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未央宫中,椒房殿那椒红色的宫殿格外的显眼,那可是令大汉所有人羡慕的地方,能住进那里,大概是所有女人都梦寐以求的。
想来,刘妍已经有许久都没有到宫里来看看了。未央宫还是以往的样子。多年来,一成不曾变过。
椒房殿外,粉墙低,梅花照眼,依然是旧时风味。
刘妍一身湖色底鹦哥绿潞缎华衣,外面披着一层朱底绣花小碧霞罗,宽大的衣摆上锈着深紫色花纹,整齐的长发撩了些许简单的挽了一下其余垂在颈边额前垂着一枚小小的深紫色宝石,点缀的恰到好处。
头上插着金掐玉赤金双头曲凤花,走进了椒房殿,随着莲步轻移,发出一阵叮咚的响声。
"儿臣拜见母后,母后长生无极。"
卫子夫身穿的是深兰色的宫装,宽大丝缎裙逶迤身后,委委佗佗美也,衬着卫子夫的美艳之貌。乌亮的青丝,在头上简单地绾个抛家髻,几枚鸭青点翠凤头簪随意点缀发间,让乌亮的青丝,更显柔亮润泽。
"妍儿,到母后身边来坐。"
刘妍才坐到卫子夫的身边,卫子夫便伸了手,拉过了刘妍白嫩的玉手:"妍儿好些日子没进宫来了,母后都有些想你了。"
刘妍强装高兴的样子,眼角抹过了一丝忧色:"嫱儿才大婚,儿臣到宫里来住几日,陪陪母后可好?"
"这宫里,永远都是你的家,你想什么时候回来不行?只是,这个关头回来,是不是嫱儿那里,与你说了什么?"卫子夫太了解刘嫱是什么性子了,也难怪卫子夫不会心生疑虑。
刘妍本就舍下了爱情,又送了夫君给刘嫱,换了别人,怕是做不到刘妍这般大度了。
刘妍原来也没什么好气的,只当是,换个地方,躲个清静罢了。
"母后,与嫱儿何干?是儿臣,想着给嫱儿和君侯独处的机会,这才入宫来住几日,母后可莫要错怪了嫱儿。"
刘妍从来就不是个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人,对卫子夫,就更是会掩藏自己的心事。
刘妍越是这么说,就越是让卫子夫感到,定又是刘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才让刘妍有委屈说不出。
刘妍既然回了宫里,自然也不会白来一趟。见着各宫的姬妾纷纷来给卫子夫请安,刘妍也识趣的告退,去了太子宫。
刘据见了刘妍,自然是高兴得紧。立即便放下手里的书简,挥了手让宫人都退下,与刘妍相对而坐。
"据儿这是怎么了,见了我这般殷勤?"刘妍也因为刘据这样的热闹,一时有些愣了。
刘据此时,只是迫切的想要知道,刘嫱嫁入平阳侯府之后,与刘妍的关系如何:"卫长皇姊,德邑皇姊她..."
还没等刘据的话问完,刘妍便问了句:"她出嫁之前,你与她说了什么?"
"我只是,实话实说。"刘据顿了顿才说。
刘妍微微笑了笑,带着几分疑问:"实话实说?嫱儿是个很敏感的人,你说的话,并不是在帮我,而是在激化我与她之间的关系。"
对于这一切,刘据没有能力阻止,对于刘嫱的步步紧逼,就是再看不过眼,也只能就这样看着。
"皇姊把心上人让给了如意,又将自己的夫君让给了德邑皇姊,将自己立于何地?"
刘妍在与霍去病做了断的时候,就已经不再是自己了。什么心上人,什么夫君,刘妍早都不在意了。
"在我放下去病的时候,就已经不再是我自己了。我只是任人摆布的棋子,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此后我的生命,只为你而活。"
刘据不禁为刘妍感到可惜,神仙美眷,为了自己,说放手就放了手。
"皇姊没有儿子,日后要依靠谁?若是德邑皇姊与你翻了脸,你可如何是好?"
刘妍并不是李柔,又或是卫子夫那般柔弱的女子。没有儿子,一样也可以好好的活着。可是,这世道就是这样,男人征服天下,女人依靠男人。
"就是没有依靠,我也能好好的活。难不成,据儿你,就不会是皇姊的依靠?"
道理刘据都知道,平素里不显山,不露水的。这与刘妍说起话来,完全不想是一个九岁的孩子。
"皇姊就不怕,将来孤独一生,无人相伴吗?金银财帛,权力地位,据儿都会毫不吝啬的给皇姊,可是有些东西,是据儿给不了的。"
刘妍在想,刘嫱才成婚,就如此对自己这个皇姊,将来有了儿子,还不一定要如何耀武扬威呢!
