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少女正是明州郡守董加忠派人寻到,论出身还不低,父亲是个六品的知府,从小也是知书达理,
董加忠认她为义女,原本想调教一阵,再想办法送进宫中,谁知道帝王毫无预兆地就莅临明州郡。en8.
虽然仓促了些,但对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董加忠自是不肯放过,戴向荣拒绝了他提出让百姓一起接驾的提议后,他便觉得求人不如求已,如果他的义女能象傅青一样入了帝王的眼,明州郡发生的百姓群体迁居的事,就有转寰的余地。
但顾城风不知道的是,这些少女被寻到后,言行举止都有专人的教习,教习的嬷嬷的正是顾城风登基后逐渐被谴散的一部份宫女嬷嬷,所以,这些女子说话的口气都带了七分故意模仿贺锦年。
其实严谨地比起来也不尽象,倒是因为除了贺锦年外,顾城风身边的人开口时都含了战战兢兢,小心度势的语气,突然间有人用这种漠不经心的语气,自然显得有所不同。
顾城风虽不悦,倒无暇去计较问责明州郡府官员,一听到是近申时,算时辰,以贺锦年坐骑的速度早已该至岐州了,便传唤出影卫。
赤焰现身,单肢下跪,谨声道,“皇上,五公子那还没有消息传来,属下又派了两拨人马南下与五公子会合!并携带了飞鹰,有消息会马上传信。”
顾城风沉吟片刻,之前他收到的贺锦年在三百里外的消息时,他所算的贺锦年到达岐州所需的最短时间,是贺锦年必须马不停蹄的往岐州方面赶。
想是自已也太心急了,若是贺锦年途中稍许休息或是用个膳,指不定就要到天黑了才会到岐州。况且此时又下了大雨,更阻得路途不顺,加上影卫没有传出特别的消息,料想也不会出什么事。
顾城风扬手示意影卫退下,心里念着广阳镇的事,便朝外扬声,“传戴向荣、章永威!”
殿外的禁军马上回话,“是!”
顾城风站在寝殿的中央,听着一声响似一声的雷鸣,千层情绪涌上那一双桃花眸,透过重重的雨帘,看着远处的黛色的山峦,想着方才那似真似假的梦,脑海里便飘起贺锦年一人一骑在雨中驰骋,雨水冲刷着那雪白的面盘,闪电当头罩下......
顾城风转回首,轻嘘一口闷气,心头愈发感到慌乱。
戴向荣、章永威来得极快,显然正在外殿候旨。
见驾后,章永威素来知道顾城风不喜多言,这些年,帝王身边的近臣也摸出些如何侍君的方式,刚平身,也不待帝王开口盘问,便主动将案情呈报,“皇上,微臣在广阳镇找到一个活口。”言毕,上前几步,躬身将手中的奏章呈上。
顾城风接过,刚展开奏章开了几眼,便觉得眼睛一阵阵的热痛,便搁在一旁,轻叹一声,两指按住眉间轻轻地摁拧着。
章永威张了张口,面目上带着许久不散的讶然之色,瞧着戴向荣,有些摸不透状况,按说,眼下苍月还有什么比起这事更急。
戴向荣见那帝王那流畅的侧面轮廓,一边长长低垂的睫毛随着手上轻拧的动作抖动着,戴向荣年纪虽大,目力却不弱,依着光线竟瞧见顾城风的眼角似有泪光隐隐,脸上神情却不见悲伤。
他自是知道顾城风不可能凭白无故的落泪,必定是眼睛疲劳所致,想来帝王一夜驰骋,以那雪声的速度,光是吹一夜的风也让人眼睛受不住。
他转首对着章永威疑惑的脸庞,从容一笑,便朗声将这几日所调查的事逐一口述奏报。
这个幸存者是一个行动不便的老人,与儿子相依为命,母子二人居于山中,靠着儿子打猎为生。
