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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连你都不知道,我更不知道是哪儿。”刀疤脸叹了一声,跟着眼前的视线随处乱走。当走过一处铁架子时,他突然喊停,可他忘了这是在利用鬼魂之眼,无法像录像机倒带那样,只得一晃而过。他颇为扫兴地说道:“莱斯利,我刚才瞧见一只纸盒上有封条,写着1963年。我保守一些估计,就算这里头的人并非死于这个年份,也是60年代中的某一年。你说这会不会是我们还未进入公司之前的资料库?”
“有这个可能,我看过一些旧照片,最初的资料室起先是两件大屋子,后来被打通才成了一间,在将近五年时间里一直被作为仓库使用!直到70年中期,才改建而成。”发言人咂咂嘴说道,仿佛在时光旅行。
随着漂移不定的视线,似乎这个鬼魂在攀墙,整个眼前景致都倒悬过来,它漫无目的地由这头走到那头,然后猛然跃下停在原处。女孩解释说亡灵与人差不多,之中也有调皮爱作怪的,它玩够了就会继续前行。正说着,女孩脸色一变,大气不敢出,似乎预感到某一种危险。我都能感觉到她脖根子正在淌汗。虽不知她在恐惧什么,但我此刻也不断在颤栗。
只见视线猛然一转,绕到背后,就看见一个枯槁如骷髅的灰色马脸女人,用手朝前指着,眼眶里布满血丝,整张嘴一下子被拉得很长,掉到了肚子前。然后视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这个鬼魂的嘴里!
“妈的,谁能想到,这里还会有一只判官!”女孩吐了口气,心有余悸地说道:“我敢肯定,这东西发现了有尸眼附在亡灵身上,正打算大叫哪!还好它被控制了!不然我们此刻的耳膜都要被它尖叫给震聋了!这东西会发出高音,引来这整片区域的所有鬼魂!不过现在,附在判官身上,就爱上哪上哪去了!”
“什么是判官?法官吗?”众人不解,问道。
“判官就是阴司,鬼差,负责监视这些亡魂的灵界管理人!”女孩白了我们一眼,继续朝前看去。
坦克罗利此刻已经有些神志不清,泰国人不断在耳边叫着让他腿别软,一软瘫下去大家都得嗝儿屁。他继续憋红着脸,放了一通大屁,顿时四周臭不可闻。
然后,附在所谓“判官”身上的尸眼,就变得更加灵活起来,女孩似乎可以操控它,不再需要跳阶。她按照刀疤脸的指路,移向下一间屋子。这好像是个等候平台,也好像是个休息抽烟上厕所的地方,视线移动到正中央一堵墙前,站着不动了。
“既然是70年代前的老楼,肯定很多地方会和后来的建筑排布有区别,这得查地图。”刀疤脸说道,我们所有人的视线停驻的那堵墙上,上面有一张火灾逃生地图。
“去药剂配存中心。”刀疤脸对着发言人说道:“‘河边’那件事,也许这里会有答案。”
这话在我耳旁十分刺耳,我隐隐约约知道“河边”在他们这次启程期间发生了一件事,好像还与我有关,但究竟是什么,这两个人都绝口不提,并且用极其含糊的一句“与你有一些关系也可能没有,或许我们自己搞错了”搪塞过去,我知道不论怎么问都不会有答案,只得将疑虑压下,继续跟着眼前的视线移动。
然后来到了一条走廊内,这里似乎是个隔段成多间的实验室,内里一片狼藉,简直惨不忍睹!过道上躺着好几具尸体,屋门洞开,墙壁被凿穿,满地都是颗粒细腻的煤灰!这些死者身上的金属化显得更加严重,几乎整个背部都被覆盖着龟甲一般厚实的金属片,就连那钢丝状的毛发也没有了。这些人似乎在毫不知情的状态下,让某样东西突然袭击,到死也不明白怎么回事!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些死者栩栩如生,就像刚死一般。
“瞧见没有?你还打算要拧开门进去!”生物学家埋怨起来,对发言人低语道:“看看这些人,他们一定是无意之中搞砸了什么,某样东西攻击进来,这些人连喊的时间都不够眨眼间就被杀了。”
“等一等!”我低声叫了一句,说道:“不觉得煤灰很眼熟吗?”眼下这些灰粒,我知道是什么,它们就是我和Alex在矿车月台撬铁箱子,打里头渗出来的东西。为了验证是否与之相同,我让女孩操控着“判官”在各个实验室内移动,果不出我所料,在那些屋子里,地板上,铁柜子上,都有着鞋油一般乌黑发亮的稠液。紧跟着,视线移向实验室尽头,那里有一个大的转角,绕过去一看,整段廊道一片焦黑,所有的东西都倒塌在地,一些椅子插在附近的玻璃窗前,天花板上,很显然,这里发生过剧烈爆炸!
