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我也不追究这些,就按方大丫说的,你们分家吧,张喜弟同志,我要劝你一句,人呐,差不多就行了,给自己留点儿后路吧。”
田金贵说着,又转向方大丫:“你家丰收呢?”
田丰收耷拉着头从外面走进来:“支书,我在呢。”
“你媳妇要分家,你是个什么意思?”
“我?我啊,分了吧,分了家,将来等爹娘老了,我们和大房二房一样,该养老就养老,给粮食给钱都没二话。”
田丰收说,他心里算盘打得精,以前要想挣钱挣粮食,除了种地再没别的办法,现在他才发现,想挣钱不是非得下死苦的,养蝎子,倒卖点儿物资之类的,也完全可以挣到钱。
以前大房没分出去的时候,三房根本不用上工,都在家里混吃混喝,现在大房分出去,受剥削养家的成了三房,田丰收忽然就发现,家,还是分了的好。
分了家,他挣的钱就全归自己花,方大丫和招弟挣的工分足够吃了,来弟把家务全包了,这一家子过得可比现在好。
至于养老嘛,他爹娘生了三个儿子,真到爬不动的那天,肯定是三个儿子一起养老了!
田橙一听心里就忍不住笑了,这个三叔真是个人尖子,到这个时候还不忘拉扯上大房和二房,她也懒得跟他计较,有分家文书在呢,嘴说了不算数的。
显然田金贵也不想就这个问题掰扯,直接就问田老太:“张喜弟同志,你看咋样?”
“我不活了,谁想分家就是要我的命啊,要分家,除非我先死了!”田老太一下子就坐在地上了,放声哭嚎。
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养了三个儿子,没有一个顶事的,唯一孝顺的老大死了,留下的媳妇和孩子心眼恶毒,为了不给她养老,偷偷搬到城里去了,老二和老三都不肯孝顺她,她活着还有什么劲儿?
田老太拍着大腿,拉长了腔调,既像哭又像唱,把三个儿子和媳妇挨个地编排了一遍,方大丫坐在她的对面,也是哭惨了,村部的办公室就像在开比惨大会一样。
田橙也不说话也不劝,就那么稳稳地站着,脸上全是温和无害的表情。
田金贵真是不能忍了,重重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水缸子和算盘都跳了起来:“行了!”
正在嚎哭的两个人都停了下来,屋里众人看向他。
“田贵才呢,让他出来说话,老爷们家的,家里闹成这个样子也不出头!”
田老头子还在田里头上工呢,他向来是一个工分都舍不得耽误的,远远地有人沿着地垄子跑过来,气喘吁吁的:“贵才叔,支书叫你呢。”
田老头直起腰,两手在衣襟上搓了搓,也没来人问什么事,就跟着走了。
反倒是来叫他的人心里不忍,看着这老实巴交像头驴一样,成天只知道干活儿的老头子可怜,忍不住给他透了个底儿:“贵才叔,我婶儿和你家老三媳妇在村部吵起来了,老三媳妇要分家,我婶子不干,这半天喊着要寻死呢!”
老头子窘得不行,搓了搓两手:“分吧,分吧,我早就知道有这一天了,跟老婆子说过好多次,她就是不听,我也没办法。”
田老头态度明确,方大丫还拉着田金贵不放:“支书,支书,你得跟着去,不然的话,我们怕是连一片瓦也分不到。”
田金贵甩开她,喊了田丰收一嗓子:“不是要分家么,带着你媳妇走哇!”
田家再一次的分家了,三房分得了两间西屋,四只鸡,家里的粮食只剩下一点儿,其它的全被田老太换成了细粮,给田金枝吃了小灶,好在秋粮马上就要分下来,到时候队里直接给分成两家就是了。
至于钱么,田老太一口咬定,家里只剩下二十块钱,只能分给三房十块。
方大丫又气哭了:“支书,你看我娘这不是欺负人嘛,每年队里的分红,前些年大哥寄回来的钱,还有大哥救了那个人给的五百块钱,都在我娘的手里,现在她说只剩二十块钱,谁信啊!光去年队里的分红就有五十多块钱呢!”
“花了,钱都花了!”田老婆子捂着胸口喊:“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你当你们吃喝穿戴不要钱?”
方大丫却不跟她说,就找田金贵:“支书我跟你算笔账,我家去年分了五十七块钱,过年我们一家四口和大房的一家三口,没一个能穿上新衣服的,都是穿着旧衣服过的年,我家粮食分下来有多少,支书你知道的,平时女人和娃儿们吃的都是三合面饼子,一顿只给吃这么大一个,娃儿们饿得直哭。”
她伸出手比划了大小,意思是三合面饼子只有这么点儿大,接着说:“还有我的蝎子也值不少钱了,那些蝎子给我娘偷走……”
“行了行了,”田老头听不下去了,他早就知道老三两口子是个奸滑的,不可能像大房那样,硬生生被磋磨了三年,橙子差点没命了才提出分家,可他劝过老婆子多少次都没用:“老婆子,家里不是还有八十块钱么,都拿出来,给老三家里分五十!”
田老太跳得老高:“都来欺负我,我不活了呀!哪里来那么多钱?”
老实人偶尔发发威,还是管用的,田老太哭了半天,还是在老头子的威逼下,拿钥匙开锁,取了八十块钱出来,心不甘情不愿地给了方大丫。
田丰收眼睛一亮,一把就把钱给抢走了:“我保管着!”
方大丫瘪了瘪嘴,到底没说话,最近她发掘出了男人的新用法,正鼓足了劲儿,准备多养些蝎子,都交给田丰收养着,将来卖了都是钱。
而且田丰收也跟她说了,前几天上集的时候,看见有人私底下捣卖些土布和生活用品,看着挺能挣钱,他也想试试。
她这男人吃苦不行,脑子却活得很,这五十块钱,留一半家里急用,其余的刚好给他做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