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一愣,微微抬眉。
皇上盛宠,欲册封皇后却遭前朝阻拦。她用万贵妃做指,嘲笑的不正是我么。
缓了神,我微微一笑,道:“容华博闻强识,想来也是知晓与万贵妃同朝的纪淑妃罢。纪淑妃为明宪宗诞下了唯一存活的皇儿,却因着她宫女的身世,不能被皇上册为皇后,终究只落了个暴毙的结局,也算是可怜了。”
想来这话戳了惠容华的痛处,只见她的眉眼间闪过一丝愤愤,道:“宫女身世又如何?西汉王政君便是身为宫女,不一样做了皇太后。”微微一顿,惠容华的语气又变得云淡风轻,“纪淑妃本有着十足十的筹码,会输给万贵妃,只能算是她蠢笨,不懂得纵横捭阖。我若是纪淑妃,不论如何我定要用这孩儿好好逼一逼万贵妃。诸位大臣本就对万贵妃有所异议;一旦诬陷万贵妃损害龙裔得胜,前朝自会有人替我说话,助我夺取皇后之位。即便她再得宠,宫规在上,皇上也保她不得。”
惠容华越发傲然,手起手落,又一方白子被提了起来。眼看黑子便要全军覆没。
“看来容华对皇后之位是志在必得呵。”我自知惠容华的黑子已经落入我设下的陷阱,暗自一笑。看她不停引经据典说的辛苦,我不由挑明了道,“你既有如此心思,当日怎的不先假意屈从于贺浅川,与她联手对付我这个共同的敌人,然后施计以渔翁得利?你该是有这个本事的,却偏偏选择了反戈一击。这不是让我有机可乘了么。”
“你都知道了?”惠容华一怔,转而却又付之一笑,“你知道了也无妨。贺友棠一倒,贺浅川亦大势已去;如意楼一事更是让我明白了皇上废除贺浅川是势在必得。我若再任凭她吩咐,到时候贺氏一朝分娩,皇上追查下来,遭连累的可不就是我了么。更何况,若她真的诞下皇长子,岂非后患无穷。我怎能容忍她的孩子阻碍我夺取后位呢。贺浅川致命的缺点便是深爱着皇上,她受不得皇上待她薄情,我便来个顺水推舟了。”
明明是狠毒的话,惠容华的语气却如此平和,好像讲的是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旁人:“至于你么,我知道皇上与你交情匪浅,就算是对你冷落,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可与我,却是说放下也就放下了。与其即刻下手引火上身,我倒不如先稳固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再争取前朝的支持——眼下,我已经做到了。对于皇后之位,我自会遇神杀神,遇佛*。眼下所缺的,不过是一个契机而已。”
她不曾提及“意中人”之事分毫,一番话说的好生温柔与超脱,却让我感到深深的恐惧。
树欲静而风不止,听她的意思,倒是非要除掉我不可了。我本对皇后之位不置可否,眼下一看倒是必要抢在她前头去争一争了,否则岂非坐以待毙,平白让她害了我去?
我定定的看着她,道:“你将这些告诉我,便不怕我告诉给皇上么?”
惠容华嘴角的笑意更浓:“皇上是个相信‘眼见为实’的人。我敢说与你听,便不怕你告诉。”
我这才恍然大悟。这些日子惠容华在皇上面前表现的规规矩矩,温柔恪顺,想来在皇上心中她早已是敦厚如绵羊一般的存在了。其城府之深,可见一斑。
“鸿鹄之志自然是好;只是过于执着,难免弄巧成拙,便不好了。人生如棋,难免朝不既夕。”时机已到。我起手落子间,白子的大龙便被我吃了去。看惠容华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我起身道,“我已替容华破了此局,先行告退。”
说罢,我不再言一个字,只福身见了礼,转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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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紫宸宫,见紫珠还候在殿门口。见我出来,她福了身子,冷冷道:“恭送萱美人。”我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向乾坤宫而去。
初春时节,阳光并不刺眼,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却不知为何,我走在回宫的路上,眼前越发模糊起来,脚下也好似踩着棉花,汗珠也冒了出来,支撑着回到乾坤宫。
谷公公也回来了,见到我,忙迎上来见礼:“美人回来了。”我轻轻点了点头,径直向寝殿而去。见我神色有异,谷公公不免有些担忧,道,“美人方才去了哪里,怎的脸色不好?是否要奴才去请太医来?”
