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兮宫附近的御花园里,移植了不少稀有的花种,春日里总是比其他地方更美上了几分,坐在花香四溢的凉亭之中,也是别有一番韵味。
这会儿,两个宫装女子便是坐在凉亭里品茗,两个小丫头在凉亭周围跑来跑去,宫女太监们跟得满头大汗,小家伙们却是越来越起劲,仿佛有一身使不完的劲似的。
“颜儿今日怎么得空入宫了?前几日皇上说你感染了风寒,没事吧?”说话的,便是这后宫中的女主人染妃娘娘,如今的她已经同三年前的她完全不同,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番贵气。
而她面前的是如今朝中颇受皇帝器重的墨将军的王妃,她的装扮并不艳丽,贵气里又透着几分懒散,只见她认真地泡着花茶,神情里满是自在,“哦,没什么大事,是北晟太紧张了,我能吃能睡,谁身上没个小病小痛的。”
染妃点点头,从前她从没想过想到她们两个也会有如今这样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天的时候,这几年清颜入宫的次数并不多,她说她不喜欢这个皇宫,但是每一次她有麻烦的时候她都会不请自来,匆匆露面,匆匆离开。
“听说后宫那个良嫔又闹腾了?”将泡好的花茶给染妃倒了一杯,才终于抬起头看着她,“反正你也闲着。。。”
言下之意,就当她是跳梁小丑,任她折腾好了。
“嗯,皇上的意思是还要用兰嫔的爹,此时不宜动她。”染妃沉静地叹息一声,“她倒是不敢明目张胆地动我,不过昨日在琼贵人那儿闹了一下午,真是烦人。”
“闹一闹才像皇宫嘛。”清颜不以为意,视线落在凉亭外的两个小家伙身上,“一转眼,他们都长大了。”
染妃淡淡一笑,“颜儿这是在感叹我们都老了么?你可以一点都没变。”
三年的时光,改变的不是容貌,而是心境。
“念恩怎么样了?听说被关到清凉阁去了?”她虽然人不在宫里,但是耳聪目明,更何况念恩公主的事她也算是共犯之一,要不是她的出谋划策,还不知道那两个人要闹到猴年马月了,只不过没想到上官泽那家伙竟然会这么雷厉风行,手段倒是比从前更凌厉了。
“嗯,谁都不让探望。”染妃微微有几分担忧,见清颜毫无忧色,倒是有些奇怪,虽然她们素日没什么交集,但是她感觉得出她对念恩一直很挂心,为什么这一次念恩受了遭罪,她却一点都不担心
察觉到染妃的奇怪,清颜摆摆手让她放宽心,“放心吧,泽做事有分寸,不会真的伤到念恩的。”更何况,她一早就收到消息,程佑明连夜入宫,一直到清晨才出了宫门,想来是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做到位了吧。
见清颜这么说,染妃也松了口气,她其实很羡慕清颜和皇帝之间的情谊,凌驾于爱情和亲情之上的感情,不过她也很满足,因为她在皇帝的心里也有了自己的位置,她终究是站在他身侧的人。
依稀记得三年前,清颜回京时对她说的话,“我和泽是青梅竹马的情谊,纵然曾经有过刻骨铭心的感情,那也是过去的事了,我放心了,泽也会放下,现在只看你能不能放下。能在后宫保持自己屹立不倒的,不是他的宠溺,而是尊重和信任,能陪他永远的只有那个能够时时刻刻以他为先,立于他身后的女子。”
“没想过再为泽添个孩子么?”清颜突然另起话题,支着头看向她。
染妃的笑容微微一顿,旋即摇了摇头,“不了,这样。。。挺好的,清晏很懂事也很孝顺,诺儿虽然小,但是也很听话乖巧,我有女儿又有儿子。。。何必。。。”
