。
殷建设把报纸摊在桌子上,手指哆嗦着指着其中一处标题:“你们看,你们看!报纸上都登了!”
屋子里坐着的几个人,除了田金贵,其它人并没什么反应,什么高考不高考的,他们家里没有适龄的娃儿,就算有,也未必能考得上,这事儿还不如多分几斤粮食来得实惠。
然而田金贵就不一样了,这大半年以来,除了成了家的老大田玉孝,他家的老二田玉堂和闺女田玉英,都在田橙和喻兰川的带动下,借来高中课本学习着呢,这恢复高考了,万一要是考上……
哪怕只考上一个呢,他老田家也要出一个大学生了!
就算今年考不上,那还有明年,看俩孩子学习的劲头儿,考上是迟早的事!
上大学和当兵提干,这是七十年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一代人,唯二能够依靠自己的努力,摆脱农民身份,吃上商品粮的机会,两者都是极为艰难,形容成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那是一点都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