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些,再快些!”王夔下令道:“把辎重都扔了,只留武器甲胄,其余的都扔了!加快速度!”
其实不用他这么说,汉州兵就已经这样做了。
在山间行军,不比驿道大路,都是小道,往往只容一人行走的窄路,坡多弯急,四川制置使司下辖各镇惯用的独轮手推车走起来都很困难,遑论两轮车了。
追兵又在后头,王夔干脆连独轮车都舍弃了,命令每个兵只备必须的军械,手拿肩扛,其余的,能丢则丢。
保命为上啊。
看看大路上的烟尘,起码有数千人的规模,凭王夔这千把号人,欺负欺负蒙古的百人队尚可,玩大了就不成了。
汉州兵在王夔的带领下,一头扎进了茫茫群山。
卓尔马罕撵着他的屁股,到了拔棱吃亏的小山底下。
看看山上来不及被宋军割掉脑袋的蒙古人尸体,卓尔马罕脸色跟地上的泥土一样成了黑灰色。
在小山上转了一圈,又沿着汉州兵撤退的方向走了一段,张荣祖回到小山顶上时,卓尔马罕正坐在起初王夔坐过的岩石上等他过来。
“都跑了,从脚印看,是进山了。”张荣祖抱拳禀报:“一路都是舍弃的军器,连锅都不要了,看来宋军跑得很急。”
“哼!这是怕我们追上他们!”卓尔马罕把大手捏成拳头,砸在岩石上:“不必耽搁,传令全军追击!”
“大人,容末将说一句。”张荣祖忙道:“我军都是骑兵,山间路难行,不利纵马驰骋,不如兵分两路,一路舍马入山,步行全力追赶;一路牵马缓行,随后行来,如遇平坦空旷的山谷,则骑马疾行。如此可保得万全。”
卓尔马罕摸着下巴思量了一阵,大概遗留在眼前的拔棱部兵卒的尸体给了他一些顾虑,于是想了一阵,他同意了张荣祖的提议。
“你为前锋,我让贾铺听你指挥,带两个千户汉军下马进山,尾随追击。”卓尔马罕唤过另一个汉军千户贾铺来,吩咐道:“我亲自领余下兵马,跟在你的后面,一旦有事,察觉宋军踪迹,即鸣号放烟为信,我即刻赶过来。”
他又叫过一个汉军千户焦用道:“另外,焦用率本部汉军,骑马纵横于这片山的外侧,多放探马,提防宋军中途冒险从林子转出来,如此内外设防,就算宋军插上翅膀,也要给他射下来!”
众人听了,也觉得这方略周全,有追击,有堵截,有策应,宋军有如瓮中的王八---跑不掉啦。
张荣祖于是跟贾铺一道,令两个千户的汉军全员下马,携带武器,入山追击,他们的马匹,则留给外围的焦用照看。
临行前,张荣祖和贾铺偷偷的派了人往来路过去,却不是做其他事,而是特意回去简州附近,让留在那边的人留神照看劫掠的大批人口财物,不得丢失,提防大队在外被人摘了桃子,毕竟兵荒马乱的,强盗心里也不踏实。
同样的,卓尔马罕等人也纷纷派人做了同样的事情,入川这么久,卓尔马罕带领的几个千户斩获了大批奴隶金银,这些都是要带回草原上光宗耀祖发家致富的私人财产,金贵着呢,可容不得半点闪失。
一切都妥当了,大队人马才络绎不绝的循着汉州宋军的去路,开进了山里。
这片山,属于川东丘陵与山地的结合部,地形由依山而建的驿道向东侧逐渐升高,最开始为浅浅的土丘,继而低矮的山岗,过得十几里路,就全是高大的山脉了。
山脉属铁峰山和梦脚山的交错,连绵的山峰虽然不似西川那般高大陡峭,但也低不了多少,站在山脚,须仰望山顶,但见白云缭绕处,树木成荫,水雾涟涟,一些石头山高耸入云,如平地拔高一样,显得非常突兀。
群山之间,有沟堑谷地,山谷窄而狭长,如同被神仙挥舞斧钺在大山中劈砍出来一般幽深,有溪流欢畅,谷地往往长满草木,盘根错节,许多一木成林的巨大榕树安身其间,一旦深入头上全是叶子,连天色都看不到。
这些地方,无法开垦田地,无人定居,除了有樵夫猎户出没之外,人迹罕至,距离城池乡镇也很远,少有村落分布,行走在里面,除了听到野兽奔走、昆虫鸣叫之外,什么都没有。
王夔急行军逃进的,就是这样的山地。
因为走得急,连向导都没有找到,少数的山民因为兵灾,早就躲进了更深的山区,想找也找不到。
只能凭借太阳,勉强的辨别方向,循着一些山民在莽林中走出的一些鸟道,向着合州的方向行进。
而跟在他们后面追击的蒙古汉军,就要简单的多了。
一千多人从山岭间走过,大量的痕迹会留下来,只需跟着脚印追就行了,而且汉州兵走过,无形中开辟了一条路来,后面跟着比前面开路要轻松得多。
于是很自然的,蒙军与宋军的距离在慢慢的接近,从天上看下去,放大这片区域,就会发现两支队伍在一片翠绿色的地面上匆匆疾行,队伍都顺着地形,拉得很长,像两只巨大的蚯蚓,一前一后的蠕动着,而在他们后面,一只更大的蚯蚓正在追赶。
蒙古兵的追击无法掩饰,站在任意一座山头上,都能看到大队的蒙古人马在远处的沟底爬动,而宋军的行动自然也是一览无余的,追得近了,甚至双方可以彼此站在对向的山峰上,隔着一座山头,就像面对面一样瞪眼对望。
所幸宋军开路艰难,走得困苦,后面的汉军同样走不惯山路,爬坡上坎比骑马打仗都要折磨人,宋军怎么说也是川人组成的,山地行军比北地平原长大的汉军要习惯得多。
更重要的一点,汉军士卒身上,都揣着不少最近东抢西掠得来的东西,没有来得及放到后方,零零碎碎的都是战利品,舍不得扔掉。千户们也没有下令强行让士兵丢弃,带着这些金银物事赶路,更加沉重,影响了速度。
于是一连追了两天,虽然距离在不断缩小,但张荣祖的汉军始终没有咬住王夔的尾巴,一直到了第三天上头,事情才有了转机。
因为王夔迷路了。
他在这大山之中,把自己转晕了头,崇山峻岭一脉连着一脉,即使站在高处,也分不清东南西北。
这下歇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