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举人跌到水里,吃了几口冷水,扑腾到船边,扳着船沿一边吐水,一边揩脸,骂道:“姓罗的,你也不看看你头顶上的瓦楞帽子,敢合我王举人过不去,旋使人拿贴子送你到县衙打板子!”
罗老板虽然老实,却不呆傻,到底是市井打滚十来年的,闻言笑道:“见官正好呢,你上回吃了仙人跳的亏,正好我都晓得底细,说出举人偷寡妇的事来,倒不晓得知县大人要不要管。”
王慕菲气结,挣扎着要爬上船。一个龟公去拉他。老罗推开那龟公,一脚又把他踢下水,道:“没见过你这样空心大老官,自家娘子在家做人家一天到晚不得歇,你只会偷偷当了衣裳出来吃花酒,勿曾见过恁样拆家牌的举子!”
那龟公听说王举人的钱财都是当衣裳得来,料他无甚身家长嫖,这种人不过赚他几两吃酒钱罢了,不值得结交,就靠在一边不肯动手。老罗因那王慕菲在水里咒骂渐渐难听,跳下船提了食盒掌着灯走了。
王慕菲见那灯上明晃晃写着大大的王字,那食盒上一个金溜福字,分明都是他家的东西,这不是奸情是什么!他好容易从水里爬到船上,要去追赶奸夫,谁知走得两步叫湿衫缠着走不动,身上湿答答滴出水来,在甲板上淌成一大滩,形容甚是狼狈。
因王慕菲这两日使钱大方言语温柔,又是个举人,和他相与的那个叫翠袖的粉头,倒有几分爱他的心思,忙出来扶他,就便喊了顶轿子要送他家去。
那王慕菲牙齿咬得嘎吱响,恨不能就去把奸夫淫妇浸猪笼,哪里是肯去,定要去捉奸。翠袖转了转眼珠,笑道:“王举人,从来说捉奸拿双,是要在床上拿呢。想他们两个若真有奸,巴不得你不在家,不如今晚在我那里歇了,半夜回去。”
这却是粉头哄他的,人家若真合他娘子有奸,巴不得他日日不着家,会来叫他不要嫖?偏王慕菲早经小桃红挑拨,心中有了滴珠勾搭那姓罗的影子。今日姓罗的为他娘子出头叫他丢丑,越发像是个铁证了。他摸摸身上的铜镯子,却是去存银子时钱铺送的,折子使油纸包着塞在铜镯子,料想不曾浸水。他还有十几两碎银子在身上,就是歇一夜也无妨,真个随着那翠袖到丽春院里住了。
王举人本是吃酒吃得燥热,再叫冷水一激,上床又借着兴头合翠袖做了点子事体,半夜起来就晕头晕脑。那翠袖央本院的的两个轿夫抬着轿子送他回去,王慕菲不晓得滴珠搬家,指点轿子到酒坊。敲了半日门一个伙计出来与他指道,又指错了。
冷风吹了半宿,王举人才寻到梨花巷大槐树底下,他上下两排牙捉对儿撕杀都忙不过来,哪得力气捉奸?看门上挂着的两个灯都是写着王字,忙叫轿夫上前打门。
守门的开门看见是姑爷,扶他进去,好半日出来打发赏钱,问轿夫是哪里的。那轿夫因赏钱少了,老实说是丽春院。滴珠苦候,夫婿深夜才归,晓得是在妓院鬼混,不免又气个半死。
王举人睡到中饭时起来,只觉得头重脚轻,鼻塞喉哑,扶着床站不起来,重又睡倒,却是个重症光景。滴珠着了忙,一边请郎中与他医治,一边叫管家去打听王举在在丽春院相与的是什么人。
管家去了半日回来,把打听的事体说明白。滴珠猜是那罗老板替她出头,心里感激:这个人真是老实。只是不该把她家相公推水里呢。
她回到房里看王慕菲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厌恶他去嫖,出来到厨房守着药罐子,回想自嫁了王慕菲,再无一件顺心事,又白丢了五六万的银子,王举人又变了性情,绝不似从前莫家巷那个老实多情的秀才,越想越是伤心。忍不住滴泪。
王慕菲发烧,在床上想茶吃,唤了几声,清风老实些,捧了碗茶进来与他吃,道:“姑爷,你去什么丽春院的事体败露了,小姐正气恼呢,坐在厨房里替你煮药汁,半个时辰都没有动弹。”
王举人迷糊道:“男人出去耍有什么打紧,你家小姐凭什么说我?她不是合那姓罗的有奸,巴不得我死么”。清风看着滴珠端着药进来,唬得忙缩到门边去。
姚滴珠心里气极,把药碗重重搁在桌上,骂道:“姓王的,你前几日才叫人捉奸,是你娘子我拿房子去赎得一个光溜溜的王举人回来!写了伏罪甘结的不是你?我姚滴珠清清白白一个人,不吃你这样的污水泼,你想是嫌我呢,写休书与我就是,老娘要是回头求你,就不是姚家的女儿!跟着你姓王!”
