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蒙语的喝骂声由远及近,在几个石门蕃兵丁推推揉揉下,兀烈旭等五个光着膀子、被剥得只剩下半截裤头的蒙古兵被押了过来。
“你们敢这样对待蒙古勇士,大蒙古国不会饶了你们的!”大概觉得蒙语怒骂对这些宋兵没有什么效果,兀烈旭又改用不那么熟练的汉语高声吼起来,但跟在他身后的石门蕃蛮兵依旧笑嘻嘻的一点不着恼,只不过下手推揉的力度大了几分。
兀烈旭被绳索捆得结实,只有双脚可以活动,被大力一推,一个嘴啃泥就栽倒在地,趴在地上骂骂咧咧的折腾了许久,才被人从后面捏着后颈,提了起来。
“这蒙古兵脾气大得很啊。”提着兀烈旭后颈的那陀智笑道:“大概苦头还没吃够。”
兀烈旭被人当作鸡仔一样提溜着,不禁勃然大怒,苦于身子被捆缚,无法还手,于是扭头过去,张嘴就要咬人。
那陀智脚下不动,右手一个勾拳狠狠的击在兀烈旭的肚子上,把他打得当即像个虾米一样蜷缩起来。
余下的四个蒙古兵,就要老实很多,目光闪烁的被按着跪在地上,偷偷用余光瞄着众人。
抛开吭哧吭哧呻吟的兀烈旭于不顾,长孙弘饶有兴趣的看着跪着的四人,端详一阵后,突然发问:“你们容貌长得跟他不同,是不是也是汉人?”
跪地的四人彼此望望,其中一人答道:“大人说的是,我等皆是汉人。”
在场的蛮将们一起变了脸色,这厮竟然是汉人。
“即是汉人,为何入了蒙古军队?”长孙弘又问:“蒙古兵南下,对汉人不是杀就是掳,尔等为何卖身为寇?”
那人答道:“我等是北地汉人,自幼长在北方,北方先有辽国,后有金国,不知大宋已经很久了。蒙古军灭了金国,我等自然成了蒙古国的子民,蒙古人征兵扩军,我等不得已而加入,成了赤军。这位大人,望手下留情,看在我们都是一脉汉血的面上,留小的们一条命。”
“屁!”
石门蕃蛮将顿时炸开了锅,众人瞬间怒气满腔,跳了起来。
“即是汉人,岂能助纣为恶、帮外藩鱼肉自己同根族人?”
“昨日遇见你们时,尔等可跟着蒙古人一道,杀戮放纵得很啊!”
“斩了斩了,这等鸟人,留着干啥?!”
汉兵们神情惊惧的看着这些凶神恶煞的蛮人,身形都缩小了几分,低着脑袋不敢抬头。
长孙弘沉吟了片刻,挥挥手,让众人安静下来。
他平静的看看几个汉兵,再看看又被那陀智踢了几脚正在地上吐血的兀烈旭,指着他问:“这个人,可是蒙古人?”
“是、是,他是牌头,赤军牌头只能是蒙古兵充任的。”刚才答话的汉兵忙不迭的道,他看出来了,这个独自坐在上位的年轻武将,才是这伙宋兵的头。
长孙弘于是面无表情的对那陀智道:“你听见了,他是蒙古人。”
那陀智愣了一下,下一秒就面露凶相,顿首摸出了腰间刀子。
兀烈旭正蜷着身子难受,猛然间被那陀智揪住头发,像杀鸡一样提起了脑袋。
当着四个汉兵的面,被那陀智抹了脖子。
鲜血喷射出来,溅了四个汉兵一脸。
如雷般的欢呼声响起,蛮将们击掌相庆,雀跃不已。
四个汉兵却被震得失魂落魄,全身都在抖。
“想象他一样吗?”长孙弘把身体前倾了一下,凑过去道:“死了就一了百了。”
四个汉兵中有三个拼命的摇头,剩下的一个面色变幻,不知道在想什么。
长孙弘看在眼里,朝那陀智努了努嘴。
那陀智狞笑着走过去,抓住那个汉兵的头发,如法炮制。
这种死法非常残忍,特别是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刻,对跪在咫尺之遥的余下三个汉兵的震慑是极大的。
无论平时何等的凶悍,在这个时候,难免会暴露出人性中本能的怯弱。
三人最后的心理防线被击垮了,几乎同时痛哭出声,以头顿地,哽咽着哀求。
“大、大人,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蛮将们却纷纷目露鄙视,咧着嘴嬉笑起来。
“要活可以,我问你们一句,你们就答一句。”长孙弘拿出两张纸来,很快的在纸上写了几句话,分给那陀智和九龙郎若:“我会把你们分开问,如果你们的回答不一致,那你们的下场就跟你们的同伴一样。”
死者的尸身还倒卧在身边,不远处兀烈旭的脑袋还瞪着双眼死不瞑目,三个汉兵浑身颤粟着,没口子的答应。
“是、是、是,小的一定知无不言,知无不言。”
于是三个人被分开带了下去,由那陀智等人分头讯问,蛮将们态度凶狠,动不动就拿刀子出来恫吓,三个汉兵就像被吓唬住了的孩子,几乎是边哭边说。
而长孙弘,则独自坐在原处,看着摊在面前的一张锦布地图发怔,他的手心里,把玩着一支玉钗子,这是从兀烈旭的身上搜罗出来的战利品,大概是这个蒙古军汉从哪里抢来的东西。
玉钗做工精良,钗头是一只惟妙惟肖的凤凰,刀工鬼斧神工,整体通透碧绿,一看就应该是某个大户人家女眷所有的东西。
如果细细看一看,就会发现,在凤凰的缝隙间,还有暗红色的血渍残留着。
长孙弘的目光,在地图上巡弋,那些代表着城池的圆点和代表山川河流的不同颜色的线条已经刻在了他的脑海里,随着他的视线移动不断的与地图上的图形重合。
没有人去打扰他的思考,蛮将们知趣的把说话的声调都降低了不少。他们从石门蕃时代就跟随长孙弘了,人人都知道,长孙先生想事情的时候,是不准旁人骚扰的。
时间流逝,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光阴,那陀智等人回来了,那几个汉兵被关在了别处。
“都招了,鬼王。”那陀智走到长孙弘身边,低声道:“三人说辞一致,可以信赖。”
长孙弘睁大了双眼,点点地图:“说说看。”
那陀智蹲下来,用手指在地图上比划:“蒙古人号称八十万,其实不过十二万人,其中以有一万多人是蒙古怯薛军和赤军探马组成的本队,余下的都是突厥人、阿速人和花刺子模人组成的仆从军,他们占了近四万人,还有七万多汉军和南军,组成了三个集团,由北往南平行推进。”
“据三个俘虏说,酋首都元帅塔海带着他的本队驻留成都,正四出劫掠,积累粮草。前锋官汪世显、征行大元帅按竺逊率仆从军和汉军、南军,先一步出发,一路走简州、一路走遂州,打算在恭州城下会师,共进夔州。”
他面色严峻,凝神盯着地图上代表恭州府的那一个圆点,沉声道:“每一路,都有兵三万以上,是我们的数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