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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的大蛤蟆们没有给我等喘息机会,当众人正动手搭建这座壁垒时,它们便开始仰起头朝着我们喷出一团接着一团的粘液来。不,确切来说,那也不是粘液,而是一种气雾。这种东西霉绿色,喷吐的范围极广,距离远的落在围屯几米开外随即燃烧起来,距离近的打在金属板上擦出火花。总之,它们似乎会燃烧,很像效果不佳的灼烧弹,一轮接着一轮,不停喷吐过来。虽然壁垒已经搭建好,但不少人的手臂和肩膀,还是被灼伤。发言人在盾牌帐篷里,指示黑衣人抬出一只小医疗箱,为受伤的人们消毒和简易治疗。
大蛤蟆们喷吐了一阵之后,猛然间停止了攻击,透过金属板,我见到不可思议的情况正在发生。它们相互之间转动扁脑袋,东张西望,似乎大惑不解。好似我们无端之间消失了一般,正在纳闷都去了哪里。
见此怪状,我不由地“诶?”了一声。
“觉得很奇怪?”发言人点点头,猜透了我的心思。
“那些蛤蟆,貌似瞧不见我们了。”我凑近他,低声说:“你看不出来吗?”
“这就是我一直在说的准备。”他抹了把冷汗,叹道:“虽然险了些,不过仍旧及时。”
我抬手摸了摸板子,一时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别奇怪,这与盾牌无关,那就是最普通的聚碳酸酯板材,主要靠的是涂料。”他神秘地笑了笑,道:“这种涂料,叫做‘镜棱’(Prism)。”
黑衣发言人低声解释说,关键是在这铁板上,涂抹了一层光学涂料,这些特殊涂料能够折射四周环境,而将自己伪装起来。
“所谓镜棱光学涂料,是因为她和生物学家的提议。”发言人指了指艾莉婕,说:“他们认为,躲在洞穴深处的生物,不论大小,都是介乎于二维和三维之间的生物。所以视力,肯定很差。”
“我一开始觉得你们所说的大家伙,可能会是某种大蜥蜴。而蜥蜴的眼睛只能察觉出明暗,但辨不出颜色。从它们的视角看出去,所有一切都是灰茫茫的。”解码专家也凑了过来,说:“哪怕是灰色,洞穴生物也只能辨别三个色差。”
“因此,涂上Prism的盾牌,会多角度折射周边环境的石壁,洞穴生物一下子失去了目标,再也看不见我们了。”听完这些,我恍然大悟。
由于Prism的光学作用,那些大蛤蟆找不到我们的位置,从它们角度看过来,我们就像是洞穴中的岩层、泥地还有排泄物。板子被设计出来的原因,主要是对付那只大家伙用的,用于在攻击无效后,镜棱能将自己隐蔽起来。不仅可以封住自己的气息,还能带来生物回声定位迷乱的作用。总之就是一件生物界里的隐身衣。
我十分震惊他们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发明出Prism,这种效率比起赫希利斯的大开发更让人感叹。不过,叫坦克罗利的大汉却告诉我,公司有自己的器材开发科研组,过去经常要去捕捉各种稀有未知生物,提取它们体内细菌进行培育,用于制药。为了保障特殊人员的生命安全,所以像这种涂料,过去早就有了,现在只是临时套用一下。总而言之,用坦克罗利的原话来说,自从找到我和Alex俩人,他们才开始真正接触起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大规模行动。与现在的“摩萨利尔”计划比较,他们之前所为不过是小打小闹。黑衣人们因为我们的加入开始被历练,逐渐战术成熟起来。
