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到,二叔竟然如此轻易的同意了教自己练武的请求,甚至还没有开口提,长孙进就主动说出口了,回过头想想,迫不及待想让长孙弘练武的,似乎不是长孙弘自己。
“啊!”长孙弘有些不敢置信,赶紧的低头大礼送上,口中道:“多谢二叔,二郎一定守口如瓶,不让爹爹知道。”
“其实也不是二叔怕他,虽说你爹功夫比我高那么一点点。”长孙进的眼睛似有似无的朝门口的方向飘来飘去,警惕的防备着有人突然出现,嘴里却以一种满不在乎的口气道:“你爹受了苦,吃了亏,不愿再当受人欺负的庶民,一门心思要让你走宦途,去当那酸溜溜的文人,以后当官入仕、光宗耀祖。照我看,当官鱼肉百姓,被人在后面戳脊梁骨,何苦来哉?哪有武夫快意恩仇来的自在?”
他叹口气,把杆棒一丢,一屁股坐在石头碾子上,指挥长孙弘道:“去给二叔舀口水来。”
长孙弘屁颠屁颠的去了,长孙进犹自在那里自言自语,托着下巴道:“想你爷爷、太爷爷那一辈,我长孙家也曾风光过,赞赞,你没赶上,没看到,西北一地,说出我们家的名号来,哪个不竖起大拇指?唉,现在……唉!”
长孙弘端着水瓢走过来,好奇的发问:“二叔,我们长孙家以前怎么样?你给我说说,我还不知道。”
长孙进“咕噜咕噜”的灌下一瓢水,心满意足的拍拍胸口顺顺气,目光开始游离起来,抬头望天,以一种感慨的口唇道:“我们家祖上,本是羌人,在草原上游牧为生。后来唐末混乱,唐皇召四方藩帅勤王,我家祖先跟着部落南下,一路打到了长安,立下了莫大功劳,受封为将,声名远播。”
他的眼神璀璨生辉,显然提到祖上的荣光,他有一种感同身受的荣誉感:“一百多年混战,群雄并起,长孙家靠着武勇无双和处事圆滑,逢凶化吉,一直在历朝历代中屹立不倒,虽不能大富大贵,却也安得小康。到了太爷爷那一辈,大宋朝建立,我们家也早已与汉族通婚,渐渐脱离了羌人范畴,以汉人自居,恰好种帅倾心,招揽我长孙家,我们举族入了钟家军,在西北开枝散叶,成了大宋藩军。”
“靖康之后,高宗皇帝南迁,种家、折家灰飞烟灭,西北一地成了李家天下,他家是羌人,却让大夏国痛恨跟汉人通婚的羌人,要将我长孙一族赶尽杀绝,你爹和我本是大宋军官,夏国扰边,恨我长孙家杀了他将士,向边军要人,镇帅怯弱,为防夏国以此为借口南下,设下圈套要拿我们全家,幸好军中有相好的弟兄,冒死通风报信,我和你爹才趁夜黑逃脱,走得匆忙,只带得你娘和你,其他族人,都死在北面了……”
长孙进眼睛里的光,渐渐黯淡下来,一团火却悄悄升起,将他的瞳孔燃烧得溜圆,他捏着拳头,捶在石头碾子上,恨恨的道:“他们没有死在跟外敌的厮杀中,没有死在疾病困苦里,却死在了我们视为自己人的大宋边军手里,此仇此恨,我们没齿难忘!”
“你爹和我要杀回去报仇,待看到你和你娘时,你爹又软了,我们一走,九死一生,留你们娘俩在这世道上,可怎么活?”长孙弘重重的叹口气,他自己都记不清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都叹了多少次气了:“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武夫一旦有了妻子儿女,一样的失了锐气,你爹不能回去,也不肯放我独自北上,他说我一个人回去,是自寻死路。”
他重重的拍下大腿,怅然道:“逃卒罪当立斩,不敢去大城,所以我们蜗居在这小山村里,每日间种田耕地,倒真成了农夫了,长此以往,这身本事就学到狗身上去了。”
“不过你爹的想法,我也知道,他把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如果你能学有所成,今后考个功名。大宋以文治世,求个一官半职,万一能当个转运使之类的,长孙家就算重新起来了,所以呀,二郎,你肩上担子很重啊。”
长孙弘越听越心惊,原来自己的家里,居然藏着这般凄苦的过往,怪不得长孙兄弟一身战阵杀敌的武功,不现于军旅,却隐居在这荒僻之地,究其原因,极为悲惨。
“那镇帅是谁?怎么如此害怕夏国人?”捏着拳头,长孙弘愤然道:“边军镇守边疆,本是抵御外敌,岂能被夏国人一威胁,就仓皇把自己将士头颅送出去的道理?荒诞可耻,朝廷就容他么?”
长孙进冷笑一声,一张脸因为恨意而变得狰狞无比,咬着牙道:“二郎你记着,那鸟人,就是大宋武休关镇帅潘福!此人庸人一个,毫无本事,但善于盘剥军士、钻营巴结,与蜀中制置使桂如渊交好,有桂如渊护着,谁人能拿他怎样?况且边军杀良冒功的事多了去,区区一个长孙家,几十口人,在他们眼里算得了什么?”
“不过别人怕他,老子却不怕,等你长大了,不管你爹回不回去,你二叔一定要回去的。那鸟人没啥本事,武艺稀松,瞅空子等他人少的时候,一刀结果了性命,把首级带回来祭祀,也不枉男儿在这世间走一遭。”长孙进挥舞起胳膊,站起来朝空气踢了一脚,腿带风势,呼呼有声。
“好!二叔,你教我武功,等我学成,我随你一起北上!杀了那鸟人!”长孙弘只觉胸腹间血液翻腾,一股怒气直窜脑门,跟着长孙进跳起来,大声喊道:“大丈夫以眼还眼,岂能苟且偷生?”
长孙进笑了起来,拍着长孙弘的肩赞道:“不错,不愧是我长孙家的男儿,不过可不能让你爹知道,他一门心思想你走文道,不让你习武,就是怕你学武坏事,断了长孙家的血脉。”
长孙弘重重的点点头,老实说,听了长孙进一席话,他真心起了为长孙家报仇的念头,这故事太过悲惨,也太过混账,比高宗杀岳飞差不多了,自毁长城的事,也唯有宋朝这帮没卵子的家伙做得出来。
长孙进看看天色,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在这里可不行,走,我们去外面,走远一些,到你爹看不到的地方去。丑话先说在前头,练武强身,可不是闹着玩的,没有吃苦的打算,我劝你不要练了。”
长孙弘眉毛一扬,沉声应道:“二叔放心,二郎一定吃得了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