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奉上)
朱由校坐回到龙椅上,看了看群臣,便面无表情地说道:“朕决定重审红丸一案,理由有四条,诸公可以参详一下。
其一,右都御史孙祎,昨天第一次提到崔文升三个字时,你们一个个都缩着脖子不说话,朕,能不怀疑?
其二,当崔文升三个字出现以后,孙祎就死了,当然还不知道是不是自杀。朕,当然很奇怪,也很好奇,这崔文升到底是什么来头,能让堂堂右都御史命丧黄泉;
其三,红丸案后,你们一个个恨不得掐死对方,却唯独让崔文升,悠悠闲闲地去南京养老,随后还混上了漕运总督这个肥差,朕,能不问问?
其四,崔文升本来是郑贵妃的内侍,却怎么当上了司礼监秉笔?还有,父皇明知郑贵妃与他不对付,怎会吃了崔文升的药,而骂太医是庸医?崔文升导致父皇一夜如厕三四十次,却能好好活着,没被砍了脑袋。朕,很想知道原因。”
朱由校顿了顿道:“诸君,对朕翻案的理由,感到满意否?今日,朕会同刑部、大理寺及都察院,一同审理此案。”
说罢,一丝狡黠的微笑浮上了朱由校的嘴角:自己一开始,只是想借助田尔耕诬告**星的机会,把水搅混,趁机在朝堂中安插几个自己的人手,这样也好方便以后办事;
可孙祎之死后,让他发现了崔文升这个重大疑点,也发现完全可以利用红丸一案,将整个朝堂重塑一遍,至少可以将一些讨厌鬼踢开到一边;可如果自己贸然提出重申红丸案,必然会遭到群臣的怀疑,不如等等看,看事件怎么发展,再来决定下一步;
而且自己完全可以在中间,起到助推剂的作用,将一些细节往深了挖掘,逼迫有人犯错。对于这个挖掘,朱由校很有信心。他根本不相信明朝的官员,能将一件事的细节做得如此完美。这从他们漏洞百出的账册中就能看出来。
当田尔耕说出:要控告魏忠贤,这六个字时。朱由校和大臣们一样不可思议,因为他没想到自己的愿望竟然这么快就实现了。
朱由校强制忍耐住内心的兴奋,耐心的让田尔耕把计划说完,并又一次发现了崔文升在其中的作用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重审红丸案。再说了,这事是你们狗咬狗咬出来的,与朕无关,朕只是凑巧发现了而已,我可没有算计你们,我是好人,真的…
朱由校很佩服田尔耕的这次计谋,用几乎以假乱真的诬告案,让群臣放松了警惕,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党争之中。然后田尔耕找准时机,完成了大逆转,成了大赢家。
他不仅完全将自己摘出了整个案子,而且皇上还必须得重重奖赏他。可以肯定的是,今后的朝堂中,会出现历史上从来没有的田党。至于怎么对付田党,以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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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红丸一案已有定论,不宜再行审理。老臣恳请陛下三思。”首辅叶向高向前一步,拱手说道。当年红丸案引发惨烈的党争,他到今日都还记忆尤深。红丸案还带来了阉党这个怪兽,朝堂上也因此陷入了困境。
今日陛下重审此案,会带来什么?又一个新的阉党?不,应该叫田党。魏忠贤不过一个太监都能掀起巨大波澜,田尔耕与顾秉谦两人呢?这两人一旦掌权,定会掀起滔天巨浪。
“陛下,臣以为。红丸一案,疑点重重,应当重审。老臣愿将当时情形,尽数禀告,供陛下参详。”次辅韩爌也向前一步道。
叶向高看着态度坚决的老友,本想继续阻止。但想了想后,终于还是后退一步,不再言语。他知道韩爌的意思,也明白韩爌的用意。只怕今日韩爌将当时情形说出以后,天下再无韩爌的容身之地。
朱由校看了看韩爌道:“韩次辅,你过来一下,朕有话对你说。”韩爌闻言便来到了龙椅边,拱手而立。
“韩次辅,今天这事,臣工们看样子都不准备多说话。你这是什么个意思?你不怕有些人日后找你麻烦?”朱由校小声道。
“陛下,老臣早已做好准备,往年之事,一直梗在老臣心中,不吐不快。陛下,请恩准老臣说出实情。”韩爌言辞决绝地说道,但他的眼神中却是平和异常,如同只是述说一件普通的事。
朱由校闻言,便不再阻拦,正在低头冥思之际。韩爌慢慢走过来说道:“陛下,老臣已年逾花甲,供陛下驱使的时日,已然不多。但臣这匹老马,还想驮着陛下再走一程,看看这大明的万里江山,看看大明的亿万黎民。
老臣记得,陛下的《浪淘沙.北戴河》中有这么一句。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陛下,大明如今身陷磨难,还望陛下以大局为重,励精图治,莫要忘了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以梦为马,不负韶华!!”