“往后的每一场,可能都是大战役。”那一天,坦克罗利勾着我的肩头,畅饮啤酒望着蓝天,激动地说道。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大蛤蟆们停止了喷射,相互之间又开始“哒噜、哒噜”的怪叫,它们惊异于我们无端消失,似乎是想找出方法来破解这种谜面。黑暗中,黑人发言人低声与几个核心人物讨论着对策。他说为什么要利用大金属板,是考虑到古罗马兵的作战方式。最早逃进这座山里的,都是在第二次米特里达梯战争中逃亡的军团士兵,所以他们必然带着制式的塔盾。由于装备了塔盾,使得他们在进洞时避免了伤害,哪怕斗不过也能挡一下。所以思路根据这个特点产生,也可以说是发言人的创意。
他比起一般的黑衣人,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十分善于动脑子,他经常将自己假想成在某种处境之下,结合遭遇者心理,埋伏者的攻击,设身处地换位思考,才能避免大量伤亡,毕竟,队里有人战死,他是最直接的事故负责人。
按现在观测下来,大蛤蟆们明显很忌讳逃兵们所建造的重木城壁,而重木城壁只建筑了三个面,两侧和顶部,脚下没有铺设老木头。这也间接说明,即便没有这样的屏障,这些大蛤蟆们也不会掘土打泥里过来。因此,远距离攻击不奏效,它们只能吹胡子瞪眼,拿我们一点辙也没有。
而大蛤蟆仍未被确认的部分又有些什么?如果是像刚才那样的喷吐粘液,那么博纳的遭遇就解释不通了。他顶多是被灼伤,为什么会觉得特别累而昏睡不醒?这不合逻辑啊。种种怪异说明,它们的捕猎方式,大家暂时不明。跟着是活动时间,生物都有生物钟,一般草原动物活动时间,一天只有短短几个小时,而夜间动物的活动时间,也同样不会长。这种大蛤蟆们的活动周期是多久?最后是区域的远近,这也十分重要,各种生物都有势力范围圈,大蛤蟆们不可能制霸整个摩萨利尔十至几十里的大范围,它们只存在于某段环境内。那么,这个范围究竟有多大?
除此之外,在金属帐篷内,我们讨论的很多,但大多又杂又乱,这些需要寻找方案回到洞口,找专业人士商量再来细究,才能完全揭示这种生物的全部秘密,如此就可以知己知彼百战必胜。
这种暂时歇兵仅仅过了一刻钟,大蛤蟆们又开始躁动起来,它们有的趴在周围石壁上,有的蹲在泥地上,还有一些索性爬到洞顶上,个个张大了嘴,然后那像烂茄子般的长条肉状物探了出来。
只听得空气之中满是力道强劲的疾风,顿时我们的金属帐篷外壳像下雨那般,大蛤蟆们用一种我看都看不清的速度,不断地将某种东西打在防暴盾牌板壁上!同时,当这种东西接触到板子就泛起一阵霉绿色气雾,不知道这到底是干嘛。总之,大蛤蟆这么做,必然有着其用意!
我立即将这个讯息告知了发言人,他微微皱眉,摇着头思索,说人群可能已经让它们发现了,虽然他也不明白大蛤蟆们在干什么,但如此频繁的进攻,有那么一点像地毯式轰炸,哪怕盲目,但最后一定会找到准确目标。而这样的袭击没有破坏力,就算我们人站在壁垒外,被击中也顶多像被抽个耳光而已。
“为了剥除!”一直在啃着指甲皮的Alex忽然冷笑起来,道:“什么都不懂,一个个装百科全书,有意思吗?”
“剥除?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艾莉婕瞪圆凤眼,吃惊地问。
“哪,不知道很正常,你们不常干这事,怎么可能会懂?”Alex一瞧EX主动与之交谈,顿时变得意洋洋。也不管我们正身处危险境地,掏出烟来自管自抽了起来,开始了竭力表演,说:“它们的第一轮攻击,就像蟾蜍蛙类一样,只不过腺体不长在表皮,可能是通过口腔内某些器官……这不重要。总而言之,它们首轮进攻时我们还没架好这些防暴盾牌,所以位置它们能够看见,所喷吐出来的口水,能够将我们变成烤猪,活活烧死。而后,当发现目标突然失踪,它们显然一时之间没了主意。但可恨的是,它们喷吐出来粘液,这东西没跑啊,还粘在铁板上对不对?所以通过时间,它们渐渐发现了模糊轮廓。这不,它们又开始用老办法来一下下强劲密集地试探,就算打十下中一下,慢慢地烧灼盾牌,最终能将表面的涂料剥除下来。这种事吧,老子门儿清着哪,你们该讨论的不是给它们充裕的时间,而是要设法解除团团围困!懂了吗?”