“诶?”众人这下可傻了眼,完全不知爆炸因何而起,这附近也没有任何可燃物高爆物,怎么就无端地在这里炸开了花?女孩虽然不懂武器炸药这些东西,亦感到奇怪,不待我们提示,继续操控着视线朝前移动。只见穿过这条廊道,转入一间储备仓库般的大屋子,四边堆着大量矿车月台前的铁箱子,地上满是这种箱子的铁皮碎片,已经脆化。鞋油状的稠液流得遍地都是,到处都滚着黑色钢弹子,这些弹子不知为何好像被烧过,表面凹凸不平,起泡的起泡,碎裂的碎裂,尤其在大屋中央,一个被炸得底下钢筋都横断开来的深坑口,都烧溶成片,粘结在一起!
“这东西,老天!这些铁箱子,竟然是炸弹!”我倒抽一口寒气,脱口而出!而随着视线进一步地推移,我们转到大屋子的另一面,只见整堵墙上都是厚金属甲片,一条粗壮硕大无比的钢管外形东西被扭成了麻花!这条东西我们也十分熟悉,它就是海山羊的巨大触手!
不过若以体积来分辨,这条残破不堪的麻花触角,比起我们所见的那只更大!而且色泽也不同,它是铜黄色,虽然表面覆盖着厚厚一层尸骸上的水银般金属锈斑,但内里的东西仍清晰可辨!这么看来,当初为什么吹海螺的大家伙只敢爬墙却不敢进月台,以及通过月台顶部的空穴绕到钢轨上,这一系列的谜题,得到了全部的释解!
那些铁箱子就是为了对付海山羊而特制的炸弹,哪怕它不爆炸,通着电也依然能够震慑住了它前行!矿车月台里的箱子,是为了起到保障工人们生命安全作用的,而不是随便乱放让人添堵!我甚至可以断定,月台前的人不见了,与大家伙无关,整片区域内井然有序,丝毫没有慌乱逃跑的迹象。可见铁箱子与机电房的木箱子有多重要!
跟着,大屋子一侧的墙头,一张设计图纸再次证明了我们的判断没有出错。这种大箱子就是一种炸弹,不过这种炸弹与军事无关,它被设计出来的目的,是为了防止大家伙失去控制后,而对其进行毁灭作用。需要在高达数千伏特下被激活。只不过内部钢弹也好,鞋油也好,煤灰也好究竟是什么成份,没有说明,总之能了解到这一点,算是此次下水最大的收获之一。
为什么说这么重大的发现仅仅只是之一?因为在这以后,我们发现了更多难以解释的东西。虽然我们不知道刀疤脸到底在找什么,但随着一层层深入,我们的视线进入了一间手术间般的屋子。里头也同样倒着几具尸体,高度金属化,连面目都分辨不出,就像化学品工厂事故,被捞起来的死尸,只有一个大概的人体外形而腐蚀了面目。几具死尸全身上下都被厚重金属体覆盖!不过奇异的不是他们,而是手术台。在台子的尾端,有一个像老虎钳子般的大型仪器,它似乎并不是起钳夹某件东西的作用,在这机器底下,是一具实验用尸,它的下半身失踪了,整个断裂面好似被激光切割过,光滑且高温收口,连整段肠子都没有外泄出来!而再移动到其他的台子上,也是同样的尸体,它们纷纷被切割,一些是头部消失了;一些是双腿不见了,我想刀疤脸所说的尸坑里,大概就是这种残缺不全的东西!
