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走了半个多小时,我们仍旧挤在一块,这些石穴分支不少,每条看着都差不多,空气也变得稀薄起来,他们有些喘不上气,在原地蹲坐下来。
“你说,我们会不会走错道了?”解码专家比划着说:“我们假设有这么个人,走眼前的路。他必须举着火炬,而半小时的脚程,火炬也差不多燃没了,就算能支撑,空气也不行。”
“我觉得大错虽然没有,但小错可能存在,总之一直探入,最后一定能走到某处。”我同样喘着粗气,但仍抱着一丝侥幸,说道:“既然桥能通到这头,就说明这石窟,是人为开凿的。开洞人有可能是故意将它弄得那么窄,为了防止外敌,就像追赶我们的追兵那种危险。只是,我没怎么记着路,万一往前无结果,想绕出去会很困难……”
“无妨,我记下了!”坦克举了举他的手臂,上面满是血口子,这是他自己用猎刀划的。他歪着嘴讪笑起来,道:“少校,我早说过,论夜跑你是高手,但论野外生存和打猎,我是专家。瞧见没有,血口子朝左的就代表我们拐过左边的分支道,朝右就说明我们进了右边的洞。我手臂上一共十五道血口子,六条是左,九条……”
“林!我终于想起,我们大家忽略的是什么了!”只见坐在一旁低头沉思的解码专家,猛拍大腿惊叫起来,顿时面色变得极差。
“什么?”我伸出手去探她额头,不解地问道:“你脸色泛绿,没问题吧?还能继续走吗?”
“现在不是讨论我气色的时候!我问你,林。你记得过深谷前,你和坦克在木门前忙活了好几个小时,对不对?”她一把揪住我的领子,问。
“对,没错,然后呢?”她凑得如此之近,我能感受到她的鼻息喷在我脸上,在射放头灯的照耀下,她是如此迷人,不由有些心驰神往起来。
“那么,你来告诉我,峡谷这一头的木齿轮在哪?”她手指着我们进来的方向,一字一顿道:“在过桥前,那些浮桥是凌乱的,这说明过桥的人,在这一边扭过齿轮,打乱了它们的排列!而我们费了很大的劲,自以为是架设起一具桥,但实际走得,并不是他的路!”
“哎哟,老天!”我如五雷轰顶,这才清醒过来,不由叹道:“我们竟然把这一点给忘了,他走的是真正该走的路,而我们还在得意,还在自以为得逞,眼下这种坑洞,没准就是绝境哪!”
“啥大不了的事儿,我记录了走过的路。”我们三人中,最镇定的是坦克罗利,他依旧在炫耀自己那条触目惊心的手臂,颇不以为然笑了笑,说道:“顶多再按原路退出去,想其他办法。不过我不建议这么狼狈,怎么说呢?这种事以往老子是遭遇过好多回了,每一次就像你们两只菜鸟那般,惊慌失措深以为大祸来临时,往往就是新机遇的开启。决定因素在于,你还肯不肯多走几步罢了。要按着老子的脾性嘛,我们继续往里走走,五分钟也好十分钟也好,没准就是阳光大道。实在不行,再退也来得及!”
我看了看解码专家,等她的态度,或许艾莉婕对坦克没有太多的信心,觉得这是在赌命,却又不好意思否决他,此刻也正望着我。坦克不耐烦起来,连声催促,我只得掏起口袋,翻出在刺豚舱逃生时,人群留下的钢镚,朝空中抛去,由天来定。
结果,硬币停止旋动,正面朝上,我只得收起,询问俩人歇够没有,一躬身子,继续朝前探去。眼前的石穴越来越黑,脚下更显颠簸,我大口喘息也是头昏眼花,渐渐都快感觉不到他们的气息。
就在我打算叫停时,眼角一瞟,发现脚底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弯身捡起细看,是块指甲般大小的镍电池。这玩意我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究竟是干嘛的,但瞧着很眼熟!
“少校,你等等。你们俩个能看清路,我是两眼一抹黑,还得时刻记路程和方向。”坦克从身后远远地爬来,喘个不停,举着头灯四下乱照,瞧见我手里的物件,不由问道:“你综合机电也耗尽了?”
原来此刻正夹在我手指间的,便是综合机电池!
艾莉婕似乎想起了什么,也挤过身来看,微微一皱眉,不由欣喜起来,连连催着我快往前走,道:
“不会错的,这是Alex留下的记号!”