王慕菲心里实是想休她,何况姓罗的那顶绿帽子是扣准在他头上的,哪个男人能忍住这口腌脏气!他挣扎着爬起来道:“休就休,取纸笔来!”
真要写休书,滴珠又有些儿迟疑,看见那碗药在那里,忙端起来揣到王慕菲手里,道:“作死,你吃了药再写!”
王慕菲接了药在手里慢慢吃着,心里也在转着念头,说起来休姚滴珠容易,小桃红转眼就要生产,衣食住都无人照管,却是麻烦事。不如再忍几时,转眼就是春闱呢,功名才是一辈子大事。王举人想到明年进京赶考还有诸多倚仗处,无奈的叹了口气,对滴珠道:“娘子,我原是舍不得你的,你我一人让一步罢。”
姚滴珠忙就着他的台阶下来,笑道:“相公,你对我起了疑心原是因为我抛头露面。也罢,从今日起我只在家安份过日,不出这大门一步如何?你既然有银子去丽春院,想来也有银子养活老婆呢,从今日起也叫你当家。相公,与我几两银子买料子做衣裳,要预备全家的秋衣了。”
王慕菲摸摸胳膊上的铜镯子,那里还有三四百两却是他的命根子,他哪里舍得拿出来,然他一直合滴珠说的他不用老婆钱的,此时正是要争气的时候,不能输这个人,只得道:“我箱子里有用不上的旧衣,你取几件去当罢。”
姚滴珠一笑,叫小桃红来陪姑爷,就跟清风明月两个把举人老爷的十来个衣箱翻了一回,拿定主意要绝他当了衣裳去嫖的路子,笑道:“相公,这些衣裳式样都过时了,尽数卖去做新的才好。”
王慕菲待要拦,偏又病体沉重。眼睁睁看着姚滴珠只挑出两箱不值钱的布草留在家中,那些都连箱子搬,气得他说不出话来。
就是小桃红也明白小姐是恼着姑爷去嫖,所以要断他的财路,这一回她却站在小姐一边,任姑爷在她跟前抱怨,只道:“那花柳之地的妇人,没一个是有良心的,姑爷,有钱也莫送到那里去!”
且说姚滴珠把王慕菲十数箱衣裳卖得一千三百多两银子,却是大打了折扣的。大人家做衣裳原都是挑的最好的料子,就是那手工刺绣也值不少呢,姚氏又是个会卖的,虽然顶值钱的大毛衣裳叫王举人都卖了,还有小毛的并各样夹衣,哪一件置办不要二三十两?可怜卖得容易,王举人再得这样好衣穿却难。
正经论起来,只这一千多两,她两口儿带十来个管家使女,省着些一年也不过花一二百两银,再取几百两出来或是开个铺子,或是投到人家大铺子做小东家,一年有一二百的出息,日子一样过得。只是王举人两口子都是富了穷,不把这一千多两放在心上,滴珠晓得王举人私自卖的衣裳也值数百两,他既藏私,这一千多两自然不能再到他手里。
她寻思了许久,无意中走到一个大铺子里,见素绫跟梭子布极是便宜,就把千把银子尽数买了这两样货,搬回来存在两间空屋子里。手里还有二百两,买了些绸罗布绢等物与一家大小做衣裳。王举人是一家的门面,与他买了四件绸衫,四件青布衫,又与他添置了些新帽子汗巾之类,包了一大包回来。
十数箱上好的值钱衣裳抬出去,换回来不值钱的数件绸衫,王老太爷听说,摸着断腿,叹息到天明。
王慕菲心里却比吃药还要苦些,然他还有倚仗滴珠处,又怕吃马三娘的板子,叫滴珠拿住了短处,不得不低头。偏这几日滴珠奉汤奉药极是殷勤,就是他想妆病也妆不得。转眼过七月,不是只是王举人,就是小怜也痊愈。滴珠摆了一桌酒席,把王老太爷请到一边与他一个吃一看三的酒席。这边他小两口儿坐了主位,叫小怜坐在下边,小桃红沾了腹中孩儿的光,与她一个板凳坐在小怜的下手。
滴珠叫小怜与王老太爷倒了一杯酒,自家亲与王举人倒了一杯,笑道:“阿菲哥哥,我晓得你有怨我处,我也有怨你处呢。今日我两个把话说开好不好?”