“这怎么可能呢?为什么会没有?”刀疤脸和黑衣发言人此刻有些焦躁起来,似乎他们原先认定的东西,出乎预料地在这些房间里完全不存在,正在暗暗骂娘。不过谁也不会问他们,因为问了也是白搭,他们不会回答你。
这一圈眼至此也溜得差不多该结束了,女孩见众人都不再发表意见,就打算找自己想要找的东西。不过我们不能脱开手,此刻的我们和她一样,必须得等到契约完成为止。而就在她操控的视线越过一道道门退出来时,我们只感到天旋地转,视线开始不受控制暴躁起来,眼见“判官”已经有打算挣脱束缚之意,想要搞罢工了!
而女孩偏偏有所发现,在紧急退出来的这一路,视线的余光掠过一个黑沉沉的屋子,我明显感觉到这地方有些异样,本也希望她稍作停留,设法进去,但谁能料想“判官”此刻造反!这可赶上趟了。女孩啐了一口,暗暗叫苦,在屋子里到处找寻,岂料周边一个鬼魂都没有,似乎都害怕震怒的“判官”发威,瞬间逃没影了!我眼尖,发现桌底下似乎趴着一个什么东西,让女孩操控过去,原来是只小狗的亡魂,正在瑟瑟发抖!时不待我,机不再来,女孩一个跳阶,就附上了小狗的鬼魂!只见这小东西一颤抖,视线像飞一般开始高速移动,开始了疯狂逃命!
当人习惯了鬼魂的视觉,哪怕是狂奔也不会感觉有多离谱,而换成动物的视野,老天!这种感受,简直是颠得体内五脏六肺都倒悬过来,与游乐场坐高空飞车一样。眼闭上也没用,脑子里就在过场,这小狗娃幽灵跑得我们几乎昏眩到吐,这才停下。视线来回转动,好像在辨别“判官”在哪。那个面目可憎阴森的东西此刻已经离开了房间,我们不由长叹一口气,就像大病一场。
“如果是只猫就好了!”女孩喘着粗气,低语道:“阴司怕猫,就像人类怕蛇。不过也够呛,猫的亡魂会去追逐阴司,我们照样被颠到呕吐为止!诶?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眼前十来米之外,正矗着那间怪屋,令人感到纳闷的是,它左看右看都没有门,是几面平滑找不到缝隙的墙体,就算现在里头都是活人,也进入不了!不知这屋子究竟派什么用处!而如此古怪的屋子,封得密不透分,必有其缘故。我们先后尝试了各种办法,如通过管道,或者找隔间,但就是找不到一丝一毫空隙,可以探入禁区。
“你说,我的刹眼能不能在这里派上用处?”这激起了无穷的好奇心,我不由问道:“以我若在里头,完全可以透一遍,不难辨出内里的结构,以及封住的是什么,可现在尸眼在狗的鬼魂身上,这该怎么做?”
女孩表示,这种情况她从未遇上过,或者说她活这么大,没接触过我这种怪胎,思索了一番,觉得好像也不会有大碍,让我尝试一下,若能行就行,不行退出来再作打算。于是我紧急调出第三瞳,反正眩晕也是眩晕,不在乎加深一步,顿时脑子里酒醉一般,天灵盖疼痛起来。将全部注意力全部赌在其上之后,我的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黑屋子里头,空空如也,仅有靠墙一个石制台子,上面放着三个奖杯般大小的鸭蛋状物体,全部破裂打开,石灰质地的碎片撒了一桌。而在这台子背后的墙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待我打算定睛细瞧,耳边就让四周的人声鼎沸给打断!
“别瞧了!现在首要的是,赶紧退出来,”这是泰国人的声音,他显得异常惊恐,压低嗓门叫道:“那只畜生又来了,我们继续留在这里,马上就会成它刀下之鬼!”
什么畜生?难道是“判官”?我一头雾水,回头去瞧,就看见生物学家在狠命对我眨眼,示意我往自己背后看。我疑惑地一回头,不由汗如雨下,只见不远处正有一只实验用尸,歪歪扭扭地朝着我们悬浮过来!他们所指的畜生竟然是傀儡师,这东西一定是发觉我们不曾离去,打算趁机报复!
而我们此刻无法移动半步,只能等待女孩自己退出来,只要一动就破了契约,届时将面临更加棘手的处境!女孩这下也慌了,正在呵斥我们刚才为什么不把活儿做细了?竟然拉下一只橡皮人没处理过?可这谁能防着?傀儡师让老刀砍成重伤,按照常理也被打得气馁了,不料这东西会如此记仇,哪怕拼上半条命也打算尾随我们找机会收拾!
