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翠竹是带着欧东初去东莞的,这个在办公室里当了二十多年的刀笔吏,跟了多届领导,在官场里磨得比老剃头匠的剃头刀的抺布还光滑得多,他的笔杆子硬气,待人八面玲珑,从未得罪过谁。或许是太过于迎合别人的心思,历届领导都喜欢他,但又不想提拔他,也难怪,蛔虫在自己的肚子里,是自己身上的一分子,连自己吃什么东西它都知道,不高兴起来可能把你折腾得死去活来。正是因为上司们出于这种防贼一样的戒备心理,他郁郁不得志,只能像石狮一样一直守在镇门口。
初入仕途的苗翠竹心无城府,十分同情这个镇“老人”尴尬的境况,提拔他为管农业副镇长,因他善于应酬,通晓官场厚黑学,苗翠竹甚为倚重他,经常带着他参加一些重要的社交活动。能遇上这样欣赏自己的领导,欧东初一扫以往憋在心里的郁气,把自己身上的能量都释放出来,在工作上,他竭尽全力,发放救灾物资、陪专家考察,动员群众种芒果等,成为苗翠竹手下最得力的干将。闲聊时,他又授与苗翠竹有关在官场上混的潜规则,这使苗翠竹茅塞顿开,学到了很多在书本里学不到的东西。
陈宝琛和文枫以最高礼节热情地接待了这两个来自家乡的父母官,在莞城最高级的大酒店包厢里设宴为他俩接风洗尘。
酒席上,欧东初见到似虾似蟹、四脚发达的怪物,惊诧地问:“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帝王蟹,也叫岩蟹或石蟹,生长在寒冷深海八百米以下的水底,具有清热解毒、补骨添髓、养筋活血等功效。”文枫介绍着。
“是不是很贵?”苗翠竹问。
“不是很贵,才几百块一斤,这只帝王蟹足有八斤重。"陈宝琛一边倒酒,一边笑着说。
“我的妈呀,我一年的工资还买不到一只蟹。"欧东初惊呼起来。
“这瓶路易十三洋酒,才叫贵呢,三万左右。"文枫吃吃而笑,道。
欧东初吓得脸色一变,几欲晕倒。他当办公室主任多年,接待的都是县局一些发酒瘾下基层蹭饭的副职,有鸡鸭鱼肉摆在桌面就算丰盛了,喝的是“土烧",偶尔也有瓶装白酒,什么“孔府宴酒”、“竹叶青"、“海南鹿龟酒"之类的,都是不超过百元的,现听到几千元一只蟹、几万块一瓶酒,若加上其他菜肴,这顿饭该花多少钱呵?恐怕自己五年不吃不喝,攒起来也不够买单。
苗翠竹前段时间随梁培德吃吃喝喝,尽管不够这档次,也算见过大排场的,所以应付起来倒是自然一点。
陈宝琛举起酒,敬道:“两位领导莅临指导,陈某不胜荣幸,粗饭薄酒,不成敬意。”
“陈老板过谦了,如此盛情招待,我们十分感动。"苗翠竹还礼道。
“陈老板,我是乡下人,不懂得说什么,且不说你捐资助学的善举,单凭这顿饭,我就感动得快掉眼泪了。”陈宝琛言情并茂,一饮而尽。
酒至半酣,见席间彼此交谈甚欢,苗翠竹认为时机成熟,改变了来前想通过文枫说服陈宝琛投资的“曲线救国”的方法,干脆对着他俩的面把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并叫欧东初把专家们的评估书递给陈宝琛。
“三年前,有个朋友邀我去北海养殖珍珠,可隔行如隔山,因对这行业不熟悉,我就谢绝了,上个月和文枫去那里旅游,顺便到他的养殖场参观一下,才知道他暴发了,珍珠卖到外国,赚得盆满钵满。为着这件事,我后悔肠子都青了。”陈宝琛认真地看完,叹着道。
“是呵,谁占得先机,谁就会发达,我们那里的海湾,得天独厚,资源丰富,养殖环境、条件比北海那边好得多,更重要的是还没人开发,如果你去我们那里投资养殖,有我们保驾护航,有专家们的技术指导,保证你的事业风生水起,大展鸿图。”苗翠竹听陈宝琛惋惜的话意,知有希望,继续鼓动着。
“俗话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陈先生,冲着你这份善心与热情,我想说一句真心话,我们那里搞开发,海湾宽阔且租金便宜,廉价劳动力充足,这就解决了养殖场、养殖、加工等问题,只要打开市场,财源就滚滚而来了。现在有好几个老板想投资,苗书记都没答应下来,她说陈先生对咱家乡贡献这么大,应有优惠权,先征求陈先生的意见再说,所以我们就赶来了,”