儿子每次去狩猎时,便会煎一个干饼挂在她的脖子上,担心他不在时,老母亲饿了,却无人喂食。『雅*文*言*情*首*发』
事发当夜,老人梦到了一个头顶光环的修行者告诉她,因为要赡养一个残疾的老人,将没有一个女人愿嫁给他的儿子,她会活到七十多岁,而他的儿子因为一生劳碌,也仅仅比她多活了一年,且无子送终,独自在林中的木屋里孤单地死去。
梦中的修行者劝慰她,人活着如果拖累了家中的亲人,还不如早入往生之道,重入轮回。这个修行者告之老人,她的来世是一个享尽荣华富贵的女子,一生衣食无优。
而她死后,他的儿子离开了山上,下山当了一个学徒,很快娶到了他师父的女儿,成家立业,生了三个儿女,并最后继承了丈人的家业,活到了九十岁,死后儿孙满堂,风光下葬。
老人梦醒时,便想着寻求自尽,一了百了,可是她行动实在是不便,想死也无能为力。
可很快,她马上进了了第二个梦,梦中,象是有一种力量牵着她爬起来,然后,走到屋后的山坡上,从山坡上跳下去。
她第二天醒来时,发现自已撑着昏倒在屋后的山坡止,唯一能动的小臂满是鲜血,好象经过长时间的爬行一样,只是她的手太无力,所以撑不起力量到达梦中她所要的跳的山坡。
老人感到很恐惧,因为她想起昨夜在梦中,那求死的意念那么强烈。
而广阳镇所有的死者,死状千奇百怪。
有些死者死前,脸上含笑,可以预见,是在梦中想找一个新的往生之路,来世大富大贵,这些人多数穷困僚倒之人。
而有且显然是带着睡梦中的惊恐表情,显然是身在恶梦中,不由自主地被一种神秘力量所控,而自决身亡。
戴向荣言毕,章永威命令侍卫将搜索到的证据呈上来,章永威亲手打开箱子,小心翼翼取出里面的一道灵幡,谨声道,“皇上,这些证物都是贺五公子找到,地处山间极偏僻的土地庙,微臣按着贺五公子提供的地图,找了整整两日,方寻到。”
戴向荣道,“皇上,微臣已确定此证物归属于大魏申剑国之夫人田敏丽。皇上可记得,四年前,在燕京城门提及的古灵巫术中的证物,与这些巫蛊道剧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这些答案在顾城风见到姚九落时便知道,只不过,现在是证据确凿。
最后,章永威拿出了前期戴向荣提取的所有有死亡百姓的自尽的物证,以及现场描绘下来的图。
顾城风仔细聆听整整一个多时辰后,方下旨,“戴卿,各处张贴皇榜,三日后在明州郡府公审,邀请明州郡仕绅以及在苍月经商的大魏商贾进府衙旁听,准百姓在府衙外聆听公审。公审后,将案子始末贴发到每一个村户,以安定百姓。”
戴向荣老谋深算地开口,“皇上,此案最终定审结论在大魏申氏一族还是大魏?”
顾城风转过目光,抿着两片略显苍白的嘴唇,一脸淡漠地看着,“戴卿,在朕面前不必藏着掖着!”
章永威断案如神,却不擅权谋,他一时之间体会不了帝王和戴向荣之间打的哑迹,以他的对案子的侦破,此案分明是田敏丽所设的巫蛊,怎么会扯上大魏?
“微臣明白!”戴向荣干笑一句,此案若定审结论在大魏,趁机指责大魏借用田敏丽的巫术残害广阳镇三千百姓,阴谋目的是在苍月制造混乱,造成苍月大量的商贾携银子流向大魏,欲图颠覆苍月大国。
值此,戴向荣知道,广阳镇之事算已是尘埃落定,帝王这是准备对大魏开战了。
顾城风嘴角勾起一抹微凉的弧度,“跪安!”