是不是,该考虑考虑平阳公主的话,先刘嫱一步,生下儿子?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你我和嫱儿,都是一母所生,血脉相连,应当同气连枝才对。你对嫱儿,也莫要有什么偏见。到底,我们才是最亲的人。"刘嫱这么一嫁,引起了卫子夫的不满,刘据的不满,平阳公主的不满。只为了刘嫱的深情,也实在是得不偿失。
刘据突然抬了头,看着刘妍的双眸,十分认真的说:"据儿最亲的人,只有卫长皇姊和母后。"
刘妍轻轻点了点刘据的鼻尖:"瞧你,胡说什么,你有四个皇姊,都是母后的女儿,怎能说最亲之人只有我与母后。这话若是让你其他三个皇姊听了去,可要伤心了。"
刘据的心里也是有杆秤的,有些事刘据并不是不知道,而是将一切的看在眼里了。
"据儿是有四个皇姊不假,可真心为我着想的人,也只有父皇母后,还有卫长皇姊你。石邑皇姊不在了,诸邑皇姊又是个中规中矩的人,德邑皇姊就更是只想着自己。"
其实刘据心里比谁都要明白,谁为他付出了什么,刘妍所做的一切,也就都值了。
原来,人心,也是要用人心来换的。
椒房殿前的残雪渐渐融化殆尽,刘妍到椒房殿时,正巧卫少儿也在里面,正给卫子夫报喜:"皇后陛下,如意可真是厉害,这才成婚两个月,就已经有了身孕了。"
"那可真是可喜可贺,去病就要有后了。"卫子夫的心里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如意有了身孕,于卫家而言,那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就是不知道,刘妍知道了这消息,又会是什么感受?
这边卫子夫于卫少儿真说的高兴,刘妍便走了进来,微微欠身行礼:"儿臣拜见母后,母后长生无极。"
卫子夫只朝刘妍招了招手,刘妍便在卫子夫的身边坐下了:"二姨母方才的话,可别说了出去。如意有孕是好事,了对于灵鸢来说,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卫子夫听刘妍说话的口气,就知道刘妍是早就知道了此事,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
"妍儿说的是,可不能让如意的孩子有个什么不测。二姊还得多上心,莫要让灵鸢有了可乘之机。"
卫少儿这才察觉,是有许久,没有见过卫灵鸢了:"公主这么说,臣妇倒是真觉得,有些天没见灵鸢了。"
"灵鸢在我的别苑里住着,什么时候回长安,那就不好说了。"刘妍的一句话,卫少儿放了心,卫子夫却不禁有些佩服刘妍。
事到如今,还能如此为了霍去病,去筹谋这一切。
"多亏了公主提醒,否则这是可就麻烦了。"卫少儿没多久便离开了椒房殿。
刘妍看了一眼殿里的侍女,正色提醒到:"你们都有耳,也有口,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听,做奴婢,得明白主上的意思。这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们也该知道厉害。"
"诺。"一屋子的奴婢都低着头,微微欠了身应道。
卫子夫挥了挥手示意:"卫长公主的话,你们都记着。都退下吧!"
椒房殿的门一开一关,丝丝凉风透过门缝钻了进来,卫子夫见刘妍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犹豫着问道:"如意有孕只是,早就知道了?"
刘妍像是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一般,轻描淡写的说:"儿臣与如意是同时知道此事的。"
"那...灵鸢去你的别苑小住,也是你有意安排的?"
刘妍轻轻点了点头:"舅舅家的三个表弟,哪一个能接替舅舅挑起卫家的大梁?只有去病有了后,好生教导,卫家才能有未来。"
"你做这些的时候,心里就不疼嘛?"卫子夫早先为刘彻采选姬妾的时候,心里也是说不出的疼痛,却也表现的温和大度。
刘妍长舒一口闷气,十分无奈的说:"心都空了,哪里还会痛呢?母后,我的儿女情长,都在出嫁的那一刻,葬在了回忆里。余生,将全是算计。"
刘妍的话里,满是凄凉。卫子夫坐到了刘妍身边,轻柔的揽了刘妍在怀里:"你所付出的一切,将来都是会有回报的。"
"只是儿臣不知道,这回报,儿臣有没有那个命去享受。"
刘妍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母女温情的时候,居然想起了在长门宫时,陈娇说过的话。
"没有永远的亲人,只有永恒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