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男子:“我们不见书记,我们见校长。”
孙婧抿着嘴唇,真想转身一走了之,身为一个记者,怎么这么没有修养。这个年轻记者见到孙婧,定神打量着她,目光里有疑惑,也有暧昧。
他忽然诡异地笑了,忽然改变了主意:“没想到啊,联中的书记,这么年轻,这么漂亮。”
孙婧“哼”了一声:“这有什么稀奇啊,没见过年轻漂亮的?”
“见过漂亮的,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来人没等孙婧让座,就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沙发上。
“我是联中的党总支书记,几位名记都在哪家媒体供职啊?”孙婧心想,现在的记者假冒伪劣不少,一定要睁开眼睛,别让这几个人给忽悠了,“你们出示一下记者证好不好?”
屋里的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没有人搭话。
“这哪是学校啊,这不是公安局吗?”为首的记者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绿皮小本,递给孙婧,“我是《南南周报》报驻东北记者站记者。
《南南周报》?那可是响当当的大报啊,这个人来头不小。孙婧接过名片仔细看着,上面印着:《南南周报》驻东北记者站首席记者、编辑程义。
孙婧听这个首席记者程义的口音,像是本地人啊,从个头和长像看,也不像南方人:“你好像是蓝河人吧?”
“那都是老黄历了。”程义说,“三年前,我就是从《蓝河日报》调走的。”
孙婧接着看了几个记者证,有一个中央晚报的记者,两个省级有线电视台的记者,还有娱乐小报的记者和综合刊物的记者,这队人马构成复杂,不知道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孙婧决定不透露自己县委副书记的身份,否则可能被他们缠上。从现在开始,一举手、一投足都要注意分寸,免得被他们抓住把柄。她感到两台摄像机已经对着她开拍了,有人举起了相机,也有人打开了录音笔。
“你们都想采访些什么?”孙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淡定地坐好。
“听说联中有一个高中女生自杀了,我们要了解一下事件真相,挖掘一下有价值的新闻。”程义盯着孙婧。
“一个中生学发生了意外,这是学校很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孙婧心里清楚,防备这些人,必须像防贼一样,一不小心就会被他们发现可以曝光的东西。
“不用说这些,你就给我们说说事件发生的起因吧。”程义说。
孙婧苦笑一下,别说,他的问得还真刁,记者天生就是要发问的,不会问问题怎么能叫记者呢,就像她的女儿甜甜,什么样可笑的问题都可能从嘴里蹦出来,但她必须有十足的耐心。
她突发奇想,用对付女儿甜甜的办法也许可行,不妨试一试。
“程首席啊。”孙婧拉长的声音,“生活中发生的一切现象都是有原因的,就像你们来到联中,是为了采访对吧?我来见你们也是有原因的,我要接受你们的采访对吧?”
“是这样。”程义装模作样地点头。
“关键是我们期待什么样的结果。”孙婧说,“你们希望得到有价值的新闻,我呢,则是履行我一个总支书记的责任,我会毫无保留地配合你们,对你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女学生自杀的原因是什么?”程义问,有人随声附和着。
“这个问题有待查证。”孙婧说,“我这么说,希望你们能理解,因为我毕竟不是这位自杀的女同学,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也无从得知,但学校已经得到了警力支持,我想这件事很快就会查得一清二楚。”
程义笑了:“孙书记说了半天,就是三个字:不知道。”
“不能这么说啊,我知道的已经告诉你们了。”孙婧说。
“这个女生的老师当时在做什么。”又有人发问了。
“这个老师当时肯定在学校,联中的出勤制度很严格,对老师迟到、早退、脱岗都有一套规章制度,不论谁违背了都要受到处罚,在这方面,联中的做法是很成型的,但老师在校内的工作和活动是自由的,我们每个老师都很忙,忙到顾不上吃午饭,顾不上管理和教育自己的孩子,他们的时间只属于自己的学生。”孙婧和记者们玩起了太极。
“当时这个女生的老师具体在做什么?”又有记者问。
“老师具体在做什么,这个我说了不算,就连这个老师自己说的也不一定可信,需要通过警方的调查之后,才能得出确切的结论。学校在这方面是负责任的,不会把任何不实之词强加给老师,也不会让任何人逃脱自己的责任。”孙婧说着,忽然发现自己有点没有耐心了,如果照这样问下去,她就是说一宿也说不完啊。
“孙书记总是说警方、警方,学校在这件事上有没有责任?从你的脸上为什么看不到沮丧。”程义也不耐烦了。
“各位记者,我不是演员,说哭就哭,说笑就笑,但我可以告诉你们,对这件事我很心痛,已经私下哭过几次了。”孙婧说,“你们是客人,我对客人总不能苦着脸,好像你们欠我钱似的吧?你要说学校有没有责任,我可告诉你,当然有,联中没有履行好教育孩子战胜挫折困难、直面人生逆境的责任,在这方面,不仅联中有责任,社会有责任,包括你们媒体的记者也有责任,我说的不错吧?”