让Alex这么一说,众人才恍然大悟,适才那雨点般的攻击一下接着一下地击打在金属板上,难免会被削掉部分涂料,随着涂料不断被剥除,我们的位置也就越来越清楚,那么等到完全暴露,或许这些大蛤蟆们又会采用一种全新的方式来招呼我们。总之,继续窝在铁壳子里什么都不做,将十分不妙,非常被动。
但Alex说说简单,设法解除包围,实难实现。这种生物的表皮坚硬无比,堪比钢板,普通的子弹对它们不起丝毫作用,用火焰喷射器应付,也只能抵挡住它们一小会儿,而且它们根本不惧火焰,以目前各人手上的武器,真拿它们没有丝毫办法。
“你们觉得,声音误导能否起到作用?”我猛然想起,当初在底比利斯,身边的两个B-Box(口技)演员,戏弄格军于无形之中,那个本事,可大了去了。而此刻,他俩龟缩在铁壳子里,凄楚哀伤地苦着脸,无动于衷。既如此,那要他们进洞干什么?想着我推了推身边的黑衣发言人,问:“能否让人模仿出某种声音来吓退这些大蛤蟆?”
“军校导教,你又在出什么馊主意啊!?”话音未落,两个口技演员忙不迭抗议起来。
“行是行,可要他们模仿出什么声响?我们对这些蛤蟆们惧怕什么一无所知啊。”黑衣发言人让他俩闭嘴,对着众人一摊手,说:“这些生物,完全在我们考虑之外,根据你俩回营所说内容,丝毫没有提起它们,我们什么措施准备都没有。”
“有,有一样东西,虽然当时我迷迷糊糊,但可以保证,我确实是听到了!”我转过脸看着Alex,让他也跟着节拍一起回忆,道:“还记得我们被困在床车舱子里吗?那只大家伙正在拼命砸车。当时它砸了一阵,好似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追逐而去捕杀那些东西去了,当时我听见‘咕噜’或者‘哒噜’一声,和它们所发出的怪叫,十分相似!”
“让你这么一说,我也记起来了。”Alex思索片刻,脸上阴郁表情一扫而光,说:“对,对!当时大家伙听见怪叫,就找它们厮杀去了,一阵阵撞击声,这也许就是它们未知的攻击方式。然而最终也斗不赢大家伙,一大群都逃跑了。没错,就是这样,它们特别惧怕那只大家伙!”
当我们正在核对细节时,两个口技演员却苦着脸,叹息起来:“你们都把B-Box想得太简单了,声音的模仿不是那么容易的。一般我们都要排练,要反复去听某一种声音,要突破一道又一道的难关,才能最终办到。哪有我们从未听过的声音,却能模拟出来?你自己觉得荒不荒唐?”
