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卷着苍月大陆的最后一缕薄光消失在天际时,暮色如约来临。『雅*文*言*情*首*发』
贺锦年张开双眸时,窗外已是月凉如水,静默地笼罩着深宫大院。
她注意到,自已的睡姿不知不觉地又成仰躺状,只是她的一只手被他握着含在他的胸口处。
顾城风那张俊美如神砥的脸如此接近,鼻端下充满了他带着薄荷的气息。
她一点一点地侧身面对着他,伸出另一只手,缓缓靠近他的脸,触上的那一瞬间,仿如触上一片略微带着凉沁的水晶果冻,她忍不住轻轻抚摸了一下,不同于果冻的那种绵软无力,而是一种带着润滑弹性的质地。
她思忖着,从昨夜丑时处到现在近酉时,他怎么不饿醒呢?
心念间,她的拇指指甲在他的手背上微微抓了几下,口中轻唤,“喂,再睡的话,就成白雪公主了!”
可那人依然呼吸绵长,甚至眼皮底下的眼球也不曾见转动,贺锦年咬唇偷偷一笑,顾城风的表演或许能逃得过别人的法眼,可她却能从太阳穴处的脉动分析出他此时心跳的频率!
这样的速度,怎么可能是一个深睡眠的人?
“这样的良辰美景睡掉多可惜呀,你不会是想着一觉醒来就明天吧?”她轻轻地在他的脸上呵了一口气,然后,用略失望的口吻埋怨,“那好吧,你接着睡,我本来想带你出宫!”她似是自言自语地嘟喃一句,而后半撑起身子,俯了过去,飞快的地吻落在他的眉心,“接着睡吧,我的睡美人!”
“我醒着——”顾城风缓缓抬起双眸,昏暗中,羽睫展开时,他的眸子幽亮如星凝望着她,与她眸光相接时,他悠淡如深潭的眸子漾开一丝艳丽的诡波,刹那间他迸发出来的光彩胜过朝阳,胜过了世间一切!
贺锦年“卟嗤”一笑,指间点向他的心口,“我知道你醒着!”
顾城风一笑,他亦知道,他假睡瞒不过她,他只是喜欢这一种感觉,仿如时光泡在蜜中!
“出宫去哪?”他其实一点也不想出去,尤其是人多的地方,这样多好,两人厮守在一处。
“出宫,带你去……”贺锦年看着他兴致不高的模样,故作神秘地顿了顿,然后,暧昧之色盈上小脸,眉间尽是顽劣之色,“自然是带你去嫖!”
“嫖……嫖?”顾城风的神色先是微微一怔,但很快,就化为无耐,将她一把拉回怀里,修长的手眉扫过她的眉峰,“你小小年纪,怎么净是学这些话!”彼时对付姚晋南时,他虽然知道那是她的一种战略,但一句句“腌黄瓜”从她的小嘴里嘻嘻哈哈地吐出来,还是冲击得他全身不适。
“那换个词,我带你去潇洒!”贺锦年一骨鲁就从他的怀里脱身,顺便将他拉了起来,跳下床榻时,她随手将他的衣袍扔到他身上,“你去沐浴,然后,去我寝殿里用膳,接着,我们出宫!”
贺锦年扔下了话后,风风火火就出了顾城风的寝房,看到对廊的窗口,便直直地朝着自已的寝室方向走去。
“给五公子请安!”小太监迎上,施了礼后,马上道,“奴才申时末曾问过小公子要不要开膳,公子说等五公子回来!还有,五皇……哦瞧,奴才这称呼真是该死!”
“称呼不必变,五皇子如何了?中午吃了什么?”