戴向荣转首看看天色,迟疑地开口,“皇上,天色已近黄昏,皇上是否要用膳,微臣觉得董大人府上的厨子做的一道翡翠珍珠鸡很不错。”
“下去吧!”顾城风闭上双眼,往深处一靠,戴向荣和章永威便微微躬身后退,无声离去。
苍月、大魏边境。
贺锦年昨夜深夜突发其想离了大魏皇宫北上,这一路回程极不顺,一出汴城,没走三十里,便进入了个荒凉的小村,一个小小的村庄,让她绕了整整四圈,幸亏是西灵春感觉到异常,说是某种法阵挡住她的路,最后,在西灵春的带路下,五人成功离开。
接下来的路,虽没再遇到法阵,但却频频被人设了路障,虽然她的第六感每一次都判断精准地避开拦截的要道,但对方的人数实在是太多,尤其让她感到不解的是,对方从不伤人,只意在拦截。
贺锦年能避就避,避不了时,她让上官凝和陌夏直接动手攻击,燕凝霜也被一路的嗑绊搅得心头火起,在第三次遇阻时,索性一扬手,将四周十几个影卫齐齐药倒。
撕开其中一个人的面纱时,她认出,此人竟是顾城风身边的近侍之一汲尘。
“怎么回事?”贺锦年心头的那种混乱震惊足以泯灭她所有的智慧,苍月究竟出了什么事,顾城风竟会下旨拦截她回苍月。
霎时,归心似箭已不能形容她的心,她开始放开速度独自前行,远远将四个侍婢抛在身后,一路上只要有人敢拦,她便用手中的鞭狠狠地砸向对方,怒斥,“去转告你们的主子叶明飞,再下令拦我,给我逮着的话,我让他脱裤子绕城跑一圈!”
出了柳州,往怀州方向奔驰时,官道上,沿途开始看到载着伶人的马车,以往,在她的记忆中,都是由苍月开往大魏,可这一路上却频频见到伶人的马车队往苍月方向行驶。
有些是伶人倌的老鸨带动,车头上都带着各家伶人倌的标志,有些是自由伶人雇了马车前往苍月。
稍一打听,竟把她惊得全身冒出冷汗,甚至脑子里一片空白,一路茫茫然地疾奔,却不知路在何方,若非是四个侍婢不久后追上了她,护在了她的身侧,并三番两次现身,提醒她走错道,此刻,连她自已也不知道去了哪。
耳畔边频频听到前世中,大魏冷宫那几个碎嘴的宫女的笑声,“三千男宠呀,不把身子掏空才怪,可惜了,听说是个美人皇帝呢,哎呀,又年轻得紧,怎么偏生就喜欢男子了呢?”
“是呀,真可惜,听说后宫里没有一个女人,也没有子嗣,这大好的江山也不知便宜了谁......”
......
顾城风竟在她离开之时,广为招纳伶人入宫,还有......一个叫傅青的女子竟不知何时被顾城风带到了皇宫之中!
一切的一切,好象是循着前世顾城风驾崩前的轨迹在前行!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知道!唯一确定的是,顾城风正在派大量的影卫拦截她回苍月。
“五公子,您要是这样绕下去,只怕今夜到达的不是苍月,而是兜回汴城!”西灵春追得上气不接下去,嘴角不停地抽着,也不知是想怒还是想笑。
见过路痴,但没见过这么严重的,不过是一个几千户的小镇,西灵春亲眼看到的就是贺锦年在绕城几圈,足足三圈呀,最离谱的是有一次竟与她擦肩而过,偏生那雪箭的速度根本想拦也拦不住。
而以雪箭的速度,贺锦年抛开她们后,恐怕早就到了这个镇,她都无法想象,贺锦年凭着一腔的热血究竟绕了多久。
“灵春,还是你来带路!”终于清醒时,贺锦年顿觉心如被撕裂,四肢百骸血液流经过的地方都在痛,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痛!