朱由校闻言,胸口便开始剧烈起伏起来。他猛地抬起头,看了看老泪纵横的韩爌。朱由校又深深闭上眼睛道:“韩次辅,待朕有话问你时你再回答,此前不要擅动妄言,记住了。”
韩爌谢礼过后,便正了正衣冠,大踏步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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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尔耕和顾秉谦相视一笑,眼前这事和他们没有丝毫关系。红丸案更和他们八竿子都打不着。他们犯不着现在得罪谁,临死的野兽最凶猛,这谁都知道。还是眼观鼻鼻观心,好好看戏最重要。
浙党领袖姚宗文此刻是心急如焚,当年红丸一案中,浙党与东林联手的一幕,让很多人恨之入骨。如今重审此案,定会给很多人翻案的机会。如今东林自身难保,阉党眼看就要四分五裂,弱小的浙党怎么办?难不成和齐、楚二党联手?他们可是欲除浙党而后快…
而作为吃瓜群众的一员,户部给事中冯铨,一直和其他人津津有味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看到精彩处,也不忘点评一番。见如今的东林与阉党,都陷入了绝境,他的心眼自然也活泛了起来,开始在众人间游走。凭啥我们只能吃瓜?我们也要吃干粮…
东林领袖**星,原来本还指望首辅与次辅,能够看在大家同为东林一派的份上,拉兄弟一把。可现在次辅第一个反水,首辅叶当了缩头乌龟。他在心里恨急了两人,却又无可奈何。他也干脆双眼一闭不再说话,听天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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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请问,此案从哪里开始审问?”刑部尚书乔允文道。
朱由校撑着右脸想了想道:“从父皇为何患病开始。”
乔允文捋了捋胡子道:“陛下,光宗所患之病。好像牵扯到内宫。”乔尚书这是在好意提醒朱由校,当年光宗患病与神宗宠妃郑贵妃有莫大关系。
朱由校站起身,一字一句地说道:“朕要查父皇的死因,这谁也阻拦不了。儿子为父亲查案,天经地义。如果今日,谁敢阻拦,朕就要将此事明吿天下,让天下百姓看看,这个不忠不孝不义之徒到底是何人!朕不会杀他,但朕要他接受天下百姓的唾骂!!”
“嘶”,天启话音落地,朝堂上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音后,便陷入死一般的沉静…
朱由校看着眼前不发一声的官员,心里不由地在冷笑,暗骂道:好啊,都不愿意当出头鸟,都不想承担责任,都等着我说话让我当背锅侠,那我就背咯。那个郑贵妃和什么李选侍,和我有关系?弄死她们我都没心理负担。
朱由校用眼神阻止了准备出头的韩爌,对着乔允文道:“刑部尚书,我记得当年有人送给父皇八个女子,那这八个女子现在何处?”
乔允文道:“皇上,根据当时的记载,这八名女子后来被送入了浣衣局。”接下来,朝堂上又是一阵沉默
朱由校的双手紧紧抓住龙椅,恨不得现在冲下朝堂,把群臣一脚一个给踢翻在地。这尼玛有吃的跑得比谁都快,要做事了就开始上厕所了。好啊,那我就耗死你们,这京城的深秋可是很冷的,天冷了好像还容易饿肚子。劳资现在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慢慢审…
“猛如虎,带上圣旨,立刻去浣衣局把这八名女子给带过来。等等,先别走。朕告诉你,谁敢阻拦,警告三次,若无效,立刻杀之。”朱由校冷冷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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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个时辰,满身血污的猛如虎回到了皇极殿,他的青龙偃月刀刀刃上,还残留着几抹污血,看的大臣心惊胆战。而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战战兢兢的清秀女子。
猛如虎拱手道:“皇上,卑职一共击杀十一人,其中浣衣局总管一人,侍卫三人,余者七人。因浣衣局远在德胜门以西不在皇城之内,因而卑职回来的晚了,还请陛下赎罪。”
“嗯,路途较远,可以理解。为何只带回来一人?其余人呢?”朱由校问道。
“皇上,卑职前往浣衣局后即刻亮明圣旨。但卑职受到各种阻拦,经再三警告无效后,卑职将阻拦之人杀之。后查明,这八名女子,在送入浣衣局当夜就被杖杀,尸体已被焚化。”
“那这个女子?”
“皇上,卑职入得浣衣局后,遍查不到任何资料。后来询问之下,这名女子愿意站出来说出实情。她当时被派去处理尸体,她手里还有当时一名女子的遗物,愿意呈现给皇上。卑职查验过后,证实此物却乃先皇所有。”猛如虎说罢便将一枚扳指交到了太监手中。
朱由校拿着扳指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对那清秀女子说到:“你上前来说话。你叫什么名字,为何愿意将此物奉上?”
那女子款款上前几步道:“陛下,奴婢名为赵四娘。因父亲犯错,而被没入浣衣局。这枚扳指是奴婢姐姐的遗物。奴婢除了此物以外,还有当时姐姐随身的一封书信奉上。请陛下,为奴婢的姐姐沉冤昭雪。”
朱由校把信拿到手里后,也没着急看便问道:“你说其中一人是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赵四娘噙着泪道:“陛下,奴婢父亲犯错被充军后,奴婢的姐姐赵兰儿就进了教坊司,而奴婢因为年纪小就进了浣衣局。从此以后,十年未见,没想到再见之时,已是一具尸首。奴婢恳请皇上,为奴婢的姐姐赵兰儿做主。我姐不是他们说的狐媚子。”
朱由校道:“朕答应你,事情真相大白后,定当为你做主。对了你这信怎么看起来这么新?”
赵四娘低下头道:“回皇上,奴婢不识字,在浣衣局也一直不敢拿出来看,因此就用几枚玉石压着,这才没有被人发现。”
朱由校看了看书信上的压痕,明显不是新作的痕迹,心里这才安心,便问道:“玉石?教坊司还有玉石?看来教坊司很有钱啊。”
赵四娘脸一红道:“这是因为奴婢要为浣衣局总管盘玉。教坊司总管说,要以处子之身才能盘出温润之玉,因此便用一小口袋装了数块玉石,交给奴婢贴身放好,日夜不离。因此奴婢寻机在口袋上做了一个暗袋,将书信放入。这才将书信保留了下来。”
猛如虎这时拱手道:“陛下,这事卑职可以作证。却是卑职从这姑娘的贴身口袋里,将此信拿出。口袋里的玉石在这里。”
朱由校冷笑道:“行了,那几块玉石你拿着吧。哼哼,君子如玉,好一个君子如玉啊。朕要看看,君子还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