而事到如今,哪怕这种千百个海螺一起鸣响的声音以及抖虱子的空灵声音,有多难学,都得死马当成活马医。黑衣发言人掏出他的综合机,找到那段声频,提给他俩,让他们凑合着对付。然而四周都是大蛤蟆们抽打金属板的声响,极度吵闹,我们彼此之间的说话声都不得不提高嗓门,更别提去细听综合机的录音。老实说,在此氛围下,口技演员们能否清晰地听完?都令人担忧。
口技演员们深知自身安危与大家捆绑在一起,哪怕再怎么喧闹,也由头至尾完整地听了数遍。随后彼此之间低声嘀咕,大约磨合了数分钟后,西班牙人罗德里哥一幅为难的表情,说:“我大致听过了,先说明一点,这些声音里有七种声音同时响起,勺子声和海螺声比较好学,但是链条扭紧声、气阀喷雾声等等的辅助音就困难一些。而我的情况是,最多只能模仿出五种杂音,一组主音四组辅音。不能百分之一百模仿出我办不到的另外两组辅音,能不能成功,就看天意了。”
而苏格兰人戈登也同时道出自己的难办之处,痛苦不已道:“你们这叫赶鸭子上架,没有这样办事的。我在声音模仿上,不及罗德里哥那么逼真,如此复杂的各种金属器混杂声音我做不到,这是实话。我顶多只能配合他,将这种声音用十分模糊的程度,去尽可能拉远距离,从它们背后传来,此外搞一些风声,大地颤抖声等等,来弥补不足。”
我听完他俩的话,气得差点吐血,我艹,这还叫不行?这么短的时间里,这么喧闹嘈杂的环境下,两人只是听了一小会儿,就能掰出那么多道道来!这种辨音能力,世上少有。他们绝对是一等一的人材,屈就在所谓的“公司”太埋没发展了。
黑衣发言人赞许地点点头,表示不论成败,尽力而为就好。他最后的一张底牌是,到了我们最绝望的时刻,只能让第二梯队强行突击进来,虽然无法做到所有人都能突出重围,但起码还是可以走脱。之后,再定计划,搜索不幸丧生的同伴尸体,带出洞外掩埋。
当西班牙人一听“掩埋、丧生、尸体”这些字眼,整个人一激灵,尼龙裤湿了一片,手划十字默默祈求上苍垂怜。然后,他将手指塞进嘴里,脸上露出狠叨叨的表情,就像上次那样仿佛要啃掉自己指头那般,发出了声响。
一阵大家伙的咆哮声顿时从铁壳子里洪亮地响起,我和Alex不由颤栗了一下,这个逼真度,实在是太像了!不,岂止是像,简直就是一模一样!我都怀疑这会不会真的把大家伙招引来。没准大家伙还没子嗣哪,还以为有只雌的在叫春,在传递求偶的讯号,这么一来我们就彻底挺尸了。
西班牙人卖力地表演了一番,就到了苏格兰人粉墨登场了。他紧接着西班牙人回荡在洞穴里的余音,一下子将声音转移到了极远处,大概是一英里左右的地方,也就是大蛤蟆们的正背后。顿时,山崩地裂大地颤抖,零零碎碎的石块掉落在地,以及大家伙模糊不清的愤怒咆哮,猛然响起!
我们四周的大蛤蟆们,很明显愣在当场,并开始往后退缩,它们纷纷转过身子,相互“哒噜、哒噜”地怪叫着,口子在那一霎那之间,瞬间松垮。
“行了!就是现在!”掐烟卷的一抹满头大汗,猛然顶开头顶的金属板,端起突击步枪开始射击,其他人也挪开伪装板自由点射。顿时,大蛤蟆们感到被前后夹攻,纷纷夺路而逃。你挤兑着我,我碾压过你,伴随那沉重的喘息声,往各条岔道尽头窜走,潮水般地褪去!
而我们则乘此良机,纷纷收拾起伪装板,大功率灯,塞回大铁箱子内,纷纷骑上机车,开始撤退。
与此同时,就听见岔道深处,传来了真正的大家伙愤怒地咆哮!它似乎心有不甘,感到我们侵权了,正有打算冲出来拼命!一干黑衣人吓得面色煞白,口技演员几乎坐倒在地,久久含着自己的手指,忘了放下。我朝石窟的顶部一瞧,顿时乐了。洞窟的岩顶距离地面低则三米,高则五、六米,但是以大家伙的体型,是过不来的。它的活动区域就只能是矿场月台那一带,也就是死水湖畔巨大洞窟!
众人如大病一场,垂头丧气往洞口方向撤退,虽然一路那种粘稠的粪墙不断改变岔道的位置,但凭着Alex的乳香辩路和大功率短波紫外线灯,却也有惊无险,十分钟之后,我们已远远看见了山洞洞口。
与此同时,黑衣发言人的通讯器响起,他扶住耳麦,默默地听着。听完之后,他吃惊地仰起头,看着我们,脸上布满惊愕。
一道泪痕从他的夜视眼镜底下轻轻滑落,他绞着头发呜咽道:
“我的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