“中午是桂叶姑姑亲自掌勺,两位公子吃得极好。”
“吩咐半个时辰后开膳吧,皇上也要在这用膳,对了,顺便把尚宫局的人叫来,我要给他们俩添几件四季衣裳!”贺锦年吩咐完,又打发走散在四处各自忙碌的小太监。
她放轻了脚步,走到内寝门口时,那半掩的门内,顾容月正和六月在对弈,桂叶站在一旁看着。
宫灯下,那少年穿着六月的衣袍,因为过于瘦弱,领口显得有些大,那微微陷坍地胸口显示出这个少年长期的营养不良。
泪水瞬时如断线似沿着面颊落下,她无声地哭泣,一时间竟感到身体变得空空荡荡的,五脏六腹仿佛随着泪水一起流出了体外,她想冲过去,就将那孩子抱进怀里,可是,迈开腿时,她竟举步维艰,她恨彼时的自已,只想到救他一命,却不曾努力过,让他过得更好。
她用力的拭去脸上的泪,不敢再哭,只静静地站着,等待着情绪一点一点的放空,空到足够去承受面对面地站在顾容月的面前。
“不对,象只能走田,六月你又走错了……”是桂叶的大嗓门,“来,走这边!”
“象为什么要走田,它又不是螃蟹……”六月咬了咬嘴,嫣红的唇瓣上罗织两枚白白的小贝齿,满脸通红的俏模样极为惹人。他年幼时的记忆虽恢复,但他在川西时,从不曾接触过这些游戏,何况他连大象长什么样也没见过。
“每一种游戏都有规则,你只有按着它走,一盘棋才能顺利走完!”顾容月面容始终不兴波澜,声音亦平缓毫无曲折,淡淡地解释一句,便搁了手中的棋子,显然没有兴趣再玩下去,他见六月神情有些失望,便淡淡道,“我没有取笑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有些感概,其实,这世间也不全是有规则,规则只是针对一些弱势的人!”
“明明是发明棋子的人笨,我就没看过象走过田,而且,都不是我想学的!”六月瓮声瓮气地,搁了棋子,琥珀的水眸里充斥着对桂月不满的眼神,仿佛看着一个叛徒般。
桂叶接触到六月的小眼神,吐了吐舌头,肥肥的手一拍顾容月的后背,“容月公子,你不要取笑我家公子,他没玩过的,容月公子,你陪他再玩一盘吧!”
“六月,谁欺负你,锦年哥哥替你揍他!”贺锦年轻咳一声,带着笑声走进寝殿,她本能的眸光落在了顾容月的身上。
顾容月闻声,便礼貌地站起身来,他眸光剪着一泓清水,落落大方地朝着贺锦年一笑,“五公子好!”
六月一听到贺锦年的声音,站起身时,如一斛星光注入眼底深处,顿时鲜亮起来,他几步便奔上前,牵了贺锦年的手,“锦年哥哥,容月他是你找来给我做伴的么?”
贺锦年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她走到顾容月的面前,很想抱一抱,却不知道抱了后,应如何跟众人解释她异常的举止,思怔间,突然见顾容月欲跪下身,她反应极快,一把将他揽进怀中,声音很不平稳,“容月,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你有话就象六月一样,直接对我说,不要行这样的礼……我会难受的!”
顾容月有些不适地从贺锦年的怀中挣开,矜持地退开一步后,脸上泛着一片清栗的光,咬了咬牙,轻声道,“我想求一求您让您帮帮我的母妃!”他的声音很轻,却很用力,连半丝停顿也没有,似乎积攒着一天的勇气,只待喷薄发出。en8.
贺锦年涩然一笑,眸风像是掠起一层寒烟,浮光苍白地扫过她的眼角,此时面对容月与彼时已是天壤之别,她发现世间所有的言辞已是多余,诸多情绪堵塞在咽喉,但她很快就敛尽情绪,正色道,“容月,我会帮你找到你的母亲,绝不食言。你以后,就住在这里,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她所言非虚,一旦她确定顾容月并非是顾城亦的骨肉,那清妃就不是顾容月的母亲,她与顾容月迟早会相认。
六月乖巧的上前,牵了容月的手,小脸漾满甜甜的笑意,“锦年哥哥说,我以后要在宫里读书,容月,你跟我一起吧!”
小六月畅快悦耳之声很快就打散了那无以言状的悲伤气氛,贺锦年左右各拉住两个少年的手,左右看了两了一眼,眼角拉出一道璀璨的光华,“是,你们以后一起上学堂,把失去的功课给补回来!”
顾城风很快就过来,贺锦年便吩咐开宴。
六月见到顾城风开始,神情就变得有些萎靡不振,一直低着首专注地吃着贺锦年夹给他的菜,偶尔抬首,也仅仅是扫了贺锦年一眼,安静得象不存在。
顾容月倒神情淡淡,对贺锦年夹过来的菜,会开口说声“谢谢”!
