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里,请大人过目。”丁大全有些错愕,显然对长孙弘猴急的样子很不习惯,这位蛮人统帅之前给他的印象是沉稳内敛,无论什么事都会思量斟酌之后才做出决定,所以他掏出朝廷敕书递过去的时候,表情复杂。
长孙弘本该净身焚香,郑重其事的接过敕书,但他就这么大大咧咧的接了,一点没有尊重的意思。
丁大全也顺理成章的看着,丝毫没有流露半点不满。
对这位拥兵自重的大爷,丁大全觉得对方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都不意外,毕竟是大宋皇帝要用公主拉拢的人物,不是自己这类职司能得罪的。
长孙弘一目十行的看着,其实上面的内容他已经通过皇城司胡不显的密信早已知晓,现在看一看不过是确认一次。
“官家让我去京城,迎娶延福公主。”长孙弘把敕书仔细收好,放到桌子上:“但是我听说官家子嗣不盛,只有一位瑞国公主,并没有延福的封号,也许是我孤陋寡闻,不识金枝玉叶,丁大人能否给我介绍一下。”
长孙弘面带笑容,看上去和蔼近人,但听在丁大全耳中,却心中一跳,略有惊慌。
他强自镇定了一下,面不改色的道:“长孙大人说得不错,若论子嗣,官家的确只有一位公主,封号瑞国,其他再无所出。不过谢皇后性格平和,慈爱有加,收养了一位义女,就是延福公主了,大人别看延福公主不是官家嫡出,但深得皇后喜爱,一直捧为掌上明珠……”
“行了,丁大人不必再说了,我知道了。”长孙弘面色一沉,有些愠怒道:“原来官家是赐一位养女给我,我还道是皇室子女,却原来是这么回事。”
丁大全见他发怒,心中暗暗叫苦,但嘴上却一个劲的解释:“长孙大人不要着急,这瑞国公主现在已经年满二十,早已嫁人,官家又没有别的公主,只能挑延未嫁的延福公主赐婚。其实不论公主是不是出自官家,看重的应该是官家这份厚恩,对不对?大宋开国数百年,历位公主所嫁的都是当世俊杰,由官家亲自赐婚的更是凤毛麟角,长孙大人千万不要觉得吃亏。”
长孙弘听了,脸色方才缓和了一些,点头道:“原来如此,但我虽然官居宋臣,实为大理王公,论起地位,也不差大宋皇室多少,这次官家赐婚,我当然感激涕零,公主是不是嫡出的,就不计较了。不过成婚仪程,必须周全妥当,该走的程序,一个也不能少。”
丁大全忙道:“这个自然,大人不必担心,皇家嫁女,当然少不了一场铺天盖地的富贵,这些朝中自有人料理。实不相瞒,我这次过来,已经带来了前期聘礼,这是礼单,大人过目。”
他又掏掏摸摸的,拿出一张考究的单子来,递给长孙弘。
长孙弘接过草草看了一眼,发现上面林林种种的东西不少,什么玉带红罗、银器尘笏,满满的写满了单子,价值不菲。
皇帝出了不少血啊,长孙弘心道,嘴角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
丁大全看得满头黑线,肚子里暗骂:这特么是皇帝赐婚啊,怎么搞得像是求你接受公主一样,要不是看你手握重兵,谁才会把公主交给你,不但送上人,还送上这么多礼物,到底是你嫁女还是皇帝嫁女?
收起单子,长孙弘春风满面的换上一张笑脸,悠然道:“既然如此,我当然不能再说什么了,一切全凭官家吩咐便是。”
丁大全虽然心里五味杂全,但眼见交了差事,也乐得干脆,于是又和长孙弘商量了一阵接下来该办的事,啰嗦了大半天,才告辞离去。
长孙弘送他出门,看他坐着轿子远去,才转回了官署里的书房中。
书房在内院,清静整洁,没有闲杂人等靠近,伺候的仆役都是军中退下来的亲卫,安全无比,长孙弘很多时候面见暗鬼里的人物时,都选择在这里。
长孙弘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人在等候了。
狗子李贵坐在一张圆凳上,正优哉游哉的品着一杯茶,两眼眯成了一条缝,见长孙弘进来,起身相迎。
“坐吧,不要拘礼,我俩之间不必来这些俗礼。”长孙弘笑道,绕过去做到了书案后面。
李贵嘴上答应着,手上却还是规规矩矩的做完了拱手的礼仪,一点不马虎。
等长孙弘坐下后,他才落座,然后开玩笑一般笑着说:“鬼王近来鸿运当头啊,不仅收抚了北方群雄,还得来大宋官家亲寐,上赶着送上公主,这等福气,实在令人羡慕。想必这上好的雨前龙井,也是皇家贡品吧。”
长孙弘假意发怒的瞪他一眼,却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摇头道:“别人这么说,倒还罢了,你也这么说,却是在捉弄我了。”
李贵摇头晃脑:“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大哥你一下子就占全了,还不是令人羡慕啊?”
“羡慕什么?一场鸿门宴,你我心知肚明,官家想要我的命,宁可用公主来诱惑我,这样的羡慕,谁愿意?”长孙弘笑了几声,又正色道:“言归正传,你那边可有把握了?”
“有!”李贵点点头,肃容道:“我们派到湖州的人雌伏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线索,原来济国公真不像表面上那么逆来顺受,他早就知道逃不过一死,故而在当年夫人生下一子后,为了保存血脉,偷偷在城外找了一个死婴充作儿子,上报朝廷说此子生下来就死了,瞒天过海把孩子送到了别处抚养,事情做得周密,朝廷竟然真的相信了。我们还是费了好大力气,找到当年接生的稳婆才得知此事。”
长孙弘面露喜色,哼了一声道:“传闻果然是真的,济国公后来被赐死了,这孩子怎么样了?”
李贵道:“济国公把他安置在开封府,由可靠的人照顾。”
“开封府在金国手里,宋人的手再长,也想不到济国公会把孩子养在敌国,这份心思很出人意料,非常不错。”长孙弘皱了皱眉毛,赞了一声。
“正是如此,否则迟早会露出马脚,这孩子能顺利长大成人,真是个奇迹。”李贵也由衷的道:“孩子出生后不久,济国公就被理宗皇帝给赐死了,满门发配流放,赵家这一脉除了这个孩子,全断了。”
长孙弘也唏嘘不已,叹道:“济国公本是宁宗中意的储君,如果不是史弥远发动宫廷政变,宁宗死后皇位就该是他的,哪里有理宗皇帝什么事?理宗杀他,是必然,济国公应该早有觉悟才对,他这步棋,是情理之中的。”
“但是纵然心思缜密如济国公,也想不到多年之后,这个孩子会落到大人手里!”李贵兴奋起来,脸上因为激动而涨红,他朝长孙弘嘿嘿笑着道:“这也算是天意,这么一来,鬼王的大计终于有了一个最大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