这话清颜是听得懂的,皇帝如今对染妃愈发信任了,原因之一便是她不贪心,她知道皇帝的底线在哪里,也知道皇帝想把江山交给清晏,那么她又何必要再生个儿子让他堤防?再说清晏孝顺,对她素来关怀备至,十一岁的少年已经绽露了头角,在同龄人中总是最出挑的。
清颜点点头,染妃果然如她所料,成长地飞快,已经成长为可以站在上官泽身侧的女子了,这样一来她才是真的放心了,有个人愿意无条件地支持和信任他,对上官泽来说,真的很重要。
"素染,你真的不一样了。"清颜眯起眼看着她,微微一笑,三年前的她高贵清冷,却始终扮演着颜贵妃,但是如今的她开始做她自己了,个性里的凌厉和温顺诡异地结合在一起,变成了真正的素染。
"是你说的,想要跟上皇上的脚步,那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成长,从前我以为要留住他的心就是要保护这张酷似你的脸,但是现在我明白了,他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你的善良体贴,睿智聪敏,大气雍容,不论你容貌如何,他都会喜欢你。"她微微别开眼,眼底滑过一抹流光,"我不求他待我能像待你这般,但是我会努力变成他认可的女子。"
"放心吧,泽那个人看起来什么都漠不关心,其实什么都看在眼里,你的努力他会懂的。"清颜话未说完,他们家小公主便一头撞过来,嘴里嘟嘟嚷嚷,"花花,漂漂的花花。"
清颜失笑地接过小公主手心的花朵,插入她的两只羊角辫子上,她格格地笑个不停,一只小脸红扑扑的,可爱极了。
"晴丫头越来越漂亮了。。。"染妃神色有些怔怔的,每一次看到梓晴,她都仿佛觉得看到了自己的女儿,诺儿和晴儿都像她们额娘,眉宇间也越发地相似。
"泽叔叔也这样说。"梓晴人小鬼大,嘟着嘴傲娇起来,突然又扑闪一双闪亮的眸子看着染妃,"染姨,良嫔娘娘说我和诺诺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什么。。。"
一旁的上官诺插嘴,"额娘,什么叫浑淆皇室血脉?"
梓晴连连点头,"对,就是这个。。。染姨,这是身么。。。"
两个小丫头不过四岁,异常机灵,常常会问出连大人都无法回答的问题。她们容貌相似,但是却又有几分不同,上官诺多了几分皇家风范,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天家礼仪,而梓晴则多了几分鬼灵精,若要论调皮捣蛋的本事,她绝对是第一名。
不过说起来,连皇帝都把她宠到天上去了,更何况是旁人了,谁都不敢得罪她,绝对是小霸王一个。
"良嫔娘娘是在跟你们开玩笑呢,以后她要是再这么说,你就说你去问问泽叔叔,看她怎么说。"清颜一派无辜地教女儿使坏,上官诺皱着眉头抬头看着自个儿额娘。
梓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虽然还是不太明白她娘的意思,不过她知道她娘说过要是有人欺负她,就去跟泽叔叔告状,所以良嫔娘娘说得一定不是好话,她娘是叫她去告状哪。
这个时候,清晏和梓轩一起走了过来,同样是四岁,梓轩看起来就比同龄人要年长了一些,面上文文弱弱的,连说话也都带着浅浅的笑意,十分懂事的模样。
"你晏哥哥课业忙碌,怎么让他陪你过来了?"话虽然是这样说,不过清颜还是拉过儿子为他擦拭额头的汗水,心疼道,"不是说这几日天气太热,不用去练武场么?"