他也不看顾城风,尽管他知道顾城风已登基,他的父皇已被流放,兄弟姐妹全被顾城风屠杀怠尽,但他的脸上并没有仇恨的表情,贺锦年瞧得出那是顾容月真实的情绪,绝对没有一丝矫揉造作,他仅仅是很安静!
顾城风坐在贺锦年的身边,表情虽无嗔无怒,与世无害的温润模样,于顾容月和六月而言,却仿似一尊高贵遥远的冰晶雕塑,因为他们二人都敏感地察觉到,顾城风的眼里除了能看到贺锦年外,其它的人于他全是透明的。
贺锦年倒没多思专顾城风的态度过于冷淡,她知道他原就不爱说话的人,对近侍尚是如此,何况是对一直心怀警戒的六月和从不曾有过交集的顾容月。
倒是忙坏了贺锦年,她为了稍圆一下餐桌上的气氛,一会帮着顾容月夹菜,一会发现六月情绪不对劲,便帮他剥着烤虾,又怕冷落了顾城风,时不是还煞费苦心朝着他一笑。
终于吃完净手后,贺锦年暗暗发誓,以后,决不举行这样别扭的家宴!她原本希望顾城风稍稍合群些,至少要融入她所期望的生活,但她一时间忘记,一个皇帝,是不需要合群,他原本就高高在上。
昊王府兰桂坊。
贺锦年带顾城风来见她的几个好姐妹,自然不敢张扬地从昊王府的侧门进去。
此时,兰桂坊的飞檐,门庭,高柳,处处悬挂着百盏各色宫宁,黑暗被驱散,浓浓的华彩夜色将每一个迎来送往的青楼女子笑容照得如熠熠闪光。
贺锦年让顾城风带着她飞檐走壁,避开人群,直接来到兰桂坊后院梦依伊的厢房。
金闲来一感到异常的气息袭近兰桂坊的后院,如一只猎鹰般从三层的厢房直接破窗而出,拦在了顾城风的身前,一瞧到他怀里的贺锦年,眉峰微微一蹙,便欲提身离去。
“闲来,等等!”贺锦年灵敏地一脱身,伸出手拽住金闲来的衣袖,盈盈一笑,“闲来,正是来找你的,躲什么躲呀!”
“没空!”金闲来冷冷地扫了顾城风一眼,只见他一身纤尘不染的锦绣白袍站在廊桥中央,他侧对着他,淡淡地看着廊桥外的风景,对他的侧目似乎毫不在意,四周的各式各样的彩灯将他修长的身躯烘拖得太阳般耀眼,金闲来极冷的容颜敷上更深的冷漠,他没想到贺锦年会带顾城风来到这里。
便是当年的秦邵臻都不知道这个秘密所在地,贺锦年却带了苍月的帝王来这里。
他显然无法再面瘫,冷然一笑,转首淡淡地看着贺锦年,也不说话,一只手盖上贺锦年的手背,缓缓却微微用力地推开,挣了贺锦年的手后,身形一晃,离去。
贺锦年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金闲来离去的身影,她与金闲来多年的兄弟感情,第一次被金闲来如此冷漠的推开,她原本欣喜的心情瞬时有些暗淡下来。
“锦儿……”身一团冰雪般的雾气萦近,贺锦年转身,对上那一双桃花眸,眸内映照了廊道两边各色的彩灯,折射出万千的光芒,可那瞳眸深处,却有一抹高深莫测的冷冰涟漪!
贺锦年的心瞬时一虚,相处虽不久,但她瞧明白了顾城风眸光后所隐的深意,她本能地嚅嚅开口,“闲来是战友,战友不分男女的!”因为心虚,她潜意识里道出了她真实的女儿身。
“他摸你手了!”顾城风眉目间敛着一层认真,字字句句却带着深刻的涵养,“男女授受不亲,锦儿,以后别让他碰到你的身体发肤,以后要记下!”而他的潜意识里还是当她是申钥儿,所以,尽管他知道贺锦年是男儿身,但他还是用了极别扭的形容!
可贺锦年笑不出来!
