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之蓝卷起被褥回家差不多一个月了,文枫才得知此事,是袁校长去镇教办开会回来告诉她的。她深深地为海之蓝不幸的遭遇抱不平,虽说她和海之蓝仅是匆匆地接触过两次,可海之蓝英俊的外表、坚毅的眼神、正直善良的性格,拨动了她的心弦,就像大鸟掠过湖面,荡起了一泓漾着春意的涟漪。
她知道,这个时候,遇到挫折的他,需要温暖,需要安慰,需要鼓励,只要他能从困惑与迷惘中走出来,她愿意挥起慧剑,斩开他脚下的荆刺。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文枫去派出所向老罗问明海之蓝详细的家庭地址及搭车线路,便踏上了去“八一”农场的路途。
海之蓝一家还是住在连队分住的房屋,一排部队宿舍模式的小平房,赭黄色砖墙上还保留着“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等红色标语,只是风雨剥蚀,有些字的笔画已模糊或残缺。
“老爷爷,这是海之蓝的家吗?"文枫照着老罗所描述的图形线路参照物,沿路问行人,很快地来到海之蓝家门口,笑着问一位银须皓首,正在劈柴的老人。
“我就是之蓝的爷爷,小姑娘你是?"老人扬起满是皱纹的脸,应着。
“爷爷,我是之蓝的朋友,叫文枫,之蓝在家吗?”文枫自我介绍后,又问。
“他放牛去了,你先坐等一下,他很快就回来了。”老人八十多岁了,但身体硬朗,说话清晰,听说是孙子的女朋友,笑逐颜开,忙起身搬凳,还拿来一把芭蕉扇递给文枫,说:“天热,扇扇凉快。”
“爷爷,你坐下,我帮你劈柴。"文枫放下小背包,扶着老人坐下,然后拿起刀劈柴。
老人拗不过她,只得挪近凳子,心疼地用芭蕉扇为她摇风。见她细皮嫩肉的,劈柴动作如此娴熟,便问其职业,老人一听是老师,浑浊的眼神射出了一种夺人的光彩,说:“老师这职业好,受人尊重,当年我有点文化,首长就派我去娘子军连讲课,那里有很多小姑娘和你年龄差不多。”
文枫看过《红色娘子军》这部电影,便笑着问:“爷爷,您能给我讲讲红色娘子军的故事吗?”
“好,爷爷给你讲。”老人双眉紧拧,脸色凝重,仿佛又回到那战火纷飞的年代……
文枫一边劈柴,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不知什么时候,海之蓝已回来了,他在她的身边,笑道:“文老师,这些老掉牙的故事我的耳朵都听出茧来了。”
“好小子,什么口气?听烦了是不是?当年你爷爷穿起军装,皮带一扎,插着驳壳枪,比你威风多了,不像你,遇到一点挫折,就无精打采的。”老人用芭蕉扇拍打着海之蓝的屁股,笑骂道。
“爷爷说得有道理,他呵就是该骂。”文枫望着这祖孙俩胡闹,忍俊不禁。
不一会儿,海之蓝的父母也收工回来了,一见天上掉下一个水灵灵的姑娘,笑得拢不住口,忙宰鸡杀鸭,殷勤招待。
吃过饭,海之蓝带着文枫在农场兜风了一圈,然后来到自家果园,树上长满了菠萝蜜,香气沁人心脾。他挑了一个硕大浑圆的成熟的果实,用刀砍下,切开剥掉皮,两人坐在树下边吃边聊。
“之蓝,日后路子怎样走?你想过了没有?”文枫抬起蛋脸,问。
海之蓝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市党报,指着招聘栏说:“我前天去场部办公室看报,看到党报招聘政法类记者,想去碰碰运气。”
“记者乃是无冕之王,你有文凭,才华横溢,一定能心想事成的。”文枫见海之蓝并没有因这事而萎靡丧志,心里大为欣慰,在路上所拟就的安慰的话儿都抛弃了。
“说实话,我从小就喜欢当警察,当英雄,想不到初出茅庐就惨遭滑铁卢之败。”海之蓝苦笑道。
“是呵,人生难免不如意,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文枫安慰着,忽地记起一件事,叹道:“听说谢允祥的母亲气得心脏病发作,死了。苗翠竹受此打击,抱着女儿离家出走,这个家,就这样毁了。”
海之蓝一听,神情悲怆,骂道:“谢保秋这个三八蛋,害得别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苍天呵,你为何总是偏袒恶人?"
“天理昭昭,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机未到,这种人丧尽天良,总有报应的时候。”文枫见海之蓝情绪失控,有点害怕,忙挨近他,右手执着他的左手,劝着。
气得正在昏头上的海之蓝无意识地把右手搭在她的肩上,问:“你相信佛门的报应因果吗?”
文枫脸一红,但不想推开他的手,反而觉得暖意融融的,柔声应道:“信。”
“那你相信这桩冤案有昭雪之日吗?”由于过度激愤,他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文枫未曾防备,身子失去平衡,竟然一下子倒在他的怀里。这一惯性力作用下的纵体投怀,如触电般,使文枫一阵眩晕,全身瘫软,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答不上来。
就这样,拥抱了几分钟,或许是文枫那秀发弥散的香味刺激了海之蓝,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推开她,歉意道:“对不起,文老师。”
文枫粉脸红扑扑的,羞得不敢抬头,半晌才问:“之蓝,你有女朋友了吗?”