“都别急!保持冷静!”我大喝一声,此时此刻,我最需要的就是绝对安静,因为目前女孩已经将尸眼退到大金属门不远,我掐算一下大概是百多十米。若一扇扇门退肯定是来不及了,那么我只能拼上老命,为大家找出一条绝对没有人味,也没有鬼味的路线逃生出来!于是我深吸一口气,聚精会神地紧盯眼前。
只见视线里绿线交叉,错综复杂,到处都漂移着一大片一大片的幽蓝雾气,如果是现实里头的风景或者生物,通常会是橙黄色,而在鬼域里,阴气的东西可能是这种色泽,我也不好说,毕竟是第一次玩命!我不断在附近找寻,同时让女孩倒退,这叫两不耽误!
而身后的那具光不出溜实验用尸,此刻已经逼近到了十米以内,似乎傀儡师伤势严重,无法随心所欲操纵它,走得极度缓慢。这样我们还有时间。
视线又退出一间屋子,这下回到了有地图的那个抽烟上厕所的地方!岂料幽蓝的雾气更多,几乎满眼都是。那些亡魂似乎都让“判官”逼迫,挤在一起。
此刻身后实验用尸的威胁,已经迫在眉睫,距离我们仅有五米。
这里是没法动脑子了,我刚打算喊出声,让女孩放弃我的方略收了尸眼照常退却,而就在这一刹那,眼前的绿线全部扭在一块,直插一只垃圾箱背后,我又惊又喜,赶紧往那里透去,只见是一条管道,外壁破了个洞,缺口小到老鼠也钻不过。再一看,管道一直通向大金属门,跑进了空气过滤的通风口里!上天有眼,终于给我找到了一条紧急退避的路!
“赶紧,钻管子,这样毫无障碍,几秒就出来了!”我大声疾呼,女孩连忙操控着小狗亡魂钻进管道,视线高速倒退。眼前管道内随着一间间屋子微弱的灯光一段段亮起,就像过隧道一般。
然而,我只感到一股刺鼻的咸味飘了上来,钻进鼻翼里。一只湿漉漉的爪子,从我背后绕过来,一把拧住女孩的长发往后猛拽!
一切都太迟了!实验用尸此刻已经悬浮在我们身后上方,正用那双浑浊发白的眼珠呆滞地凝视着我们,下巴随即脱落,发出:
“哈呵呵~呵”
女孩使尽全身之力,硬挺熬过头皮的剧痛,咬紧牙关将最后一段管道走完,只听得她大叫一声“成了!”,整个人就被巨大的力量凌空拽起砸向廊道,在墙头撞出个深坑,顿时昏厥过去!生物学家扑出身子,接住掉落下来的两块吊坠,总算没有砸碎,不由长出一口气!刀疤脸早就牙咬得咯咯作响,一转身就刺出七刀,刀刀深插橡皮人要害!那东西发出踩老鼠的一声怪叫,抓着边上的铁架子轰然倒下!
我们勉力开始爬越那本已十分狭窄的廊道,发言人体态轻盈,第一个过去,刚想扶起女孩,检查她伤势,就面色大变,心急火燎地抬起手腕,开始解自己的地图复制仪。
我们不知他此举何为,正想发问,只见他一边拉着女孩的手臂,一边匆忙地将手表往她兜子里塞去,然后整个人一起被拖着朝前滑去,在那转角处,正有其他东西在发力!待我瞧清楚时,为时已晚。
真凶傀儡师始终躲在暗处,它见唯一可以利用的橡皮人倒下,就用触手卷住昏迷的女孩,发言人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来不及救回,只得急中生智将手表神不知鬼不觉塞了过去!待到黑衣发言人站起,我们追到转角处,女孩和傀儡师早跑的没影了!整条廊道内沉寂一片,只有滴水声。
那种罗马水道里,雅钦渔村内,几乎让我都遗忘了的绝望感,霎那之间拢上心头!女孩是生是死,究竟被带去了哪里,没人回答。
我只知道这个活泼狡猾的女孩,已被谜一般的敌人带走,一分钟之前还是大活人,下一分钟,就可能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佘羚!”我抱着脑袋,撕心裂肺地喊道,绝望地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