她突然发现,比起秦邵臻,与顾城风在一起忌讳的事明显多起来。眼前的男子不仅不懂得表达感情,也不懂得如何与女子相处,唯一有的,就是本能地防备,先是秦邵臻,接着是六月,黄昏时多了一个顾容月,现在,又添了一个金闲来!
两个人之间因为小小的插曲变得安静下来,幸好所剩的路并不长,转了一道廊弯后,贺锦年听到梦依伊的寝房里传出梦清韵清脆的笑声,“该你出牌了,发什么呆,小心点,再输,一会连肚兜都得留下!”
贺锦年神情一紧,看了看顾城风神色无恙,心想,这会倒不介意了?
她讪讪一笑,指了指他的脚,轻声道,“在这候着,我看她们方不方便见你!”她向来知道她们有时玩得很疯,虽然这些全是彼时的她教的麻将的玩法,但不赌银子赌脱衣裙却是梦依伊想出来的馊主意。
近门边,她敲了两声,里面便传来常念带笑的声音,“进来吧,门没锁呢。”这里有金闲来看着,平常也无闲杂等人能靠近,所以,常念也不多问,直接喊贺锦年进来。
贺锦年一推开门,梦依伊三姐妹尚未反应,贺锦年倒是一时间愣住了,她万万没候到,韩昭卿竟与他们坐一起,虽然她只坐在凤繁星的身边看她打麻将,但贺锦年还是觉得今晚来得有些不凑巧。
梦依伊反应最快,拽了拽挽袖轻纱,提了裙裾便小跑地过来,拉了贺锦年的手便将她往里面拉,咯咯一笑,朝着凤繁星挤眉弄眼地嘻笑,“星妃,来小倌了,美少年一个,亲一口一百两银子抵我欠的债,如何!”
顾城风眸光凝成一泓光亮,身形一掠,已至贺锦年的身边,长臂一伸,将他纳进怀中,“大胆!”顾城风尽管知道兰桂坊的存在,也知道彼时的申钥儿与兰桂坊三姐妹的交情非浅,却不曾想到,她们行为如此放荡不拘。
他原先一直不明白贺锦年常常将那些不堪入耳的言辞,能轻轻松松地当成笑话脱口而出,现在他理直气壮地归咎于眼前的女子,深恶压不住地从眸中泌出。
梦依伊最擅于观察的就是一个人的眼睛,顾城风的瞳海里的深幽冰冷如极地死海冻得令人心窒,这个人虽于她是第一次见面,但曾经的风华传遍天下的景王顾城风,谁人不识!
梦依伊神色强自镇定瞧了贺锦年一眼,虽然她有些搞不清这是什么状况,贺锦年居然会带当朝皇帝来见她们,但直觉令她马上松了贺锦年,并退开几步。
围在麻将四周的女子亦齐齐站起身,对于顾城风以极亲密的方式搂住贺锦年,个个面面相觑。
贺锦年感应到顾城风身上发出的戾气,不,不是戾气,分明是杀气!
她知道是梦依伊方才一句玩笑话触及了顾城风的龙鳞,或许别的人她会一笑而过,但对这些姐妹起意,她突然感到有些懊恼,她原本的初衷是带顾城风来,这是她和三姐妹之间的约定,她带他来,有着见家人的意思。可现在,她后悔,她不应该事前一点提示也没有,就仓促带着他来到这里,结果全部势得其反。
她轻轻一叹,缓缓在他怀中抽身子,转身面对着顾城风,眸光剔出非同寻常的庄重,“城风,方才依伊只是玩笑话,她们是我的姐妹……我的家人,你以后,待她们如同待我!”
顾城风却从她的话里意味出别的,原来,她是来带她见家人……在他们的仪式之前!
他竟心生出亲自下聘的感觉!
他突地笑了起来,沉静如神砥的表情如同破开浮冰,染上温暖如春的悦色,在所有的人目瞪口呆中,慎得地点下了头。
贺锦年走到梦依伊的身边,伸出手,将她头发戴歪的发钗挪正,眨了眨眼后,轻笑,“我不多说了,你明白的!”当年她们曾开过玩笑,秦邵臻并不算是申钥儿的真命天子,因为连娘家人都不曾见过。
多年的姐妹,自然一点就通,常念和梦清韵齐齐站起身,很快就收拾了桌上的麻将,凤繁星神情虽冷,但还是站起身,泡了一壶茶,便拉着韩昭卿站到一边。
按理她应上前参拜,可一时间她找不到什么言辞,难不成对着顾城风跪下,启声:星王妃叩见皇上?
