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八年，正月十五，上海，会乐里
包天筱笑眯眯的道，“今天带叶老爷来打个茶围，可莫要叫人嗤笑丢了老包的面子。”
那穿黑袍子的，早站在北屋子门口一边，一只手高高的将帘子掀起，那姑娘就让着包天筱和叶林进屋子。
叶林进得屋来，少不得四围观察一番。这屋子是两间打通的，那边放了一张铜床，上面挂着湖水色湖绉帐子，
帐子顶篷底下，安了一盏垂缨络的电灯，锦被卷得齐齐整整，却又用一幅白纱把它盖上。床的下手，一套小桌椅，略摆了几样仿旧的古董。
窗子下，一张小梳头桌，完全是白漆漆的，窗明几净，十分的亮。小桌上面，一轴海棠春睡图，旁边一副对联，上写道：”有花堪折直须折，君问归期未有期。”
上衔写着”香玉校书一粲“，下衔是”海上雅客戏题“。叶林心道：“原来这位女校书叫香玉。这副对联，却是有点意思。”
再看那边，三面三张沙发椅，中间也是一套白漆桌椅，窗子边一张小条桌，上面也有笔砚文玩之类，一个小银丝盘，里面乱堆着上海流行的几本杂志。
右角上一架穿衣镜，镜子边一架玻璃橱，桌后头斜叠着一架绣屏。壁上除挂了四条绣花屏外，还有一副对联，是“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
叶林正在这里看风景，一个三十来岁的娘姨，递了一枝烟卷过来，叶林轻轻摆手，这边老包已经拉着香玉，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香玉闻言，笑着看了叶林几眼，扭着身出去了，包天筱招呼着叶林就到沙发这边坐了，这边娘姨已经奉上了热茶干果和点心，都摆在茶几上，摆盘到也有几分精致。
“文濠，你不抽烟？可有烟霞之好？香玉是我的熟人，这里打茶围都是吃烟酒茶点心什么的都是免费供应。”
“天筱兄，叶家子弟家人，敢碰阿芙蓉的，一律打断腿撵出家门，所以小弟不吃烟的。”叶林淡淡的回答。
叶林不但不打算抽烟，前世对二手烟都敏感厌恶的很，好在香玉这间闺房，还没有什么阿芙蓉的奇异香气。
“好！这个好！为兄以前倒也是抽过，提神确实提神，但烟瘾发作的时候涕泪交加不成体统，何况烟霞之好终是伤身透支生命，后来咬着牙戒掉了。”
包天筱看着叶林的眼神，便又多了几分欣赏，
这年头，富家子弟能洁身自好不沾烟土的，是少数，包天筱自己年轻的时候那可是胡作非为的风月教主，什么新鲜玩意没试过？！
“文濠，你既跟老包来了，且放宽心，何况我们也就打个茶围，找个地方说说私房话而已”
包天筱察言观色，刚才香玉艳色在前，女校书那几个眼神抛过去，却都石沉大海，以为叶林还有点放不开，于是安抚一二。
“天筱兄，刚才在大东书局，小弟看你似乎欲言又止，现在这里没有旁人，兄不妨直说吧，你我一见如故，其实乃是忘年之交。”
叶林笑着端起了茶盏，轻轻吹着浮起来的茶叶，龙井茶的清香不免让人精神一振。
“文濠，那我就直说了，我知你是仙世百货的公子，首印包销六千册不到三千块的开销，原本不算什么，我知道扬名才是你的主要目的，
但是，文濠，咱们这本字帖，如果出版，那可是民国第一本硬笔行楷字帖，
可你要晓得，若是硬笔楷书的话，小学生就可以临摹使用，但行楷，中学生都未必能很好掌握。”
包天筱显然不看好首印六千册的销路，作为资深报人，这位主编对报纸和书籍杂志的市场销量了若指掌，
在包天筱看来，就是知名作家出书，书局首印二千册也是日常操作，目的是试水，一旦砸了也就两千册，损失不大，
叶林新人新作首印六千册，卖不出去叶少爷不怕赔几个零花钱，但是头炮若没打响，后续出书成名成家就难度大增。
“天筱兄，我听说民国这些大大小小的书局主要还是靠教科书赚钱？”
叶林喝了口热茶，问道。
“那个当然，文濠，这教科书是教育部指定采购目录，民国大学生数万，中学生数十万，新式学堂的小学生几百万，出一本教科书就能养活一个书局！”
包天筱没说的是，教科书的好处是出版印刷量大，缺点是毛利被压缩到了极致，
书局出一本流行通俗小说的毛利可以达到20-30%，但教科书的毛利仅仅是5-10%而已。
“天筱兄，你大可放心，首印包销六千册，我并不打算卖的！”
叶林这话一说出口，包天筱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听差了，包销六千册不是拿来卖的？这是人话吗！
“文濠，不拿来卖？难道文濠打算印好了满大街白送人打广告吗？！”
包天筱的脑筋飞速转动，也只能想到叶林难道要把这书当赠品广而送之？这岂不是钱多烧的慌！哪有这样想当然败家的？！
“天筱兄，全额包销，对书局来说，只要作为出版方出版印刷完成交货，就算售出，对否？”
叶林不慌不忙，捧着茶盏暖手，笑眯眯的看着对面的包天筱。
“话虽如此，但是，文濠，咱们出书不管是图名也好，图利也好，总要把书卖到读者手里，真金白银把书款赚到手，这才算大功告成，对吧？”
包天筱愈发糊涂了，难道叶林打算自己当一个冤大头收藏家把六千册买回去压箱底屯着传家？
“天筱兄，这书最终卖给谁卖了多少，那是全额包销方自己的事，
我就问你，对大东书局而言，六千册书，售价五毛一次卖断，到时候银货两讫，这单首印业务就算完成，对吧？”
叶林话说到这份上，包天筱终于有点回过味来了，急着道，
“文濠，要这么说，当然也对，但是，文濠，你这是何意，难道首印六千册压箱底不卖，你还打算再印六千册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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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小剧场：
阿文：“师傅，胡师伯和女朋友又闹别扭了，起因是胡师伯昨晚电影散场没送人家回家，说不顺路！”
叶林：“阿文，所以你记住哈，送女朋友往哪走都是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