王慕菲握着筷子只是不做声。王老太爷使劲咳嗽,看儿子不知机,自家出头道:“滴珠媳妇说的是,一家子过日子,哪有不摔打的,我合你娘打了多少场架,可曾见过她怨我?还不是和和气气到老?依我说,旧事咱都休提。打从今日起,你两个和气过日子不好?”
王慕菲还是不肯开口,滴珠脸上有些下不来,瞪了小桃红一眼。小桃红可怜巴巴的看着王举人,若是与她添上一只尾巴,想必她也是要摇一摇的。王举人想到他年纪大老,只得小桃红肚子里这一个种子,实有三分疼爱,不由心软,道:“滴珠,我也有不是,你都忘了罢,吃了这杯酒,咱们和气过日子。”
姚滴珠晓得他是看在自己容下小桃红肚子的份上,心里一阵绞痛,再三的安慰自己:那个尚氏合他六七年也不见生养,就是自己跟他大半年也没有动静,只有小桃红合苏公子偷过一回就有了,眼见的他是不能生了。为着别人的孩儿不值得气的,这根刺拨掉是早晚的事。
她微微笑道:“这么着,咱们和气过日。阿菲哥哥,你不喜我抛头露面,从今日起家事都交与你。我与你算算,房子租金已是付过一年,米还有三石,柴是才买的两车,这里是卖你衣裳剩下的三十六两七钱二分,都把你。一共卖了一千四百二十一两,我买了一千一百两的货积在东耳房里,这两样却是我遇见一个布店要关门,抢下来的便宜,若是正经买也要一千七八百两,就是放久些也不妨,脱手就是银子的,咱们等冬天再卖就是。那三百多两,全家上下一人两身布衣裳,公公自有两身绸的两身布的,你还要多着一倍。”
王慕菲叫滴珠这一大篇帐算下来,只有点头的份。
王老太爷心痛的要死,那些衣裳原是真真与他儿子做的,料子是最好的,手工更不必说。虽然式样过时了一年,穿出去也不丢人,哪似送到他手里那几件,都是铺子里买的见成便宜货。他昨日穿了件滴珠与他置的新衣,扶着板凳到巷子里闲走,看见巷口那个开小杂货铺子的老林头,穿得就合他一样!所以王老太爷极是不忿,立时回家换了从前真真与他做的长衫再出去,果然人人赞叹。只是今日媳妇请吃酒,不得不换了这身嚣片子。听滴珠算帐,好似多为他儿子着想似的,气都气饱了,吃得几口酒推说头痛。滴珠叫两个人扶他回房去睡。
王举人吃了两杯酒,道:“你把家事都交与我,也使得。我久在家中静养,却要出去走走呢,不然米卖几何,肉卖几分都不晓得,由着那黑心的管家报花帐么!”