在哪里都行,可这里是红楼妓院,帝王不应来的,而她一个堂堂的二品王妃,更不应该来!
韩昭卿至始自终象个木偶人一般,不言不笑,只是愣愣地看着伫立在门口处的顾城风。不过是两日,她整个人瘦得厉害,下巴尖得象刀斧削过一般,脸色青白似女鬼,唯独那一双眼睛,亮得如同一团要吞噬人的星云。
“依伊、清韵,常念,我还是带他先离开,以后再来和你们相聚!”到底有外人在场,贺锦年也不便与她们详说。
三姐妹同时颔首,神情皆带着祝福。
凤繁星默默瞧了一刻,总算听出了个大概,冷笑不止,她是极聪慧之人,虽然之前从不曾听说过顾城风与贺锦年之间有交集,但方才仅凭顾城风将贺锦年拉进怀中的一瞬,她就品出了这其中的暧昧。
难怪韩昭卿会输得如此惨烈,原来,顾城风是一个断袖。
而梦依伊方才去拉贺锦年的熟捻程度更让她想起,不久前贺锦年曾带着六月来这里,那时她喝醉了,不曾从他们的眼神交汇看出些什么,如今明白了,是信任!
这让她很快就联想起,之前在兰桂坊唱红半边天的有关顾宝嵌失贞之事,从而借此掀出林皇后无德,最后让顾城亦帝王颜面俱失的一连窜的戏。
最终的目的,是推顾城风顺利登上皇权之巅!
看来,这全是贺锦年导演的,甚至有可能是顾城风策划的,而她,却傻傻地出谋划策推动了这一切的发展。
先不论谁当上的帝王,她只知道,最惨的莫过于韩昭卿,她不明白的是,顾城风为什么连这个人情都不卖给韩昭卿。
听了贺锦年告辞的话后,她突然拉了韩昭卿的手往外走,边走边似乎很不经意地开口,“夜深了,我和卿儿先走了,你们聊,我们便不打扰了!”是生、是旦、是净、是丑,与她和韩昭卿何干,她才不会站在这里陪看别人的风景!
她心疼的仅仅是身边这个可怜的女子。
韩昭卿却突然甩了凤繁星的手,飞快地扑到顾城风的脚下,重重一跪,抬首时,眸光中水意浮现,“殿下,当年您曾给卿儿一诺,不知殿下可愿兑现……”
贺锦年当年就是申钥儿,当年顾城风曾因韩昭卿的救命之恩,曾许下给她一个心愿的愿望,在这时候,韩昭卿如此失态地提起,贺锦年便是不用大脑也猜得出,韩昭卿提出的不外乎是要入宫伴驾!
否则,以她所遭受的打击,她根本是抗不下来,她等的就是机会,见到顾城风时,开这个口的机会。
果然,顾城风尚未开口,韩昭卿已是一鼓作气地开口,“卿儿是罪臣之女,以旧例,应发落官妓营或是宫中为婢,卿儿所求的人情仅是希望皇上容卿儿入宫,即便是打入贱籍,卿儿也心甘情愿!”
韩昭卿抬首看着眼前放在心里多年的男人,看着他那一双含情脉脉,其实冷漠深藏瞳孔深处的眼睛,泪水也像珠窜断裂,颗颗沿着颊面滚落。
可那肆意奔流的泪,根本不能换取眼前人眸光一丝的晃动,他的冷漠就是他给她的答案。
凤繁星杏眸一叹,却未开口阻止,她想,要痛就痛个彻底吧!她其实也想看清,顾城风和顾城军这一对兄弟间究竟共同点在何处。
“殿下——五年前,若不是卿儿,皇上您有这一天么?”韩昭卿说出这一句话来时,哭得如同杜鹃啼血,她不愿呀,不愿撕开那最美丽的童话,把多年的美梦化为最残忍的交易——
可她有什么办法,她现在想见他一面,难如登青天!