我虽然纳闷,但让她推搡得只能继续往前,当刚想问明原因,她已经开始解释起来。原来,Alex自从角蝾螈女王和克图斯一战后,在碎石堆里找回自己的综合机,但充电功能被摔坏。原本他要问雀斑脸再领一部新机子,但事件层出不穷,自己给忘了。下刺豚舱前一晚,他在吃鱼时问艾莉婕要了块备用电池,所以,眼前的这块电池,极有可能是他用完随手丢下的!
这也表明,眼前的石穴,是他曾走过的路!没准我们在刺豚舱接到不明来电,正巧就在这洞里!坦克一听,也喜逐颜开,正拍着自己的胸脯,感慨姜仍是老的辣,也忙催着开路。我两脚生风,加速前进,果不其然,沿路出现更多的线索,例如染血的纸巾、掉落的扣子,以及遗失的猎枪子弹。继续又走了十分钟,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我知道,我们得救了!这些蜿蜒曲折的石穴即将走完!
一道幽幽的光亮远远出现在我眼前,虽然很暗,但仍刺激得我双眼无法睁开,我挥手止住他们乱窜,让原地休息,至少也得等我眼睛适应了再说,反正也就那么二百来米,不差那几分钟。不过他们瞧见有光,就像爬地洞想要呼吸新鲜空气,哪还按捺得住,不待我说完,便飞奔而去,同时点起烟来,洋洋自得。
我摇摇头,眯着眼睛,靠在岩壁上小休起来。虽然不用再费力喘气,但耳鼓边满是沉闷噪杂,既像电流声又像搭坐飞机,不多久一只耳朵便听不见声音。我不知是因为在空穴里爬太久还是淌过神秘液体的缘故,总之这种感觉实在难受。
想着,我站起身子,打算跟上他们,问俩人是否也有同感。不过,我抬起头时,就发现他们站在洞沿前,正在观望,似乎没有打算闯出去欢呼雀跃!这不由令我迷惑起来,于是,我加快脚步,走到他们跟前。
“怎么了?你们不是耐不住兴奋冲出来,这会儿都站着干嘛?”
不知为何,他们眼中闪烁着惊恐的神情,嘴角抽搐,做着手语,似乎要阻停我。而我到了洞沿,只感到耳边怪音一下子提高了十几倍,顿时是眼冒金星!这种巨响,我实在太过耳熟,不用去看,我也明白自己此刻究竟在哪!
只见我们三人,正站在一个绝大无比圆形峡谷一侧,这四周崖上,密密麻麻挤满了灰白色一大片的活物,它们往少里说也有几百头,正是我们的死敌之一——荒村大战时的大盘子脸,这片领域正是巨型猫头鹰的巢穴!
整片空旷的峡谷内,打鼾声响彻天际,我们哪怕大喊大叫,也听不清彼此之间在说什么!
坦克掏出自己的综合机,开始打字,然后举给我和解码专家看,上面写着:用机子交谈。
艾莉婕看着我的口型,开始打字,写道:这不是峡谷,而是一个隧洞!我们此刻正在一座火山口里!怎么办?
我回了一条,告诉他们时间,现在是上午八点半,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俩人一点不傻,看完后脸上阴郁的表情随之消散。不论是什么样的盘子脸,它们都是猫头鹰的一种,这种鹰类的生活习性是昼伏夜出,目前恰好是它们睡眠时间。只要不惊扰它们,我们找到离开的路,就能鹰口逃生,远遁离去!
