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望之捻须微笑,待要解释。
萧美玉跑出来,高仰着天鹅颈,笑靥如微风中的荷花,“刘公孙,你想怎么谢我?”
萧望之脸一板,“瞎胡闹!这是陆询陆仙师。”
萧美玉吐下小香舌,“他明明就是……喂,你想怎么谢我?”
“谢你?”陆询故意装糊涂,原来那鲍鱼及铜盆还真是她刻意送给我的。
“对啊!”萧美玉撸起袖子,露出一截藕瓜似的玉臂,一条麻线似的白虫子在她胳膊上缠绕了十几圈。
“知道这是什么吗?产自碧游岛的银背铁线虫。”
陆询着急见那黄衣女子,哪有心思听她扯闲篇儿,“那又如何?”
“如何?”萧美玉撅着小嘴似是生气,眉眼里却全是笑意,“哎,那胡细妹诈尸后,是不是特好玩儿?”
陆询只把两眼朝屋内张望,心不在焉地回道:“嗯,是挺好玩儿!”
答完,回过神来,“那胡女挥剑斩尸,是你捣的鬼?”
“呸呸呸,说什么呢!”萧美玉连啐几口,“我要有那法力就好了。算了,你先帮阿姊招魂,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我就告诉你原委。”
陆询本来已经跨进屋子,又退了回来,“你先说,反正招魂须到晚上夜深人静时才好。”
萧望之看了眼那银背铁线虫,似乎甚为害怕,远远地躲开十几步。
“也好!”
萧美玉伸出一根纤纤玉指,粉里透红的指尖,轻轻逗弄着那条白虫子。
“它叫小白。去年,翠儿姊姊带我赶海,从碧游岛偶然间得到了它。”
萧美玉说着,脸上突然堆满坏笑,“去!”
那银背铁线虫从她手臂上脱落下来,身体绷紧成一条直线,离弦之失一样,射向陆询面门。
陆询连忙转头的同时,伸右手挡在面前。
银背铁线虫那滑腻的身体,竟然穿过指缝,钻进了他的鼻孔。
陆询识海内的《洗冤录》轻轻一震:星主陆询受到玄阶异虫攻击,已消耗一钱香火阻之。
他的鼻孔如被人突然揪去根鼻毛一样,钻心一疼,银背铁线虫原本绷直的身体,煮熟的面条般,软塌了下来。
《洗冤录》纸页哗哗翻动,停留在“异兽卷”的一张空白页面上。
一条银背铁线虫的映像很快被勾勒出来。
银背铁线虫,玄阶下品异兽。出自碧游岛,某位大能成圣前,斩落的三尸虫之一所化。惯能食人魂魄,控人心神,使其攻击的受体变为行尸走肉。
陆询一摔手,将软塌塌的银背铁丝虫摔在地上,抬起一只脚,就要碾死它。
萧美玉扑过来,用力推开陆询,弯腰将银背铁线虫拣了起来,眼泪包着眼珠儿怒道:“你干什么!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陆询被她推了个趔趄,同样气得脸色通红,“开玩笑?有你这样开玩笑的吗?”
萧美玉将铁线虫捧在手心里,用心感应着它,发觉它只是昏迷,并没有死去,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不然呢?人家看你主动为胡细妹免费缝尸,以为……以为你看她生得标致,欲行那不端之事,这才在她身上放了银背铁线虫,以免她的尸体被你侮辱。”
“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好人,居然真的只是为她敛容。为了补偿对你的误会,所以,我才让铁线虫控制着胡喜妹的身体,将那朱安世砍为了肉泥。”
难怪死人还会动,原来是受这银背铁线虫控制。
陆询恍然大悟的同时,不禁又有些后怕,幸亏自己正常得有些过分。
很快,又出离愤怒了:你才是好人!你全家都是好人!
就因为是个好人,才被林颦儿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地当了八年备胎。
“补偿?你那叫补偿吗?若非我天生胆子大,早就被诈尸的胡细妹吓死了!”
萧美玉委屈巴巴地道:“那还要人家怎样?因为这个,人家已被阿姊狠狠地批了一夜。一大清早,又巴巴地跑去西市送那鲍鱼给你算作赔礼……”
陆询无奈地摇摇头,如此一来,昨夜今晨发生的事儿,看起来就算合理了。
他再次迈进小楼,一眼看到了正坐在胡床上的黄衣女子。
他直直跑上前,急促地问道:“颦儿,是你吗?”
黄衣女子粉着脸,抬头扫了眼陆询,心里如同装了一百只兔子,呯呯直跳。
这男子谁啊?
他怎么知道我的闺名叫平儿。
萧美玉走过来,忽闪着长长的睫毛,瞪着陆询,“你认识她?”
陆询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黄衣女子不可能是女神校花,两人的耳朵形状不一样。
此女耳垂即尖又短,一看就不是长寿的相。
萧美玉被弄糊涂了,“喂,你这又点头又摇头的,到底认不认识我平君姊姊呀?”
“对了,”萧美玉一拍大腿,“你们还真可能见过!我平君姊姊的阿翁是暴室狱的啬夫许广汉。”
黄衣女子许平君嗔了萧美玉一眼,飞快地低下了头。
陆询只觉眼前一亮,心莫明地抽抽了下。
原来是她!
早就听张彭祖的爹说,与原主同居一室多年的许广汉有个女儿,容貌极佳,果真闻名不如见面,真人更美。
“咳咳,”萧望之踱了过来,假意咳嗽两声,“陆仙师,还请您先给小女收魂……”
“哦,好!”
陆询又盯了许平君两眼,才跟在萧望之后面上楼。
萧美玉对着许平君扮个鬼脸儿,“狗屁仙师,一个会收魂的二皮匠罢了。”
许平君听陆询走远,这才敢抬起头,柔柔地反驳道:“二皮匠怎么了,那也是靠手艺吃饭!总比那欧侯世禄……”
萧美玉见她眼睛起雾,拉起她道:“平君姊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是你一个弱女子抵抗了的。别想那么多了,高兴一天算一天吧。走,咱们去看看那二皮匠如何装神弄鬼。”
许平君踯躅了下,还是任由萧美玉拉着走向二楼。
萧望之领着陆询来到一张大床前,以身体挡住胳膊,对着帐子轻轻拱了拱手,柔声道:“云儿,陆青囊受翠儿所托,探望你来了。”
连说了三遍,得不到回应,这才叹口气,轻轻撩起白罗帐,示意陆询过来。
陆询走上前,即便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吓了一跳。
红被下躺着个活死人,只露出一张骷髅似的脸,两只深陷到眼窝的眼睛无神地半睁着,满是死气。
松弛到近乎透明的皮肤,在骷髅头上堆出无数道皱褶,只有铺成扇形的一头青丝,能勉强看出,这应该是个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