程义似乎预感到自己遇到了一个难缠的对手,无奈地笑笑,摇了摇头。
孙婧心里清楚,第一回合,她已经赢了,记者不会从她的嘴里拿到任何可以曝光的东西。
有两个记者凑到程义的身边,悄悄与他耳语着,程义不住地点头。
“我们准备把这件事当作一条消息发布出去,你们有什么意见没有?”程义说。
孙婧在屋里看了一圈,发现所有的人都低着头,气氛有点不对。这明显是一种威胁,他们的意思是把谢婷婷自杀事件捅到媒体上去,让联中在社会上曝光。他们并没有拿到有用的素材啊,也没有什么对学校不利的证据,看来这几个人的动机肯定有问题。
“坦白地说吧,我想问问各位记者,对这次采访,你们有什么要求没有?”孙婧问。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把目光都聚集到程义身上。
孙婧忽然发现,这是一个喘息的机会,不妨让他们先沟通一下,自己必须去搬救兵了,她不想伺候这些动机不纯的所谓记者了。
孙婧假装取东西,去了一趟里间,掏出了手机放进裤袋。她出来后随手把里间门锁好,借口去洗手间,让记者们稍等一下。
她怕女记者跟上来,没有直接去洗手间,而上了楼梯,来到楼上的洗手间,给县委宣传部长王晓光打了一个电话。
“王部长,联中发生了一起学生自杀事件。”孙婧平静地说。
“孙书记,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宣传部王部长说。
“现在警方已经介入事件的调查,估计不可能马上出结果。”孙婧说,“可是联中来了几个记者,成分比较复杂,我想请宣传部帮助接待一下。”孙婧说。
“领导的指示,我马上落实……”王部长说。
“学校目前还没有什么可以答复的内容,一切都要等调查结果出来以后。”孙婧说,“最好的办法是把这些客人送走。”
“孙书记,我明白了。”王部长说。”
“为首的叫程义,自称是《南南周报》的首席记者,比较难缠。”孙婧说。
“没问题,孙书记都发话了,我马上派人把他们接走。再说这也是我们宣传部分内的工作。”王部长说。
“那好,我就在联中的书记办公室等你们来人。”孙婧说。
“我马上过去。”王部长说。
孙婧在洗手间里磨蹭了一会儿,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就匆匆回到办公室。
她一进屋就来了个先发制人:“各位记者名声在外啊。”
屋里的几个人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到孙婧的身上,她不经意地看了一圈,程义的表情颇为得意。
“县委宣传部知道你们这些无冕之王突然造访,正在往联中赶呢。”孙婧慢悠悠地回到座位上。
几个人不再发问了,程义一直盯着孙婧,似乎对她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孙书记不是春县人吧?”程义问。
“我当然是春县人,春县就是我的家啊。”孙婧打着官腔。
“呵,我看着孙书记面熟,好像是在哪儿见过。”程义说。
程义这种套瓷的办法,孙婧见得多了,她根本不会往心上去。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能和她套近乎,至少说明他已经不想再问她敏感的问题了。
“可能是在梦里吧?”孙婧清脆地笑了起来,她的话引起了一阵笑声。
门开了,县委宣传部王部长走了起来。
“各路才俊,怎么不打招呼就来了,我王某有失远迎啊。”王晓光的表情有些夸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