说起猫头鹰,虽然我不像生物学家那么博学,但比起一般人了解得多。许多人都以为鸮类猛禽,睡觉都是睁一眼闭一眼,这种以讹传讹甚至愚弄了许多作家,最有代表性的是中国古人,他们常以这句话代表敷衍的含义。而实际上,猫头鹰真正睡觉,是两只眼睛都闭着,甚至有些还站不稳,像其他动物那样倒在巢穴里,这必须得亲眼所见才能明白。我为什么会知道?因幼年时同学几个就喜爱它们,常去荒郊野外找小鸟带回家玩,所以这些常识,我在十岁前就早已明白。
想着,我让俩人移开身子,走到洞沿开始打量,只见大盘子脸们都正在熟睡,没几只睁着眼。而且,哪怕有睁眼的也不碍事,猫头鹰是一种很懒的鸟类,非作息时间就常赖在窝里不爱动,所以,虽然此刻我们在敌巢里,却并无太大的生命威胁。
在观察它们的同时,我注意到这个隧洞里,也有着一条往下的盘陀路,只是底下雾气弥漫,辨不清有多深。如果Alex和地底人曾走过这里,那么下面必然有出去的口子。想到这里,我对俩人一挥手,示意跟进,只要少闹动静,就绝无意外。
俩人犹豫了片刻,将身上一切会发出杂音的物件都收拢扎紧,关了综合机,开始随着我出去。沿途一路的峭壁上,满是体态各异的盘子脸,绝大多数都东倒西歪,个别几只瞪大双眼,也一动不动,似乎对我们完全提不起兴致。
这么走了一阵,俩人心中的恐惧消散不少,也开始东张西望。我之所以敢怂恿他们一路猛进,除了了解鸮类生活习性,还有个原因。那就是隧洞内满是发光苔藓和“卷心菜”,照得一片通明,对盘子脸而言,是种视觉盲点,它们瞧出去是一片灰黄色斑,根本辨不清有东西在移动,这是所有夜行动物的通病。
这种巨型鸮类,幼鸟也得有只成年公狗那般大,它们挤在自己父母腹下,睡得浑身颤抖,煞是可爱。看得出解码专家很想偷抱一只带走,但眼下生死未卜,谁也不敢肆意妄为。我转身对他们做了个噤声,让注意看自己脚下的路,越早离开越好。
而谁能料到,我们大概走了二十多分钟,就感到眼前一黑!我一抬头,就瞧见一对比我脸还大的眼珠子,正纳闷得瞪着我!似乎在说诶我艹,你们是怎么混进来的?
紧跟着,又一条巨大的黑影从头顶掠过,扇着翅膀出现在隧洞中央,同样死死盯着我们仨看个不停!
我的心头顿生一股寒意,双腿打颤。过去,在鹿呦之丘,狙击手查理误射绞首镇匪首,引来两个村子一触即发的战争,但那时双方都是人,可以沟通得了;可这次,面前的对手,恰好是那两只犹如草寇山大王般的头鸟,我们要靠什么来应付?
只见其中一只伸伸脖子,似乎要高叫起来。坦克罗利再也顾不上对峙,赶紧掏出射放头灯,拧开后射向那两对大眼,峡谷中央的头鸟,险些晕得摔落谷底!艾莉婕还来不及叫,就让我一把拽住手!
“跑啊!这些畜生是不懂怜香惜玉,更不会和你讲道理!它们会像猫逮到老鼠般,先玩弄你到半死,最后啄死我们吞下肚子!再不跑就没命了!”
我也不知坦克听没听见,只管拉着解码专家鼠窜,面前的盘陀路十分宽敞,所以我不担心自己会跌倒,便调出第三瞳,沿路开始深透!两只头鸟让激光灯头惊了一下,傻傻地在半空中扇着翅膀,直到我们跑出百米之外才醒悟过来,于是仰起脖子,开始竭力嘶叫!顿时,一种像气球漏气般的巨大噪音响起,峭壁上的大盘子脸睁开眼睛,嘴角高频率颤动,纷纷扑腾起来,顺着它们头领的口号,呼啸着俯冲下来!
“少校,你快找啊,我只能支撑一分钟,不,甚至半分钟能不能撑完也不知道!”坦克罗利翻着弹药袋,掏出致盲手雷,不断往身后乱抛,他惨笑一声,叫道:“我给我们自己留了颗握瓜,如果你再无作为,那就只好认命吧!”
我顾不上应他,只管狂奔,这次我的脑壳似乎也感受到危险非比寻常,特别争气,竟然丝毫不头昏眼花。这让我在剧烈运动中能看得更多!我继续跑了一分钟,躲过几只盘子脸的袭击,一低头,便瞧见五十米外下坡路边有个窄小的岩洞,这地方究竟通向哪不重要,但够我们几人暂避一时!
于是,我指着窄洞大呼,坦克闻声将手指从手雷拉环上移下,一把抱住解码专家,一个足球飞铲动作,顺着陡峭的坡道滑了下去,钻进洞口。我紧跟着滚入洞中,没命地朝里冲,直到背后的嘶叫嘈杂分贝低了许多,才停下步伐。
只见我们三人,此刻跑到了窄洞的洞底,正站在一个类似大厅般的空间里。
“它们体态大,挤不进来的。”我长吁一口气,顿觉体力耗尽,身子绵软,打算坐下。
“别动!保持现状,不要再有更大动作!”解码专家冲着我喝道:“与其落到现在这种下场,我宁愿让大鸟啄死!”
我转过脸好奇地去看他们,不知何故,俩个人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浑身乱颤,嘴角抽搐,脸上透着死亡的惨白,惊恐万分地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