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场不算热闹的接风宴之后,关威被元起安排到和张武同一个房间中休息,元起知道,关威一定有很多话想要和张武说,正如元起自己和齐天、赵虎、马越他们一样,如果长时间见不到这几个人,元起的心中也一定会非常想念的,所以他很能理解关威和张武此刻的心情,十分善解人意的让他们在今晚得以聚首,尽管在大多数人看来,关威是泰山的麾下大将,而张武已经是燕国上将军了,两人的阵营并不相同,对此,元起却不以为意。
夜幕降临了。漆黑如墨的夜空中,稀稀松松的点缀几颗星星,散发着暗淡的光芒。关威和张武相对而坐,彼此心中都有着太多的话要向对方倾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始终都没有开口,只是安静的相互对视着,似乎兄弟二人之间忽然多了一份隔阂,阻碍着他们把内心中想要说的话倾诉出来。
砰砰——
几声轻微的敲门声,打破了兄弟二人之间的沉默,庞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关将军,张将军,你们还没睡吧?”
张武站起身来走过去打开房门,看到庞统拎着一个食盒站在房间之外。顺着张武打开的缝隙进入房中,庞统把手中的食盒放到桌子上,笑吟吟的说道:“统看你们兄弟二人晚宴时光顾喝酒了,基本没吃什么东西,怕你们半夜挨饿,这便送些吃食过来。”
确实,刚才的酒宴上,关威和张武的心情都不太好,大有借酒消愁的意思,两人可是都没少喝,可是偏偏酒入愁肠愁更愁,这俩人没能借酒消愁,反倒是越喝越愁。任凭他们怎么喝,都没能把自己灌醉。
看到关威和张武都没有进食的意思,庞统笑着说道:“怎么?你们还没转过弯来?”听到庞统这句话,张武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只是把头低了下去。不管怎么说,张武已经被泰山彻底抛弃了,现在张武的身份是燕国上将,是斗杀天将,爵位恒侯。对于庞统的话,张武现在的身份,是不适合发表声明意见的。
关威则不然,他抬起头来看向庞统,缓缓说道:“军师,哦,庞相国,兄弟是做一辈子的,大哥与我们兄弟相识相知二十年了。这份感情,关某是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下的,不管大哥变成什么样,他始终都是某的大哥。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
在这三个人中,关威和张武无疑是跟随泰山时间最长的,两人不分轩轾。都已经有近二十年之久了,但是对泰山的崛起贡献最大的,却非庞统莫属。在得到庞统之前。泰山十多年间东奔西走,颠沛流离,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可自从得到了庞统的帮助之后,泰山这条咸鱼翻身越过了龙门,成为了一条出海蛟龙,占据荆州南部以为根基,继而又挥兵西进,全据益州,在这个过程中,庞统是居功至伟的,因此,关威对庞统还是十分敬重的,尽管现在的庞统已经不再是泰山的军师,而是燕国的副相了。同样是因为这个原因,一向孤傲的关威对庞统十分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亲切感,因为关威知道,没有庞统的帮助,就没有自己三兄弟今日的成就,所以关威对庞统,始终有着感激之情。
庞统不对关威的话做任何评价,只是从食盒中将自己带来的食物取出来,一样一样的摆放到了桌子上。四个小菜,两盘点心,外加一壶烧刀子酒,把这些东西全部摆放好之后,庞统才缓缓地开口说道:“军心即是仁心,一个君主,他的品行秉性究竟如何,从他治理军队便可以看得出来。敢问关将军,泰山治军,以何为根本?”
庞统的话,把关威给问住了,他与张武和泰山相识了二十年,却始终没有发现泰山治军的鲜明特点,反倒是每每在危机时刻,泰山会不管不顾的丢下士卒,自己带着小股精锐部队逃跑,这已经是天下尽人皆知的事情了,现在庞统问起,关威立刻赶到脸上一红,支支吾吾着不好意思开口。
看着关威红上加红,快要变成紫色的脸庞,庞统笑道:“所以说,以小见大,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泰山根本就不是一位明君,更不是雄主。”说到这里,庞统的脸色忽然黯淡了下来,自怨自艾的低声说道:“可惜当初统不明就里,为了保全家族,竟不顾与孔明的约定,执意投效到了泰山的麾下,结果险些惹来杀身之祸,当真是不明是非,不辨真伪之举,糊涂啊,糊涂!”