滴珠笑眯眯道:“你自去走走,如今家里地方小,走几步儿都不顺,你再把小桃红带上,她月份大了,原是要多走动走动,才好生养。”
就把帐本合碎银子并在一个小匣儿里都交给王慕菲。王举人收了,再吃得几口就要出门,滴珠使了个眼色,小桃红忙跟了上去,滴珠又叫两个管家道:“你们跟着姑爷,怕是要买什么呢,难不成叫姑爷自家搬?”送他两个出门,回来叫撤了席面,只取一碟炸鸭骨,一碟拍黄瓜,取了一壶酒在天井葡萄架下慢慢吃。
小怜因滴珠今日与她体面,比小桃红占了先,这是主母示好的意思,她自然体会得。接过清风手里的扇子,笑道:“清风姐姐歇歇,我与奶奶扇风。”
滴珠笑了一笑,那清风忙走过一边。小怜就道:“小怜原是在苏姑爷家的,我们公子别个都好,只是爱在行院处行走,不是和这个行首相好,就是合那个粉头有情。起先为着这些事,大少奶奶气的半死,后来想了个法子,但是少爷爱的,就捡那性情不好的娶几个来家,一来人都说她能容人,二来少爷就不好意思出去,三来,粉头们从良了还是不安份,不是争风吃醋就是偷小厮,或是合管家们偷情,少爷防也防不过来,哪里还有心思出去鬼混,生怕他不在家,妾们就与挣他绿帽子。所以娶了两三个,少爷就极少去那样地方了。”
滴珠笑道:“这法子却是好,实当与举人老爷纳几个妾来。”赏小怜吃了杯酒,她就回房思量,若是学青娥般与汉子纳妾,却也是纳得起。她们从松家动身的时候只张家就送了一千两,还收在她的箱子里,因说好了要给王慕菲到京里使用的,一直不曾动。不如就与他做成这件事,把那个叫翠袖的粉头赎来,横竖这个钱自己抢着花了他就不得用,到京里去无钱他还要低声下气求自己,正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她想定了,就使人去丽春院说,要替翠袖赎身。那翠袖喜出希望之外,她只说这位举人娘子是个包子,那举人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到了王举人家不过几日就能压倒正房,如今正房傻了要赎她从良,她铁了心要做王家妾,在老鸨跟前要死要活,自把身价压到二百两。
管家回来说了,姚滴珠速称了银子送去。王举人还不曾到家,那个翠袖已是带着随身的两个箱笼站在梨花巷口。滴珠叫人去花红店租花红,又到巷口的杂货店买鞭炮,又雇了四个吹打手,大吹大擂把翠袖接进家去。
左右邻舍见了,都称赞:“这个举人娘子甚贤呢,晓得举人出去嫖,就把粉头赎来家,却是爱护汉子一片苦心。”
王举人带着大肚子的小桃红并两个管家回来,远远看见自家门首张灯结彩,又一地红纸屑,街坊们见了都恭喜他,都不晓得为何。
进了门,滴珠左手拉着翠袖,右手拉着小怜,笑盈盈接出来道:“相公,你瞧,这是谁?”
翠袖穿着粉红的衫裙下前磕头,口称老爷。王慕菲目瞪口呆。那翠袖又到小桃红跟前行礼。滴珠忙道:“那是我的丫头,与相公做了个通房,她还要喊你姐姐呢,莫合她客气。”
小桃红极是气苦,外头寻来的粉头都是妾,偏她怀着胎的还是通房,小姐有话,不得不上前与翠袖行礼,口称姨奶奶。
翠袖极是有眼色,笑嘻嘻应了,退过一边。姚滴珠笑道:“妹子,你是新人,今日老爷就交把你,带到你的西厢去罢。”扶着小怜先进去了。
翠袖忙上前来扶王举人,笑道:“大奶奶实是个好人,晓得你我有意,就把我赎来,要合老爷做个长久夫妻。老爷,这样热天,快宽了衣到房里去歇歇。”
转眼只有抱着大肚子的小桃红一个在门口发愣,买菜的奶娘路过看见,骂她道:“小桃红,你须当心,若是孩子流掉了累小姐背骂名,老娘头一个揭了你的皮!”
小桃红抱着肚子走过一边,气闷道:“凭什么一个千人压万人骑的粉头都抬举她做妾,我正经要替王家生孙子的,还是个通房!”
