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审正在紧张进行时,有太监进来禀告,说是猛如虎到了。随后猛如虎在众目睽睽之下,便扛着七八只火枪走了进来。将火枪和信王的一封信交给太监后,猛如虎便拱手示意离去。
朱由校看了看信,便走到阮大铖面前,指着桌上一字摆开的八支火枪道:“这里的枪都是军器局生产后留库的,你去把天启元年制造的那一批火枪找出来,就是你贪墨的那一批。”
阮大铖擦了擦额头,便硬着头皮走到桌前,细细看了起来。不多会儿他有些犹豫地拿起了一只火枪,又细细看了看后,便将火枪递到了朱由校面前:“皇上,正是这种。”
朱由校接过一看,只见枪托上刻有‘天启元年’的字样,枪管上还有工匠的名字。但他的嘴角却向上一挑道:“那批火枪上可还有几个字啊---广宁专用。”
阮大铖闻言心中大惊,他这个工部给事中是专门耍嘴皮子的,何时去工部看过枪支是怎么制作的?他惊慌地看向了田尔耕,而田尔耕又一头雾水地看向了顾秉谦,而顾秉谦一时也没了主意,只是紧紧捏着胡根不停思索。
朱由校将火枪放好道:“阮大铖,你说赵尚书给了你五千两银子,也就是一只火枪值100两。你还不知道吧,西洋进口的一门小型佛朗机炮,价格也是一百两;
工部火枪制造的火枪早已颇有恶名,你却说成是颇有好名声。而江西当地军器局制造的火枪,早已名声在外,如今更是大量装备辽东;
赵尚书放着江西本地的火器不买,专门买你这会炸膛的火枪,还出到了天价。我想问一下,是你傻呢,还是赵尚书傻?招了吧,你只要自首,朕饶你不死。”
朱由校这一番偷换各种概念的话语,如果放在后世贴吧,早就被广大吧友歧视了:五千两银子可以用来收买人心,谁说一定要买火枪;江西之地出产有名的火枪?朕哪儿知道;赵尚书在江西本地大量采购火枪?他是嫌命长了吗…但这招用来对付一个文青,还是够了。
而此时,站在工部尚书身边的**星悄声问道:“王尚书,怎么工部会专门打造供应某一地战事的火器?老夫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事,难不成工部也要优先选择供应对象?”
“赵尚书,皇上这招就叫做莫须有啊。”
“莫须有?那就是说皇上蒙…”
“哎,赵尚书慎言。咱们的皇上聪明着呢,老夫可是钦佩的紧啊。这不,轻描淡写之间,就把这案子破了。您是可以放一百个心了,我却还要清点工部过往的烂摊子。”王老尚书说完,早已回想起皇上给自己挖的各种大坑,不禁连连苦笑。
心神早已散乱的阮大铖,此刻再也坚持不住,“噗通”一下跪倒在地:“皇上,微臣知罪,微臣有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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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摸摸鼻子道:“阮大铖,你把这事原原本本的说一遍。朕刚才说的赦免你死罪,依然有效,但是你如果再这样蒙骗朕与群臣,数罪并罚。站起来说话,男子汉大丈夫,错了就要认,挨打要立正。”
阮大铖闻言,挣扎着站了起来。本是翩翩美男子,如今成了落汤鸡。神色颓废的阮大铖道:“皇上,微臣于天启元年,贪墨了工部五百只火枪,但一直未出手。结果这事不知怎么被左都督田尔耕知道了,他要挟微臣一起攻击赵尚书,因此才有了这后面的一切。”
朱由校和群臣对于此事本就不意外,因而也没有谁过多吃惊。朱由校只是命田尔耕站到面前来,好方便自己待会儿问话。
“阮大铖,你说这五百只火枪是你贪墨的,好,你说说是怎么贪墨的,这火枪又卖给了谁?”朱由校说道。
这时田尔耕见顾秉谦对他使了使眼色,便立刻抢先一步跪下:“皇上,这件事是微臣做错了,但微臣为大明之心,日月可鉴啊。”
朱由校一听,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怎么这些奸臣说起胡话来,都是如此的套路呢?朱由校按捺住脾气,用手点了点田尔耕道:“好,你说说,怎么个日月可鉴法。”
田尔耕站起身道:“皇上,微臣这几年卧薪尝胆,历经艰辛,中间饱受指责与磨难。但微臣痴心不改,矢志不渝….”
朱由校有些恼怒地说道:“你要是再灌水,小心朕收拾你。快说,别废话。”
田尔耕有些尴尬地收回了刚刚酝酿起来的情绪。这好容易当一回正面人物容易吗,皇上这么说也太不给面子了。不过,什么叫做灌水?皇上是讽刺我像农夫吗?我不像啊…
“皇上,微臣弹劾司礼监禀笔魏忠贤,贪赃枉法残害忠良。臣已掌握了切实证据。这才与阮大铖和赵大人联手,力图将魏忠贤及其党羽一同拿获。”田尔耕说完,便挺直腰身站了起来。此话一出,满堂震惊!!!
朱由校的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田尔耕道:“这就是说,你们中出了一个叛徒,而那个叛徒就是你,朕可以这么理解吗?”
