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呦~”
刚刚盖回被子的萧云,突然痛叫一声,蜷腿抱起右脚小指。
“阿姊,怎么了?”
已穿好衣服的萧翠问道。
萧云贝齿轻咬丹唇,身体哆嗦了好一会儿,方道:“没事儿,突然脚疼,现在好了!”
萧望之见长女恢复正常,长舒一口气,终于逮着机会问出那句憋了很久的话,“陆仙师,那银锭哪里来的?”
陆询瞪了他一眼,银子哪里来的,管你毛事儿?
“陆仙师,那银锭极为重要,最好,最好还是把它捞上来。”
陆询再白他一眼,这不废话嘛!
“好啊!你下去捞吧。你捞的上来,那银锭就归你了!”
“此话当真?”萧望之原本略昏黄的眼,此刻竟有些放光。
“当然!”
萧望之眼中的光明亮了会儿,很快又暗淡下去,“可是,水太……”
他转身对着萧翠一揖,“翠儿,那银锭乃咱萧家旧物,你能不能……能不能……”
“不能!”萧翠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
“那……好吧!”
萧望之走向池边,再探手试试水温,一跺脚,狠了狠心开始脱衣服。
“不好,快走,有蚊子!”
被许平君捧在手心里的那个纸人突然叫道。
陆询伸长耳朵,却什么都没能听到。
他从许平君手里抓过纸人,来到火堆前,将纸人置于火上,“说,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说人话?”
纸人吓得瑟瑟发抖,“仙师饶命,仙师饶命!我本是胡家老祖宗,这次胡细妹被大王相中,纳为了贵妃,胡家后人不放心,特地请我出来相送一程。”
“老祖宗?”陆询将手中的纸人离火更近一些,“说,那大王是谁?他为什么要纳胡细妹为妃?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说出来。”
“是,是!我说,我全都说!”纸人颤抖着答应道。
“那大王本是一位上古帝王,逐鹿中原失败后,被封为天……”
纸人说到这里,一粒火星被风吹起,落到它的眉心,瞬间烧了个小洞。
陆询眼前一花,一道影子窜出,手上的纸人瞬间变得没有分量。
远处,传来那老者的怒斥声,“竖子陆询,别以为假惺惺地免费为细妹缝尸,我胡家就会感恩!”
“你们人族最是言而无信,无耻之尤!我家细妹,就因为生得好看,就活该受你们人族调戏?”
“调戏不成,就以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将其腰斩!你们自诩为人,这能是人干的事吗?”
“还是大王对我们最好,不但不记前嫌,细妹横死,还派人来接她回宫,纳为贵妃!”
“而你陆询,仗着些许能耐,横生枝节,阻我细妹成亲,断我胡氏财路,是可忍孰不可忍!”
陆询两眼四处打量,可天色昏暗,那声音又缥缈不定,一时找不清他的位置。
这时,识海内的《洗冤录》翻到“鬼车”一页,胡细妹的生平过往,走马灯般以影像呈现了出来。
雾气缭绕的产阁内,一名女婴刚呱呱坠地,躺在一堆茅草里。
她的旁边,一白纸覆面的稳婆,手持一杆尺长金箭,刺破她的眉心,又拿出一卷羊皮纸,蘸起女婴的眉心血。
血过之处,那羊皮卷上原本画就的黑色纹理,骤然变得金黄。
眼见那巴掌大的整个铭纹图案亮起三分之二,那血线却突然停止前行,无论白面稳婆如何蘸血,那金黄再未蔓延半丝,反倒渐渐暗淡下来。
白面稳婆伸出鸡爪似的干瘦黑手,朝虚空中轻轻一抓,一个纸人儿凭空出现,被她一把掐住了脖子。
“黄皮子,这女娃为何又是个魂魄不全的?”
那纸人被她掐得龇牙咧嘴,只是连连拱手求饶。
画面走马灯似的连连闪过,小女婴也就是胡细妹已成长到了九岁。
大雪纷飞的冬天,衣衫褴褛的她戴着顶破草帽,蹲在屋檐下,眼巴巴地盯着新出炉的炊饼。
一浓眉大眼的青年,领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从胡细妹身边经过。
那小姑娘蹲下身子,将手中啃了一半的肉饼在胡细妹眼前晃来晃去,“想吃吗?”
胡细妹点头如捣蒜。
“叫声姐姐,这饼就给你了。”
胡细妹紧抿着嘴,还是挡不住哈喇子在嘴角扯出了丝。
她看了又看肉饼,咽口唾沫后,将头扭向了别处。
浓眉青年走出去七八步,回过头来,叫道:“小妹,别跟野孩子玩儿!”
那小姑娘啃了一口肉饼,故意将剩下的小半个在胡细妹眼前晃来晃去,“真不叫?”
胡细妹倔强地歪头不答。
那小姑娘将肉饼扔在地上,又狠狠地踩了一脚,道:“总有一天会让你叫!”
等那兄妹俩走远,胡细妹拣起肉饼,一口塞了进去,几乎没嚼就吞了下去。
拿舌头把嘴角的油舔了又舔,望着小姑娘的背影不服气地道:“不就是比我托生的好嘛,不就是比我早生了几年嘛,想做姐姐,下辈子!”
画面一转,胡细妹被关进了蚊鼠丛生的廷尉大牢里。
那纸人又出现了,正围着胡细妹絮叨,“细妹,找出幺妹,我这个保家仙自有法子救你出去!”
胡细妹俏眼圆睁,“有法子?有法子你却让我托生在这穷苦人家,遭这等罪?”
……
陆询看看画面上的那个纸人儿,再看看手中的这个,不由打了个哆嗦!
同一个纸人!
什么胡家老祖宗,原来是个名为“黄皮子”的保家仙!
一念及此,他扯着嗓子叫道:“黄皮子,你给我滚回来!否则,我可就把这纸人烧了,让你再也没了依托!”
十余丈外,一头长着三条尾巴的黄鼠狼虚影儿慢慢显现了出来。
它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抬起左前爪拱火道:“烧,赶紧烧!不烧,你就是我养的!”
艹!
陆询一把将纸人扔进火堆。
许平君连忙伸手去捞,却哪里还来得及,“纸人无罪,何苦……”
陆询冷哼一声,直接把她当作了空气。
萧翠走上前来,皱着眉头道:“陆仙师,你说这纸人是细妹家的保家仙?”
陆询点点头。
“不,不可能。那胡喜妹乃是北方胡人出身,家中不可能供奉保家仙。即使真有保家仙,也不是她这小门小户的能供奉得起的。”
陆询两眼只盯着远处的黄鼠狼虚影,只见它非但没有害怕,脸上似有喜色。
果然,等纸人变成灰烬,那黄鼠狼伏在地上,以头触地三次,对着陆询恭敬地道:“多谢仙师搭救!”
说完,化为一道清风,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