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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竹打开了手机上的照明灯,看见四个拿着枪的人站在车周围,这局面她不是第一次应对,虽然比起Eric绑架她那次要严峻得多,情形到了不能更坏的时候,她刚才在车里的暴躁反倒消失得无影无踪。杨竹坐在驾驶座上,静静等着他们的反应,如果只是要杀她,在路上他们有无数机会置她于死地,既然没有动手,显然是要她活着。既然这帮人没有威胁她的生命,杨竹觉得自己不如静观其变,或有一线生机逃走。
过了几分钟,大灯打开,照亮了工厂内部。这间伐木工厂看起来很大,一共有两层,一层左侧摆放着部分木材,右边摆放着锯木机械,她的车停在中轴线大概三分之一处,距离木材大概有两米多的距离。
工厂尽头的铁门拉开,一位带着黑色墨镜的男人走出来,他穿着黑色轻薄的羊毛衫,黑色西装裤,黑色皮鞋,身上没有戴任何饰品,头发修理得很整齐,如果不是这样的场景,杨竹会猜测他是一家企业高管。他身后跟着两位用标准稍息姿势握着冲锋枪的保镖,人高马大,肌肉壮实。
来者挥了挥手,站在车周边的四个男人都退后两步并举起了手枪对准杨竹。
只听见车门“咔哒”一声轻响,站在车门边的男人从外面拉开了车门,喝令道:“下来,什么都不许带!”
杨竹把手机往副驾驶座上一丢,双手举起与肩膀齐平,表示自己什么武器都没有。
四个人全方位围住了杨竹,她一步一步向前走,走了几步后,放下自己的手,就像散步一样,每走一步也就离那个戴墨镜的男人越近。
她在想,那个人,到底是谁?
走到离那个男人足够近的时候,杨竹看到他双手食指及虎口部位有厚重的茧子。透过羊毛衫依稀可见他身体肌肉的线条,非常硬朗明显,如果没有经过相当强度和时间的体能训练,一般亚洲人很难拥有这样的体型。他的身高还不到一米八,杨竹不由自主在记忆里搜寻符合这个外形条件的男人。当她看到男子墨镜下半部分脸,一个人的名字浮现出来,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舒伯父……”
舒亮摘下墨镜,把墨镜往胸口上的衣领上一挂,带着微笑说:“杨小姐,你好。”
杨竹登时感觉被五雷轰顶,她意外的不是这个人是舒亮,而是舒亮跟她十多年前见到的样子判若两人。那时候的他就是个穿着天蓝色条纹汗衫的包工头模样,皴黑的肤色,脸上手臂上被晒得脱皮,虽然才三十多的样子,满脸沧桑,身材干瘦,反倒显得高。而如今,他的衣着样貌,对比十五年前有天壤之别,几乎无法相信是同一个人。就好像一个人十五年前是农民,中了一千万美金彩票后飞黄腾达妙变高富帅。
更诡谲的是,现在他已经年近五十,容貌上看起来和十五年前差不多,脸上棱角分明,没有普通中年男人特有的虚胖浮油,胡子被剃得干干净,粗粝眉毛间有一股阴鸷感。多年前见到他的时候,杨竹只觉得他看起来有点凶,现在才发觉这种凶,恐怕是他骨子里透出来对人的狠厉与不信任。
“带走!”他冷漠地命令道。
从杨竹背后走来两个人,将杨竹的双手背到背后,正准备用手铐铐住。
这个时候从门里窜出来一个尖耳猴腮的男人,穿着白大褂,一脸谄媚地对舒亮说:“里面的人撑不住了,赶紧吧!”
舒亮只是微微撇了下头,杨竹身后的男人停止给她带手铐,改成抓住她的肩膀和手将她往门内押送。杨竹抬头看了看四个方向上持枪对准她的人,心里无奈地想:“我没学擒拿格斗都用这么大阵仗,要是学了恐怕得用坦克来对付我。”
“等等,先检查她身上有没有无线设备!”舒亮做了个收拾,吩咐道。
手下的人拿着无线探测器上下扫描了几圈,确定她身上没有电子设备后,摊开双手,表示安全。舒亮让开走到一侧,让他们把杨竹押送进去。尖耳猴腮的男人跟在杨竹身边,没好气地说:“走快点!”
门里倒不是杨竹想象中的世外洞天,而只是刷了下墙的四间屋子,由于年久失修,墙面泛黄剥落得也比较严重,屋子尽头是古老的水泥阶梯,通向地下。杨竹本以为是走到地下室,结果转角后来到一台破旧的电梯前,铁锈已经将电梯门腐蚀。尖耳猴腮的男人用细长的手指揿下按钮,电梯门拖着尖利刺耳的声音摇摇晃晃打开,“咔嗞……嗞……”听得杨竹头皮发麻。最后进电梯时,只有押送杨竹的保镖和尖耳猴腮男,四位持枪男留在了电梯前,电梯门关上的最后一瞬间,他们依然保持着枪口对准杨竹的标准姿势。杨竹不禁感叹,真他妈的敬业!