“陛下明鉴。微臣不是谁的叛徒,微臣是为匡扶大明社稷而甘受屈辱和误会。”田尔耕说完,竟然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嗷嗷”地哭了起来。他这赤胆忠心的模样,让皇上和群臣听到了雨点般下巴落地的声音…
刚刚因为被诬告一事沉冤得雪的**星,心里的兴奋劲还没过去,这又得到了田尔耕的一个大红包,莫名其妙成了一个主旋律剧情的主角。**星怎么想都觉得不真实。此刻正捏着胡子,眯着眼睛,狐疑地打量着田尔耕。
阉党和东林的人,看着往日里不死不休的敌人,突然变成了盟友,此刻也是一脸茫然。而刚刚坐上审判席的浙党领袖姚宗文,此刻脸黑如墨:我这一句话也没说,屁股还没坐热,这些人怎么又是认罪,又是抓阉党的…咋感觉这三司会审没我啥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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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慢慢坐回椅子上,把整件事梳理了一遍,又在纸上谢谢画画了一番道:“朕有一事不明。阮大铖,你说是天启元年贪墨的火枪,怎么一直没有出手?如今却又和田尔耕联手举报魏忠贤?阮大铖,你把这事说清楚。”
阮大铖弯腰道:“皇上,微臣是写戏曲的,因此整件事都是按照一个剧本来的,我们本以为这些年策划的天衣无缝,结果陛下眼光如炬,早就看了出来。”
“咳咳”,朱由校一口茶水呛进了喉咙里,他差点被这个不要脸的马屁给吓死。“咳咳,好好,这算的上一种解释。这样,你们把整件事给朕重新说一遍。”
田尔耕拱手致意一圈道:“皇上,诸位臣工。魏忠贤自任司礼监禀笔以来,堪称无恶不作,残害忠良指鹿为马的事数不胜数。臣虽有心杀贼,然而却一直没有机会。因此微臣甘心事贼,就是为了以后找到机会一举将魏忠贤及其党羽拿获,为国除害。
微臣获得魏忠贤信任后,便于暗中秘密收集各种证据。今年八月初九,微臣与魏忠贤在东厂密会。魏忠贤因为皇上落水一事,而担心害怕。便示意我暗中准备枪支弹药,一旦事态有变便图谋攻打皇宫,另立伪帝。
微臣得知以后,大为担忧,便与吏部尚书**星大人和工部给事中阮大铖,共谋擒贼大计。因而才有了这一次微臣控告赵大人一事。赵大人和阮大铖因为这事,可都受了大委屈。田尔耕在此向两位赔罪。
皇上,魏忠贤的罪状臣已经写好,还请皇上速速下发圣旨擒此恶贼,为国除害,为民昭雪,为以前受难的大臣平反啊。”田尔耕说罢,从怀里掏了一份折子出来,单膝跪地奉上。
朱由校接过折子也没看,只是拿在手里敲了两下道:“嗯,这事朕知道了。对了,阮大铖,你贪墨的火枪到底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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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尔耕对于皇上的态度很是奇怪,而阮大铖更是脑门上冷汗直冒,他上前一步道:“皇上,这火枪,臣确实交予了孙祎。但是这火枪去哪儿了,微臣不知。”
朱由校闻言一笑,打开手里的信,缓缓道:“八月初八,漕运共发出一百二十只船,其中满载二十只发往辽东。余船一百只,分别发往江西、淮安和山西。其中发往江西和山西的船中,有部分船只确实装运了货物。你当真不知道火枪发往了那里?”
阮大铖此刻有些害怕地看着皇上,他实在不知道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皇上不会又给我下一个套子吧?他想了想后,还是坚持说道:“微臣将货物交给孙祎后,就没有再过问。”
“我就奇怪了,这么重要一件事,你们怎么会忘记的这么干净?这可是重要的证据啊。你们如今要告魏忠贤,总得拿出切实证据吧,不然怎么让朕相信你们。”朱由校的话语依然不紧不慢。
这时田尔耕站出来道:“皇上,这火枪微臣后来让孙祎转交给我保管,因为滋事重大,微臣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这批火枪就在微臣的京郊的别院里,日夜命人严加看管。微臣这就命人取来。”说罢,田尔耕别有意味地看了阮大铖一眼。
朱由校想了想说道:“嗯,好吧,工部尚书王舜鼎,你与信王一起,速速前往田尔耕的别院,不得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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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将折子看了一遍后说到:“田尔耕,你这信中罗列的罪状,朕都已经明了。你立刻将相关资料交给刑部尚书。刑部尚书乔允升,朕令你将此案与孙祎自杀一案,并案侦查。”他正要挥手散朝,眼睛一下盯在了状子中的“崔文升”三个字上。
如果田尔耕所说属实,那么崔文升和此案的关系就不大,最多也就是附逆或者行贿一类,但为何又把崔文升排在逆党第三顺位?这个位置就说明崔文升与魏忠贤的关系匪浅。
既然排在第三顺位,为何他们设计这个局的时候,不想办法把崔文升一起设计进来呢?按照他们的计划,这很容易实现。图谋攻打皇宫,这可是诛九族的死罪啊!!他们这个做法怎么那么矛盾呢?
八月初八,崔文升还在京城办事。而八月初十,魏忠贤奉我的旨意,乘坐漕运的船离开京城,前往沧州。崔文升也于当日晚间离开京城返回淮安。而从孙祎自杀前的表现来看,他也确实在前往江西的漕运船中装运了货物,这货物到底是什么?
如果魏忠贤确实想要火枪,而且又与崔文升关系密切。为何不是阮大铖或田尔耕将火枪直接交给崔文升。却是阮大铖交给右都御史孙祎,再转交崔文升?难不成这里面有啥隐情?这么简单的步骤为何要弄这么复杂?
朱由校的手在半空停顿了一下,就慢慢放到桌上。他又把这案子想了想,感觉这个案子设计的过于精巧了。绕那么大个圈子,就是为了对付魏忠贤?以他们对魏忠贤的熟悉程度,用得着这么费事?难道这案子还有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