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京城的皇宫,深夜时分,依旧灯火通明,朗朗明月,星辉遍地。
御书房内有两名男子,一名伏案阅读,一名单膝跪地。
“澈,你是在逼朕。”上官泽放下了御笔,终是正视跪在案前的男子,视线讳莫如深,“跪了两个时辰,你的决定依然如此么?”
“皇上心中一片明净,微臣从来都无心官场,如今微臣离开,不是正合了皇上的心意么?”上官澈淡淡地开口,黑眸中半点涟漪都无,“日前三王逼宫的事,在皇上心里是一根刺,即使皇上如今粉饰太平,难道入夜熟睡时不会猛然惊醒么?”
被人如此逼迫,纵使知道事出有因,心中却总会留有一丝隐晦,任何人都是如此,何况是素来多疑的皇帝。
上官泽猛然站起来,瞳眸深沉如潭,隐隐发作,“你就是要一再提起逼宫的事,让朕制你一个犯上作乱的罪名才甘心么?澈,朕自问对你不薄,你何必一再逼朕?”
他是想渐渐收拢皇权,也确实想慢慢地分散三王手中的权力,但是他却深知任何事都不可操之过急,尤其是朝廷中的势力分布,一步错不不错的道理他十分清楚,三王的势力渗透极深,他也不过掌握了十之六七,贸然动手只怕会动摇国之根本。
然而,澈却要在这个时候离开,上官泽吃不准他要交权的心到底是真是假,纵使是真的,他的人被他们拔出了最重要的几个,如今只有一个纳兰修和一个沈霖能够重用,但是他们和三王和清颜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也不敢轻易信任。
“皇上十分清楚,微臣素来厌恶朝廷里的尔虞我诈,原本只想等朝政平稳,微臣便会离京,没想到两年前清颜出事。。。”俊朗的眉眼微微一暗,眸底浮现了沉寂多年的阴霾,“皇上深知微臣为何会回来,却依然冒险重用微臣,个中道理我们都很清楚,不是么?”
两年前,纳兰一族轰然倒塌,牵连甚广,皇帝在朝中心腹并不多,三王算得上是他最亲信的人,他对澈从小就有一份莫名的崇拜,但是越崇拜却越矛盾,澈的身上有一股连他都望尘莫及的王者之气,内敛而沉稳,常常让他心生不安,相较于正直的墨北晟,高深莫测的上官澈才是三王中真正让他不安的人。
“两年前,你是因为知道清颜没有死,所以才会回来的么?”时至今日,他们两人终于能如此毫无芥蒂地谈论清颜的事了,要知道,这两年他们谁都没有先提起过这个让他们两人都深爱于心的女子。
“是。”上官澈自若一笑,迎上了他的视线,“若非如此,皇上以为,微臣还会回来京城么?”
如此坦白,毫无顾忌的坦然,倒是显出上官泽的几分狼狈。
“所以现在,看到她没事了,找到归宿了,你就放心了要离开?”明明灭灭的眸光闪过,上官澈竟有一种深沉的无奈,他委以重任的三王,一个夺走了他最心爱的女人,一个默默为他最心爱的女人筹备了一切,另一个更是不知所云。
他只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做的实在无奈,到最后竟是什么都没有,忽然想到清颜从前的一句话,她说‘皇上,终有一日,你会发现,除了皇权,你的手里,一无所有’。
上官澈抿着唇,没有答话,然而他的态度却说明了一切。
“澈,朕竟是比不上。。。一个清颜么?”浓眉深锁,上官泽的脸色十分难看,隐约含着几分阴鸷。
“皇上说笑了。”在他的心里,连他自己的命都放在清颜之后,何况是皇帝了。
上官泽目光冰寒逼人,神情阴沉骇人,眼神似锐刀一般直直刺向上官澈,然而跪在下方那人却是不躲不避,平静地回视他。
半晌之后,上官泽才叹息着别开视线,他早就知道澈是这样的人,若非如此,皇位又怎么会是他的。
“你执意要走,朕不拦着你,但是清颜如今的处境未曾好转,你就不担心她出事么?”皇帝勾唇轻笑,“听闻,朕的暗卫出现在宜城,暗杀清颜。”
“皇上。”上官澈蹙眉抬眼,凝眸望向皇帝,却见他一双鹰眼中闪着冷淡的光芒,旋即收敛了戾气,沉稳地问道,“皇上的暗卫缘何会出现在宜城?”
他的话却让上官泽心底暗惊,只一瞬间便能理清头绪,并未因清颜的事而心神大乱,他的这位皇弟,果然是个厉害的人物。
“这是北晟派人送来的密信。”轻轻一推,密信便到了上官澈的手里,只见上官泽轻轻地说道,“澈起来吧,等你看完了信再决定要不要离开。”
上官澈沉吟一声,终是站了起来,打开密信,眸色渐深。
“皇上有怀疑对象么?”三王和皇上之间的关系亲密无间,尤其是这两年更是默契十足,那些曾经想着挑唆两者关系的人如今也大多放弃,另谋他路,尤其是如今经过逼宫事件,皇上和三王之间的信任到了另一种程度,在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人如此正大光明地栽赃嫁祸,他直觉认为此事十分不简单。
“各路藩王都派人盯住,并无异动。若要说朝中大臣,也只有陆氏有这个能力,但是陆氏已倒。。。”上官泽细细地思索着,唯一的可能性只有。。。
“陆氏之人是否真的全部死绝?”沉稳平静的嗓音,听不出丝毫情绪,他冷冷地扬唇,“当初清颜携报仇而来,如今陆氏,未尝不可。”
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上官澈的话竟是让皇帝猛然惊醒,偏头仔细思索起来,“陆启松早就伏法,陆氏的直系也都被斩首示众,三族之外的人被发配边疆,而陆氏的余党也都被纳兰修和沈霖处理干净,应该。。。”
说到这里,他的脑中猛然划过一个身影,他竟是脱口而出,“陆霓裳。”
上官澈的眸色也跟着一闪,他也想到了她,在他们的习惯中,只要没有见到尸体,便不能确认生死。
“一场大火,烧个一干二净,尸首也被烧成黑炭,模样无法辨认。”上官澈不疾不徐地说道,“若是要勉强地说陆霓裳未死,倒也说得过去。”
连当年在宫里都能假死遁走,那么在一处荒芜的庄园弄一个侍女来冒充陆霓裳,就不是一件麻烦的事了。
“这件事,朕会派人去调查。”说到这里,上官澈挑眉问道,“澈还要离京么?”
上官澈沉默地转身,“等一切事情都结束了,微臣便离京。”
“澈,朕果真,不如你爱她。”
这样深沉的爱,为她而来,为她而走。
上官泽抿唇苦笑,望着澈离开的背影微微出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