在电梯里过了漫长的两分钟,四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被电梯向下滑动的声音淹没,听起来就跟铁匠打铁似的,电梯不时还晃动几下,杨竹这辈子也没坐过这么垃圾的电梯,冥王星赚的黑心钱都拿去吃喝嫖赌了吗?
终于电梯门再度打开,门口两名警卫端着冲锋枪守候。经过他们身边时,杨竹看了眼他们手上的冲锋枪,枪管较短的MP5K,这是在欧美警方及反恐部门常用的一个冲锋枪型号,杨竹感觉有点郁闷,两公斤左右的重量加上三十发子弹,如果能顺利夺枪,她能扛起来射击,但是枪重拿不稳容易晃动,没办法有很好的准星。
当她还在左右观察时,尖耳猴腮男带她走进一个透明塑料布围起来的临时手术室,指着正在上心肺呼吸机的男人说:“这个人头上中了一枪,你把子弹取出来,救活人。”
“我是法医,不是医生!这种手术做不来,你找医生去!”杨竹被他这个要求给气到了, 敢情锁车把她从公安局里掳劫过来就是为了让她动手术救人,这理由能更瞎一点嘛!
尖耳猴腮男毫不犹豫甩了杨竹一巴掌,威胁道:“你最好乖乖听话,那里还有三个人,你做不到,我就杀人!就这么简单!”
杨竹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正在气头上,有人撩开了塑料布,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里装着三个奄奄一息的老人,杨竹认得那是岳迩的父母。她看着病床上的男人,由于面部被巨大的氧气罩遮蔽,根本看不清楚脸,不出意外他就是梁予安的养父苏殷澄。笼子里还有一个老年女性,她并不认识。
“这是X光片,要什么东西赶紧说,给你准备。”尖耳猴腮男把几张X光塞到杨竹手里。
虽然,这个男人穿着白大褂,但是显然根本不是医生,杨竹拿着X光看了看,一颗子弹打在颅内蝶鞍部后方,位置卡得很微妙,再进去一点就会轰碎脑干,稍微往下一点又会扎穿椎动脉及脊柱神经束,而且子弹没有完全没入脑白质中,弹尾卡在颅骨上。估计开枪的人距离较远,子弹动能消耗较多,所以未能击穿。
“叫你他妈救人,发什么呆!”尖耳猴腮男踢了杨竹一脚。
杨竹没好气地说:“既然你叫我来救人,再动我一根汗毛,我就自杀,你去再找个医生来!”
尖耳猴腮男一愣,换做别的人被他威胁,早就屁滚尿流吓哆嗦了,眼前这个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家伙,还真是让他感觉很不爽,他撸起袖子,打算先给这个不识抬举的杨竹点颜色看看。
“滚一边去!”舒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吓得尖耳猴腮男一激灵,赶紧跑到床尾去。
“舒伯父,我们好久不见!”杨竹语带讽刺地说。
到了如今这般境地,生死被捏在他人手里,杨竹赌定对方有不敢杀她的缘由,反而表现的颇为淡定不在乎。
“好久不见。”舒亮的语气颇有些云淡风轻的意味,说出来却感觉冷漠如冰,他的双手背在背后,问杨竹:“这个病人情况怎么样?”
“还算命大!舒伯父是不是搞错了,你们老板财大气粗,还请不起个医生,叫我过来,是等死了验尸吗?”杨竹鄙夷地说。
舒亮淡漠地说:“你曾经是神经外科医生,开颅取子弹对你来说不是太难的事情,你最好照办,这样那三位老人也不用受苦。他们年纪大了,有个善终的结果,皆大欢喜。”
杨竹心里微微“咯噔”一下,要说她的生死,她可以置之度外,可岳迩父母的生死,她就不能不管了。她猜想估计是在绑架他们的过程中发生了枪战,导致受伤,如果贸然去找医生,放走医生必然导致泄密,将医生灭口难免惹祸上身。想来绑架杨竹,倒是最便宜的做法,一箭双雕,还省得公安局里有个人总给他们添麻烦。
“试试也无妨,但我告诉你哦,我当神经外科医生的时候,从来没有主刀过,我只负责开颅,看看神经电监测,或者做做术中唤醒,救不救的活,看他自己造化。我万一戳断脑干,或者放了脑动脉的血,这里连血循环设备都没有,救不回来的。”杨竹走到脑电波监测设备前,坦率地说。
“你救不活他,死的人更多。”舒亮的威胁听起来不恐怖,却让杨竹的心被狠狠抓了一下。
他并没有看向塑料帘子外铁笼的方向,鹰一般的眼神盯着杨竹,脸色没有丝毫表情。
PS:配乐:Two Steps From Hell 《ening To 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