欧东初虽然贪喝这名贵洋酒,但并未忘记这次来莞城的任务,他是老吏,油滑得很,半虚半实,说得情真意挚,接轨无缝。
文枫见他俩说得如此诚恳,用热切的眼光凝视着陈宝琛,期望着他的答复。
陈宝琛沉思了半晌,笑了笑说:“你俩今晚能喝完这瓶酒,一切都好说。"其实,有这一赚钱的机遇,他是精明的商人,盘桓之后哪容错过?说这句话只不过是卖卖关子,逗个开心。
不料,欧东初当真了,豪迈地说:“只要陈老板愿意当领头羊,带领我家乡百姓走上致富的途径,且不说一瓶,两三瓶都没问题,大不了我醉死他乡,值。”
“他是老顽童,逗着你们玩的,可别当真,就算你能喝上两三瓶,我还舍不得呢,一瓶酒够孩子们买了多少笔纸?”文枫笑着啐道。
“孩子们的笔纸要买,酒也要喝,来,喝酒,感谢两位领导对陈某的厚爱。”
陈宝琛似乎心情极佳,频频举杯,文枫怕他烂醉如泥,多次暗里用脚踢他警醒,可他依然是我行我素,可能是他今晚太开心了。
文枫并不知道他的心思,以为他找到一条赚钱的门路而开怀,其实陈宝琛有更深一层的想法,他和老婆颜如玉已处于一种“白刃”战的状态,凭颜如玉的为人与火爆的性格,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时的文枫已怀孕了,若颜如玉疯狂起来,伤害了文枫母子俩,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他必须想出一条周全的计策,保护文枫万无一失。
莞城在颜如玉家族的势力范围内,覆巢之下完卵似乎不可能,唯一的方法是把公司的资金暗中转移出去,帮助文枫干出一番事业,这样,既能保全她母子俩,又能给自己有一条退路。
也该是上苍的眷顾,正忧愁间,机会就来了。养殖珍珠,确是一门赚钱的新兴产业,且这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又是在文枫的老家,如此就占有天时、地利、人和,想不发达都难,更让他欣慰的是,从此,文枫母子俩就摆脱了颜如玉家族的魔影,自己也不再受到了颜如玉的威胁。
这顿饭,主宾双方吃得十分惬意,一瓶三斤装的“路易十三”滴酒不剩,欧东初多贪了几杯,已醉得说话都含糊了,还一个劲儿地坚持说没醉,再来一瓶绝对没问题。
文枫在酒店里开了两间房,教陈宝琛陪着欧东初,自己和苗翠竹睡在一起。洗完澡,两人就聊了起来。
“竹姐,允祥哥在服刑,你还打算等他吗?”文枫问。他在罐仔村教了两年书,村里很多人都熟悉。
“聚是缘,散是缘,夫妻缘份已尽,等与不等已毫无意义。”苗翠竹悲怆地应罢。又问:“你和海之蓝还联系吗?他现在哪里?"
“正象你说,聚是缘,散是缘,我俩早就失去了联系了。只是去年,我和宝琛去三亚亚龙湾游水,看见他和一个美女在一起,我不想惊扰他,就离开了。”文枫的神情显得很伤感的样子,说。
“你失去一个,现在找回一个,可见苍天对你不薄,而我……”苗翠竹说不下去了。
“你现在是美女书记了,何愁前面没有白马王子在等着你。"文枫安慰着她。
“前面有没有青蛙、白马?这是未知数,只是现在还没有一个男人闯入我的心扉,唉,不提这个了,学校奠基典礼,你为何不回去?”苗翠竹露出一丝苦笑,问。
“怀有孩子了,宝琛心疼,怕长途颠簸,就不让我回去了。”文枫的脸上漾着幸福的笑意,应道。事实上她不回去还有一个原因,因为她知道这等慈善大事,身为教育局长的梁培德一定参加奠基典礼,她不想见到这个衣冠禽兽。现经苗翠竹一问,只得轻轻地掩饰。
“恭喜你,文老师,既然有孩子了,就早点睡吧,不然他在肚子里闹了。”苗翠竹笑道,坐了一天的车,又喝了一点酒,她乏得眼皮都打架了。
很长时间才见到老家的人,文枫似乎还在一种乡情的亢奋中,想多聊点什么,可是,她见苗翠竹已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只好关上灯睡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