她仰起脸,睁大双眸死死地盯着顾城风,哽咽地紧逼一句,“皇上,卿儿想用这个承诺换取入宫的条件……”
“皇上他不能答应你!”贺锦年直接截下韩昭卿的话,以她对顾城风的了解,如果韩昭卿死打烂缠,只怕会磨透顾城风的耐性,若是说出太过无情的话,只怕会逼着这个少女走向绝路。
可她不愿顾城风因此落人口实,倒不如由她来做这个谗言小人,在她准备以luan童的身份站在他的身边时,她已作好了被世人抨击的心理准备。
“贺五公子,请你慎言,这是我和当年景王殿下的事,不劳贺五公子费心!”韩昭卿全身发颤地看着贺锦年,天知道她开这一次的口是费了她多少的气力,此时,她决不容许任何人来破坏她最后的希望。
顾城风依然伫立不动,但他终是开了口,声音不带半丝波痕,“韩姑娘,当年你收容了朕和钥儿,这个人情朕自当是欠你。所以,你父兄虽负罪,罪已至诛连全族,但朕却从不曾下旨让你入官妓营,更无意让你入贱籍。朕已拟好旨,将赐还你晋安国公之府及你父兄名下的三百户俸禄,这些足够你以后一生平安度日。后日朕上朝便宣旨!”
“我不要——”韩昭卿尖利之声冲喉而出,竟顾不得素日的端持,泪珠大颗滚落,一把上前欲抱住顾城风,“你欠我的,我要你一生来还,殿下,你明知道卿儿的心……”
顾城风轻轻一惊,便退开了几步,只留下及地的袖襟擦过她的手背,带了点冰雪气息的飘渺,反而她一个顺势不住,半扑在了地上。
凤繁星几步冲到韩昭卿的身边,一把掩住她的嘴,神情肃穆地对贺锦年道,“请皇上带贺五公子离开,卿儿只是受了打击,繁星会照顾她的!”
贺锦年和顾城风两人离开兰桂坊时,心情皆被破坏,偏偏天空不作美,淅沥沥开始下起雨。
顾城风原想拉着她往层檐上躲一躲,谁知贺锦年突然一蹦,跳到他的面前,手臂张开,小脸朝天,任雨打在她的脸上,而后哈哈一笑,“顾城风,你带我飞吧,象燕子一样,我们冒雨前行!”
沉重、略带忐忑的心情瞬时放空,顾城风失笑,街头的廊灯下,他上前一步,将她横抱在怀中,微微低首,那一双幽黑如宝石的瞳仁瞧着她,“好,我带你飞,飞过千山万水,飞过恒久的时光,直到我白发苍苍,再也抱不动你!”说完,纵身一跃,跳上了一家不知名的楼台高处。
幸福缓缓涌起,渐渐盖过方才韩昭卿带来的阴暗心情,她的心慢慢地化开,变得如水柔软,一晕晕地散开的全都是甜蜜,她仰天一笑,而后,冲着黑夜大声嘶喊,“顾城风,我要努力恢复功力,有一天,我会和你并驾齐躯的,所以,趁我现在没本事,你就多多表现吧!”贺锦年哈哈大笑地张开双臂,做出迎接黑暗的姿势……
每次顾城风提气掠过黑压压的民房屋檐时,贺锦年总是兴奋的大笑起来,皓亮的眸子在雨水的冲刷下,漾出点点碎光。
顾城风见她玩得高兴,将她搂得更紧,飞跃到在最高点时,只稍作停留,突然一个纵身,如翔鹰疾速下降,在接近地面时,又直直地冲向云宵,那样的速度,如凌驾浮云,那样恣意畅快的滋味如梦似幻。
终于,两个人停落在挽月小筑的雀台,顾城风看着怀中的全身湿透,薄薄的云绡将她削瘦的身形整个衬了出来,也不知道是她太兴奋,还是淋了雨发浇,她的脸红得滚烫,他俯下身,用脸颊熨了一下她的小脸,有些不放心地问,“锦儿,这里有温泉,我带你去沐浴,要是着凉了可不好!”
“你是不是想先来个鸳鸯浴,再来个仪式呀?”她全身发热,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却该死得舒服,她不想动,只想着,这一刻就这样溺死在他的怀中,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念。
就这样,一生一世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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