我勉强道:“不必了。想来我是中了风寒,歇息片刻便好。”
入了寝殿,见桑桃正在打理妆台。桑桃瞧见我,见了礼:“美人。”我回以一笑,眼前却突的一黑,软软的便没了知觉,只恍惚听见桑桃跑了过来,连连唤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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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案旁,左太医正替我把脉。休息了片刻,我已然感觉好得多了,但手脚仍是无力的很。听外头有脚步声越来越近,王公公的声音响了起来:“皇上驾到、”
我回首,只见皇上与庆美人一同来了。左太医忙上前作揖道:“臣参见皇上,参见庆美人。”
皇上看看左太医,又看看我,语气有些担忧起来:“如烟不是让庆美人前来宏政殿,说是新练了一首曲子,要朕过来听么?怎的好端端来了太医?”
左太医满面喜色,道:“启禀皇上,方才萱美人手脚无力,险些晕厥。臣替美人把了脉,脉象雄浑有力,这是喜脉呀。”看皇上与庆美人的脸上皆是又惊又喜的模样,左太医继续道,“萱美人已有了三个月身孕。恭喜皇上,恭喜美人。”
终于,我怀上了皇上的孩儿。得听此言,我又惊又喜,一下子来了精神,险些喜极而泣。庆美人亦喜笑颜开道着“恭喜”,好似有喜的便是自己。
看皇上快步过来坐在我身边,喜笑道:“是朕来迟了。眼下你可感觉大好了?”
皇上离我如此之近,烧的我脸上发烫。我心下欢喜,脸上也不由泛起了笑来。转而见到还站在一旁的左太医与庆美人,我又不免有些尴尬起来,不知该说什么好。
皇上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轻咳了两声,回头吩咐道:“左太医,庆美人,你们且先退下罢。”
左太医与庆美人见了礼,退了下去。我忙对皇上道:“如烟想去送送安瑶姐姐。”
皇上点点头,关切道:“好。不过你眼下怀了朕的孩儿,小心些才好。”
我点点头,向外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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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庆美人还未走远,我忙追了上去,唤住了她。见庆美人回身,担忧道:“妹妹有了身子,怎的还如此跑了出来,也不怕摔着。”
见左太医亦未走远,听见我追出来的声响,脚步一停,我心下不由谨慎了些许,福了福身,笑道:“方才劳烦姐姐去请皇上过来共听琴音,不想却让姐姐白走了一趟。妹妹定要给安瑶姐姐请过罪才好,安瑶姐姐见谅。”
“你有了喜脉是天大的好事,我不过是多走了几步路而已,何须挂齿。”庆美人嗔怪道,“不过区区小事,妹妹这样讲,岂不是要与我生分。”
看左太医这才活络了身子,起步走了,我才安了心,压低了声音对庆美人道:“隔墙有耳,我不得不小心些。我急急出来,是为了告诉姐姐,往后在宫中定要小心惠容华。”
庆美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亦压低了声音:“此言何解?”
我蹙眉,道:“你我猜的果然不错,紫珠虚情假意的请我过去与惠容华对弈,话里话外却只透着一个意思——皇后之位空缺,她早已做好了打算,要陷害于我,再抢占了去。”
庆美人的眼中满是讶异,道:“原以为她不过是会些矫揉造作的伎俩让皇上过去看她;却不想她还有如此一番打算。好在方才听闻妹妹有孕,皇上如此欣喜,可见这皇后之位皇上是必定会给妹妹的。惠容华自以为稳操胜券,却不想人算不如天算,她这把如此算盘也算是打空了。”
我微微叹口气,道:“话虽如此,可里里外外依旧还有诸多阻塞未能疏通。眼下我有了孩儿,惠容华必定会想方设法害我。你与我最是亲近,又心直口快,我最怕的便是她利用了你。所以,我一定要将此事告知于姐姐,不让你我一损俱损。”转而又想起了什么,我道,“安瑶姐姐可愿帮如烟一个忙?”
庆美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道:“你只管说。”
我福了福身子,道:“劳烦安瑶姐姐过去长乐宫一趟,把我有孕之事告诉给太后娘娘。越快越好。”
与庆美人说过话,我回了乾坤宫,见皇上正候着我。见到我,皇上忙过来扶住我,道:“小心些,别摔着。”
看着皇上如此紧张我,我心中喜滋滋的甜,脸上也不由泛起了微笑,任由他扶着我坐下,道:“不过三个月而已,哪里便这样娇弱了。”
看皇上喜色不减,轻轻抚了抚我的小腹,柔声道:“这个孩儿朕已盼了太久,心下万般欢喜,自是要处处小心留意,不能出现半分闪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