庞统的自责,更是让关威感到抬不起头来,不管怎么说,泰山终究是对不起庞统的,人家庞统殚精竭虑帮自己三兄弟打下了江山,可大哥泰山却这样对待他,这让一向快意恩仇的关威感到十分难过,对庞统充满了愧疚和负罪感。
叹息了一声,庞统转开话题,指着关威和张武说道:“你们想过没有,如果你们二位没有这一身的好本事,泰山会与你们结义吗?说穿了,不过是他看中了你们二人的武艺罢了,就算你们不是关威、张武,换成另外两个人。只要有这身好武艺,泰山也会和那两个人结拜的,因为他想争霸天下,就少不了你们这样的武将。”
庞统的话,就像是暮鼓晨钟,重重的敲击在了关威和张武的心头之上。是啊,自己二人当初一个是卖豆子的,一个是杀猪卖酒的,可以说除了这一身本事之外,就身无长物了。泰山不管再怎么没落,但始终是官家,为什么会跑来和自己二人结拜呢?这个问题,以前两人从来没有仔细想过,现在在庞统的提醒下,他们开始认真的思考了起来。
见到关威和张武陷入了深思,庞统拿起酒壶倒了三杯酒,笑着说道:“先说好,统可不是来给燕王做说客的。今日只是来叙旧的。其实燕王的为人,你们也应该很清楚,他是绝对不会主动派说客过来的。就像当初张武落难之际。燕王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过一句招揽的话,直到……直到泰山那封布告天下的檄文出现,燕王才让张武自己做出选择的。”
对于庞统的话,关威和张武深信不疑。他们认识元起也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了,十年来。元起始终对他们照拂有加,只要元起知道他们有困难,不管相隔多远,不管用什么方法,元起一定会对他们施以援手,这份感情,关威和张武又怎么能轻易释怀呢?
当夜,庞统端着酒杯,和关威、张武说了好多话,几乎把能说的话都说了,其中有对元起和泰山的各自评价,也有他们三人同在泰山麾下效力时的相聚时光,甚至庞统还说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他自己小时候屡屡受人欺负的事情,总之,直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庞统才离开关威、张武的房间,摇摇晃晃的回到了自己的府宅中,一头扎到床上便沉睡了过去。元起确实没有让庞统去劝说关威,但是庞统昨夜和关威、张武二人聊了个通宵的用意,就是想让他们明白,泰山并非明主,只有元起才是值得追随的雄主。庞统的想法,是劝说关威,让他的心思出现松动的同时,更加稳固住张武已经是燕国上将军的既定事实,不管最后的效果怎么样,庞统已经尽力了,剩下的事,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两日后,关威最终还是决定离开燕京,返回到襄阳去,继续帮泰山镇守荆州。不过,庞统的劝说并非没有丝毫的效果,至少,关威同意让张武留了下来,现在张武已经和泰山闹翻了,泰山既然可以不顾二十年的兄弟情义,狠心的把张武当做弃子,那么这道裂痕,便已经无法弥补了,即便张武回去,事情也不会出现任何的改变,出于保护张武的目的,关威也就不再强求让张武随自己一同回去了,不过关威在临别之际,还是和张武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心中十分难以割舍,关威和张武都清楚,今日一别,他日若再相见,那便只有在战场上了,到时候,他们便不再是亲密无间的兄弟,而是各为其主的对手了。
人间的悲剧莫过于手足相残,尤其是,在彼此还在心中记挂着对方的时候,更显残酷,可是,这就是战争,是不可避免的战争。天下一日未定,这种战争就永远不会停止。在临别的一刻,关威的心中忽然出现了一种明悟,他瞬间理解了元起为天下人、为燕国子民而战的治军理念,只有当这种分离之苦,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人们才会知道,战争原来是这么的残酷。只有以战止战,为天下所有的人,终结这场乱世之争,这种手足分离的悲剧,才会彻底的消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