天知道她多有心疼这个文静的儿子,偏偏从小喜欢粘着她的儿子如今既有主见,人小鬼大地要求跟着他清晏哥哥练武,不过是个四岁的小娃,蹲起马步倒也十分扎实,比她小时候不知道要努力多少。
"师傅说,练武是循序渐进的,每日都要练习,不能因为。。。"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说,"不能因为觉得辛苦而荒废。"
这话她可是从小听到大的,当年她和三个哥哥一起习武练功,她就是觉得太辛苦,所以武功不伦不类,除了后来机缘之下习得了上乘的轻功,她的三脚猫功夫真是不堪入目。
清晏十分喜欢这个文静却有十分坚持的小家伙,明明该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却偏偏固执地三岁开始习武,连四书五经都能背上一段。
"轩儿有天份,师傅也说他根骨奇佳,又很努力,日后必定是像墨将军这般厉害的人物。"清晏温和地笑了笑,这个十一二岁地少年也终于长大了,懂得何为含蓄内敛,也终于懂得了只有自制而冷静的人才能成为如他父皇那般厉害的人。
清颜敷衍地哼哼,想着回去要好好地说一说墨北晟,平日里都给她儿子灌输的什么思想,又不用混迹江湖,何必如此勤于练功,难道他也要像他爹一样日后做个大将军么?
"娘今日怎么进宫了,不是说这几日太热,哪儿都不想去么?"梓轩眨眨眼,一双和梓晴有几分相似的眸子流光闪过,带着兴奋,"娘是来凑热闹的?"
对于这个过分早熟的儿子,请颜素来不太敢撒谎,当然这也是她的榜样,她一直都教导孩子们不能撒谎,她点点头,"进来看看你泽叔叔的热闹,他今日去书房了么?"
"晏哥哥说泽叔叔近日国事繁忙,所以不会去书房。"梓轩的声音温温的,倒是和儿时的上官澈有几分相似。
想到上官澈,她皱起了眉头,问染妃,"泽那边还是没有澈的消息么?"
距离他离京已经三年了,他派人送了消息回来说他到处走走,不用刻意找他,那以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人送一封信回来,简单地关怀几句,寥寥数字,却都会在最后加上好好照顾清颜的话。
清颜知道他的性子,也不刻意派人去找他,只是偶尔会在某个不经意间,想起他,想起他们曾经年少轻狂的时光。
"这几个月,似乎都没有消息。"染妃并不太清楚他们之间的瓜葛,不过皇上常常会同她聊几句从前的是,她知道皇上觉得自己亏欠了这个皇弟,得了江山又得了他心爱的女人。
这时候,染妃的侍女走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宫女,手里拿着风筝,她笑着对两个小家伙说道,"风筝拿来了,要去放么?"
随后,清晏也难得清闲地陪着三个小家伙去放风筝,大概只有和他这三个弟弟妹妹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才敢露出几分自在。
上官泽独自一人走了过来,清颜挑眉,"哟,好难得,你居然一个人过来了,没有前呼后拥。。。"
"行了,这几日忙得朕不可开交,没功夫同你抬杠。"上官泽坐了下来,染妃立刻走过去,轻柔地为他按摩了起来,他半闭着眼,叹息一声,'还是素染的手艺最好,轻重恰到好处。"
"是么?我可是听说某人的宠妃特意去学了按摩,就是要为某人减压哪。"她似笑非笑地挑眉,横过一眼,不安好心道,"就是不知道有些人,能不能消受这般的美人恩了。"
"。。。"上官泽自觉闭嘴,身后传来染妃笑声,他谈了口气,摸摸鼻子抱怨,"素染,你可别像清颜一样,这丫头被北晟那家伙宠上了天,真不知道他怎么受得了这家伙的。"
染妃温婉轻笑,如今的皇帝也能这样同她说话了,带着几分同老朋友一般的随意,而不仅仅是一个妃子。
"程佑明怎么说?"这才是清颜好奇的事。
"要求我赐婚。"上官泽睁开眼,望着清颜,"你怎么就这么笃定他会出现的?"
清颜胆小不予,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回答他,"因为,他是程佑明。"
他追逐潇洒自由,厌恶被束缚被禁锢,他害怕自己有牵挂,会打乱他的一切,他习惯掌握所有,不让意外发生。但是,也因为他是程佑明,所以他若是决定了什么事就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所阻碍,他可以躲避念恩五年,却终究躲不开自己的感情。
这才是,清颜敢如此设计他的原因。
因为他是程佑明,因为他心里,只有念恩公主。
情之一事就是这样,毫无缘由,毫无预兆。来了便是来了,没有什么借口。爱了便是爱了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