“有。”海之蓝随口应着。文枫一听,心里“格登”一下,大失所望。
“毕业后就分手了,前几天她结了婚,因心情不好,我不去参加她的婚礼。"海之蓝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向文枫如实地说了。望着失志又失恋的海之蓝,文枫那美丽的眼晴,重新燃起了爱的热焰。
“之蓝,如果你不嫌弃,我做你的女朋友,好吗?"有了刚才这一拥抱,文枫情不自禁,鼓起勇气问,因为她不想失去这一表白的机会。
海之蓝对这个漂亮、清纯、心地善良的女孩早就有好感,当自己在最困难、最需要的时候,她能够来到自己的身边,并且大胆地表露,单凭这份热忱,这份痴情,就足够教他感动一辈子。
“像我这样落魄人生,你不后悔吗?”尝到初恋失败滋味的他,变得成熟也谨慎起来。
“我不会后悔的,只要你不嫌弃。”文枫用火辣辣的眼光注视着海之蓝,语气坚定。
“既然命运让咱俩走在一起,那咱俩就珍惜这一缘份,携手走向未来的人生。”海之蓝拉过她,动情地说。
再次投入海之蓝怀抱里的文枫,闻着他如酒般醇香的青春气息,深深地陶醉在这突然而来的幸福之中……
残阳如血,层林尽染,远处的群山万壑,云雾缭绕,似乎也在默默地祝福这对年轻人坠入爱河之中。
这一周末,是文枫人生中第一次度过最幸福最快乐的美好时光,回到学校,她脸上还泛着一轮淡淡的红晕。
“文老师,今天接到通知,强台风午后在我们这里登陆,听说风力十一级以上,上面要求我们做好防风工作。”袁校长一见文枫回来,忙迎过来说。
文枫听后大吃一惊,脸色突变,说:“上面领导站着说话腰不疼,这破草寮,如何防风呵?且不说是强台风,就是一般的台风,也会被掀掉屋顶的。”
“那如何是好?”袁校长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
“当前只有没方法的方法,我挨家逐户去通知孩子们停课,你叫人用缆绳牢牢绑住屋顶。”文枫皱了一下眉头,说。
“好,我这就去安排,你通知后就去我的家躲风,我的家是石头垒起的平房,比较牢固、安全。”校长点点头,又叮嘱道。
“嗯嗯。”文枫边应着边出校门,待忙完后去校长家,校长已炒好菜等她吃饭了,一盘咸鱼干,一盘炒蛋,一盘花生米,一盘通心菜,还有一盆番薯粥。闲时袁校长也喜欢喝一杯自己泡浸的药酒。
“文老师,那天海之蓝来咱校,他老是看着你,这次你去他的家,他一家人热情不?”袁校长呷了一口酒,笑着套问文枫。
“热情。"文枫脸红耳赤地应着。
“现在什么社会了,要大胆点,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文枫。”校长老婆给文枫挟了一大块鸡蛋,说。
“是呵,做人胆子要大,别像我老婆,结婚几天了,还抱着床栏不放手。”袁校长笑呵呵地逗着。
“死老头子,一把岁年纪了,还对着年轻人乱嚼舌头。"校长老婆白了他一眼,骂道。
这时台风登陆了,它咆哮着,尖厉的声音呼啸而来,有如野马一般,狂暴不驯,拼命地敲着门,撕打着窗子和屋顶,仿佛要连根拔起那些阻住它肆虐的东西,摧毁这个世界。
“校长,你应该打报告,请求上面拨点教育经费,建几间敞亮、坚固的教室,好让孩子们安心读书。”文枫听台风声越来越大,建议说。
“为着这事呵,我都跪下来求了,可是他们只顾吃喝玩乐,哪顾得了我们?只是可怜这些娃儿,十多年,这条村没出过一个高中生了,比我那代人还惨。”袁校长一脸痛苦,一脸无奈。
正说着,负责巡视学校的谢文彬老师披着雨衣入来了,他也是本村人。
“校长,教室那几间茅屋都坍塌了,其他的也是残破不堪。”他心情沉重地汇报着。校长一听说,酒再也喝不下去了,望着窗外怔怔出神,在旁的文枫难过得流下泪来。
官场就是这样,防风时没见到一个人的影子,台风过后,便有几个肥头肥脑的官员入村视察灾情来了,其中就有县教育局梁培德,他的眼光不是放在惨不忍睹、遍地狼籍的校园里,而是色迷迷地盯在文枫的身上。
“局长,你看这样了,学校如何复课?"袁校长满脸愁容,问。
“我们回去研究后,尽快拨下经费,重建校园,让孩子们早日上学。”在记者面前,梁培德慷慨陈词,表态道。乘无人时,他问袁校长,那个女老师叫什么名字?袁校长心里油然而生一阵厌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