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这不是纪委正式的约谈,市纪委书记张鼎这次来W县,是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而来。
自从接到蒋文媛的检举信后,张鼎感到惊讶不已。因为刘堪进和蒋文媛离婚的风波,就像一场地震,在全市政坛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震动,但教张鼎想不到的是,地震过后,这对冤家又引发了一场灾难性的海啸。
毫无疑问地,蒋文媛这封检举信具有强大的杀伤力,倘若情况属实,那么刘堪进的官位则是不保,当然,不排除蒋文媛诬告的可能性,因为离婚后的女人往往容易失去理智,挟杂着报复的心态。
是蓄意诬告还是属实举报?张鼎仔细地推敲着检举信上的每字每句,甚至连标点符号都不放过。这个教师出身的中年人,入了纪委后,案牍劳形,身子显得有点佝偻。
十多年来,他办案无数,可纪委部门形同虚设,处理的对象大都是屑小之徒,说是苍蝇都不配,充其量是蚊子之类。因为权为稍大点的官员犯了错误,未待作出处理,七大姨八大姑就来说情了,这年头,当官的哪个背后没有靠山的?你今天得罪了他,明天你就卷起被褥滚蛋。所以很多人都不愿意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使,即使愿意留下来的,办案也是拖拖拉拉,敷衍了事。
而张鼎的“拖与拉"与众不同,这是他多年办案积累下来的经验,凡是有背景、有靠山的官员,他就一拖再拖,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明底细的官员,他先是拖一拖,确认无人说情的,就拉紧网绳,使鱼儿浮出水面,这样的鱼儿无法破网而出,逮后水煮或油煎,自己可以随意处置。
除了上述的两种方法外,办案过程中还有可能出现一种怪异现象,那就是一方叫杀、一方叫放,若遇上类此棘手的案件,处于夹缝间生存的执法者,必须具有准确的判断能力,超自然的嗅觉本事。
诸如周梓童贪污救灾物资一案,作为烈士的后代,又有省某领导出面说情,一般情况下,张鼎都会酌情、从轻处理的。也该是周梓童倒霉,命运乖蹇,撞在救灾的枪口下,成了市委书记陈同贺圈点的查处对象。
且不说陈同贺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有道是官不怕大,就怕管的,更重要的是张鼎知道,这个书记的靠山比省某领导的权力大得多,因而他毫不犹豫地祭起法器,将周梓童绳之以法。
正是因为张鼎“明事理、辨是非",说得堂皇一点,就是敢于执法、秉公执法,颇受陈同贺的赞赏,不久,这个纪委副书记就被扶正,执掌纪委。
抓惯了小鱼小虾,突然遇到和自己同级别的大鱼破网而入,抓还是不抓?张鼎象一只伏爪于岸边的小猫,蓄势待发而犹豫不决。
陈同贺书记说,我们党的政策方针就是挽救、教育干部,刘堪进作风正派,为政清廉,是个好干部,如果他能够如实向组织反映“超生”的问题,我们就从轻发落,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蒋文博市长说,刘堪进目无党纪,无视国法,身为一县之长,竟然带头“超生”,严重地违反了人口与计划生育管理条例,必须从严惩处,以儆后尤。
两位顶头上司不同口径的表态,这使张鼎感到十分为难,经过反复掂量孰轻孰重,他首先以纪委的名义给了刘堪进一封谈话函询,可刘堪进在函询回复中,否认了自己“超生"的事项,并一再强调这是蒋文媛无中生有,捏造事端,属于挟私报复的诬告行为。
正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究竟是谁在谎?看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先弄清事实真相再另行定夺。于是,张鼎便把这个调查任务交给了纪检监察室。
真是无巧不成书,偏偏地纪检监察室主任就是几年前在报社门口接走海之蓝的那个年轻人周小斌,当年他只承认是蒋文博的外甥,却掩瞒了自己在市纪委的真正职业,之后他按着蒋文博的计谋借刀杀人,把海之蓝暗中移交到关玉的手里,认为大功告成。不料,海之蓝命大,逃过一劫。
为着此事,周小斌一直暗骂关玉是个窝囊废,连一个刚出道的驴儿都收拾不了。
弹指一挥间,几年过去了,在蒋文博的关照下,周小斌从纪委的小科员爬上了科室主任的位子。张鼎并不知道,蒋文媛举报刘堪进的案子,就是他在背后主谋的。
如今案子一移交,这正中周小斌的下怀。其实,他和蒋文媛谋划此事时,早就预料到案子一定会落在他的身上。
不知是刘堪进在劫难逃,抑或是张鼎的阴差阳错?案子交到周小斌的手里后,就注定了刘堪进的一场悲剧己经酿成。
周小斌按着蒋文媛的举报线索,找到了县人民医院妇产科的劳燕,她原是妇产科主任,现在已退休,回到老家当上接生婆。因她接生经验丰富,生意挺红火。
一见纪委上门,问的是刘县长生第二胎的事,劳燕神色慌张,推说不知道。
“纪委办案,你不知道是吧,那就跟我们走一趟,好好回忆一下。”周小斌恶狠狠地说。
“劳姨,做人凭良心,这把年纪了,可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呵,那夜是堪进接你到乡下给我接生的,听说你还是堪进堂哥的亲戚,靠得住。”蒋文媛在旁抹着眼泪,道。
劳燕毕竟是个女人,经不住周小斌的恐吓也受不了蒋文媛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沉默了半晌,叹了一口气说:“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我在家里睡着了,是刘县长叩门把我叫醒,并用车送我到乡下给文媛接生,是个女婴,后来我还给她办理了准生证。”
“那孩子现在哪里?你知道吗?”周小斌又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文媛应该知道呵。"劳燕摇头应道。
“我也不知道,满月后我俩把孩子送到他村里交给一位婶子抚养,但我们去那里才知道,离婚前堪进已抱走了她。"蒋文媛愁容满脸,半泣半诉。
“媛姨,你再仔细地想一想,他还有什么亲戚朋友没有?”辞别劳燕出来,周小斌在车里问蒋文媛。
“他是个孤儿,关系甚少,他的堂哥、村里人、同学,我们都找遍了,可再也想不出一个和他有瓜葛的人了。”蒋文媛的语气几近绝望。
“别着急,只要这孩子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一定会找到她。”周小斌安慰道。蒋文媛一听,禁不止地打个冷颤,问道;“他会不会对小孩下了毒手?”
“应该不会,虎毒尚不食仔呢。何况他从小是个孤儿,肯定有珍惜每一个生命的天性。你回家后再从头到尾筛个够,看看有没有新的线索?”周小斌分析着。
虽然周小斌一而再,再而三地安慰着蒋文媛,事实上他的内心甚为烦躁,因为找不到这个年仅一岁的女婴,一切都是徒劳的。即使有劳燕这个证人也不管用,弄不好刘堪进会反咬一口,说蒋文媛收买了劳燕,串通一气地陷害一个国家干部。若此,蒋文媛就坐实了诬告之罪。
然而,人海茫茫,寻找一个女婴,有如大海捞针,刘堪进究竟把这个孩子藏在哪里呢?周小斌和蒋文媛苦苦地思索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