心中叫嚣地呼喊:城风,你一定要等我,我就回来!
此时,百年前的血咒也好,民间纷传的帝王专宠男色的谣言也罢,都不过如此!
一路不休停的纵马狂奔,贺锦年只觉迎面吹来的风象一把把的尖刀,割得她体无完肤,一会儿又像燃烧的火焰,热气灼得她脑子都发胀欲裂,偏偏那些影卫层出不穷,根本无视她的警告,本来不过是三个时辰的路,竟让她直直绕了五个时辰。
幸好,今晨,影卫现身,告诉她,顾城风也快到了苍月和大魏的边境,并让她走明州郡的岐州城。
贺锦年闻言,只觉得全身的力气全往眼眶里挤,泪控不住地狂泻而下。
因为从南至北的官道皆是车队,有时遇到狭窄的路断,只允许一辆马车通过时,不过是一两里的路,被整整堵塞了两三个时辰。
贺锦年纵是宝驹在身,也无法放开速度,所以,贺锦年过了怀州后,为了放开速度畅行,便抄了小路。
山路的路况极差,到处布满了尖锐的山石,一路疾行了两个时辰后,贺锦年看到路旁的斜坡下隐隐约约有一处晃着粼粼的水光,她直觉那里有水源,便策马下了山坡。
她心疼雪箭,下了马后,牵着它到小溪边让它饮口水,歇息一阵。
贺锦年看到马掌磨损得厉害,便为它重新钉了马掌,而后,拍了拍它的屁股,“小子,自个吃草去,吃饱了,我们还得赶路!”
大魏的天气比起苍月温暖了许多,空气也相对比苍月来得温润。
贺锦年挑了一块临水的石头坐下,双手掬了水洗了把脸,又脱了靴子,把脚放进冰凉的溪水中浸泡。
她心系着回苍月,所以也不愿多做停留,加上从另一道山飘来一层乌云,黑压压的很快地占满了整个山涧,天色暗沉下来,她直觉会有一场大雨,便穿上了袜子,套上长靴,唤了一声不远处正在吃着青草的雪箭。
雪箭极通人性,听到她的呼唤,便欢快地奔到她的身边,还讨喜地做出四肢伏前矮下身躯方便贺锦年上马的动作,赢得贺锦年开心地捋了一下它脖子上长长的毛发,戏谑中带着赞赏,“好了,聪明的小伙子,知道你急着见雪声。”
上了马,骑了一小段路,不过是转霎之间,豆大的雨便淋了下来,贺锦年急急沿坡而上,到了小径上,一瞧便惛了。
贺锦年敢单独抛下西灵春抄小路,是因为从地图上看,这一路,全是单条小径,她便是路痴也知道直往前走便可到官道。
加上阳光明媚,最不济,她也能凭着太阳的方位判断南下的路。
可现在,她看着这条摆在自已前面的一条小径,她无法判断究竟哪个方向是前进,哪个方向是后退。
雨水已经冲刷掉马蹄奔过时留下的痕迹,而天色急剧暗冗,乌云滚滚,雷电交加,她根本无法辩别出太阳的方位,她无从判断究竟哪个方向指向南方!
电闪雷鸣,雨愈下愈大,雨水不停地冲刷走身体的热量,雪箭从鼻孔中连连喷出声响,有些不耐烦地甩动着脖子,欲图将渗底毛皮底下的雨水甩净,可雨势太大,不过是徒劳无功。
贺锦年用湿漉漉的袖襟拭了一下眼睛,终是无法确定方向,感应到雪箭的急燥后,突然想但凡动物,方向感都会比人类更加敏锐,尤其是雪箭通人性,或许能带她走出这个山谷。
眼一,这也是唯一的方法了,因为抄小径时,她便吩咐西灵春等四人在前方的出口等她。
她咬咬牙,双手索性放开缰绳,俯下声,大声喊道,“雪箭,你来带路!”喊完,夹了一下双腿示意雪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