一个管家娘子听见,冷笑道:“小姐还没有生养,你就先捅出个孩儿来,你这是给你家小姐长脸呢,亏得小姐气量大不与你计较,你还想做妾,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比那小怜跟那粉头,是生的好些呀,还是讨小姐喜欢些呀?”说得小桃红回她到住的耳房里,伏在床上哭了半日。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说完了王家,咱们再说尚家。
李青书跟相京生相与了个把月,甚是信服老丈人的眼光,合莺莺都把他当妹夫看待,背着真真示意他向尚员外求亲。
相公子笑道:“已是求过一次,那时候尚大叔没有许我。只说要看真真意思。真真如今没有嫁人的想头,又何必逼她!我只要得空能合她说几句话就罢了。”虽是这样说,心里不免也有几分长久的打算。
那相家庄原是相家的产业,将来与真真结亲,她这个温克性儿跟那些妯娌住着却是要吃亏的,却要另置间好宅。他访了许久,访得有几个大商人被税监捉到短处,吃了官司累得倾家荡产,都要卖房卖地。相公子得了消息就去看房,却叫他看中一间大宅,从头到底七进,东边还有四五亩大一个园子,西边一个四进侧院,甚是好住家。相公子起意要买,就去寻真真道:“真真妹子,我看中一处房子,却不晓得好不好,还请你同去瞧瞧。”
真真原是个死心眼儿,从了王慕菲的时节,一心要合王举人白头到头,不做走第二条路的想头。如今她又是一门心思不嫁人,打算独身到老,虽然对相公子偶有绮念,都按在心底,只说相公子是个君子,合他做一辈子朋友也罢。不曾想到那上头,所以合他来往。
相公子家原有庄园,为何要买。真真就有些儿想不通,随口合翠墨说:“相公子要买房呢,他家不是有个大庄子么?”
翠墨却是晓得相家底细,笑道:“那庄子却是相家的,不过相三爷暂住着罢。相三爷见要买新房,若不是看见便宜有赚头,想是要娶亲?”
真真虽然大方,免不得心里也有些酸,叹息道:“这般,相大哥若是成了亲,以后怎么好有事无事就寻他,那相大嫂不要怪罪?却是少了一个朋友走动呢。”胸中闷闷的。
那一日进城来陪相公子看房,在船上她就离着相京生站的远。相公子心里恼道:“这是为何?前几日我牵她手,她还肯了。怎么又合我生份了?她就不晓得这个房是我要买了与她成亲住的么?不然我叫她来看做什么?”
行到内城一个小码头下船,因离那间宅后门不过一二百步路,几个翠都说要走着去,真真从来是个省事的,自是依她们。这样一群仙女经过,轰动得半条街的人来看。
王老太爷夹着个板凳到巷口杂货店去耍,正听见众人议论说前巷黄家的大宅不晓得卖把什么样的人家,一群女眷进去看房,看着就像是极有钱的人家,那个杂货铺的老板老林头说的最响。
王老太爷看不惯他们没见过世面胡吹,冷笑道:“你们哪里见过有钱人。松江的李百万家你们晓得不,那才是真真正正有钱人家。从前合我们家是亲,我们常来常往的,那才叫是有钱人家!他家通不点灯,奶奶们房里都用的是夜明珠,”使手比划出海碗那么大一块道:“极小的也有这么大,极子的足有大水缸大小,半夜照得蚊子腿都看得见。”
杂货店的老掌柜不伏气道:“哪个说我勿曾见过有钱人,那李百万家能有沈万三家有钱?我家原是从周庄搬来的,这个苏州城,都是沈家的银子建的城墙,却是我爷爷亲眼所见!我说方才那家女眷有钱,只看他们家使女穿的,比你媳妇还好呢!”
王老太爷恼得脸红脖子粗,争道:“我媳妇原是会做人家,不要穿那些东西,就是穿布草衣裳,还是举人娘子!那些贱婢算得什么!”两个老人家相争不下,老林头的扯着他走到人家门口道:“你自家去看,他家是不是真有钱!”
王老太爷伸头,正好看见小梅,头上珠翠簪环,腰间丝绦玉佩,果然这一身穿戴比他家滴珠媳妇还要齐整,这个小梅却是与了姚亲家的内侄小雷少爷的,他忍不住道:“这个丫头原是我家的,后来送把亲家侄儿的了,想是我亲家在此处买房呢。”就要进去寻小雷少爷。
小梅听见王老太爷说话,吃了一惊,避过一边,跟相公子说:“相三爷,方才我看见王老太爷在后门张望呢。”
相京生笑道:“我去叫守门的赶闲杂人等走罢,想必王家搬到这左近,可惜这处房子要不得了。”安排人关后门。他合真真的心思都不在房子上头,草草看过就罢,自从前门出去不提。
且说守门的把闲人驱赶出去,那林掌柜就笑道:“若是你家旧人,怎么不上来请安问好?难道你家的举人老爷是假的么?”
恼得王老太爷弃了充做拐杖的板凳,飞一般走回家,到媳妇房里,问滴珠道:“滴珠,你娘家来苏州买房子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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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为喷火龙求P票。作者:闲卧听雨 书号:1044941(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