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临阁乾字号包间内,满满当当挤满了人。王大个大大咧咧地坐在桌子左侧,随手端起小盏,将杯中美酒一口闷进嘴里,眼睛死死看着朱由校一动不动。右手轻轻在手铳上摸来摸去,不时在扳机上敲击两下。身边的十几个地痞,环抱双手一脸严肃地看着对面三人。
朱由校面带微笑,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子右侧。随手整理了下衣领后,朱由校右手支在扶手上打了个响指,傅山立刻掏出烟卷放到皇上的手指间,猛如虎掏出火折子递过来点燃烟卷。朱由校深深吸了一口,将烟雾重重吐到王大个脸上,包间内顿时一片咳嗽声…
允儿什么时候见过这场景,姐姐说的谈判就是这样子?哥哥嘛看起来有点土鳖,还是大公子的动作比较帅气,就是烟雾太恼人,这烟熏火燎的东西,怎么往嘴里吞,不怕着火吗?不过,看他吞云吐雾的模样倒还挺有范儿的。哥哥就只知道喝酒,太土了…
王大个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已经把天平倾向了眼前的这个小白脸。他有些恼怒地拨开眼前的烟雾:“你这什么意思?咳咳,有这么来道歉的?咳咳,熏死我了。”
朱由校淡淡一笑,极为潇洒地弹了弹烟灰:“道歉?朕…咳咳,长这么大,本公子就不知道什么是道歉。有些事,可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如果道歉有用,还要官府干什么。”
王:“咦,真看不出来,你小子很有脾气啊。”
朱:“读书人没有脾气可不行。我也是正儿八经念过书的,知道文武兼修的道理。”
王:“哼,你们这些读书人真有意思,总是喜欢在酒楼茶肆指点江山,一个个牛的不得了。”
朱:“我不像你一般总捡软柿子捏,我光明正大。说说吧,你准备怎么向我们道歉。”
王:“我要的道歉,你也没说。”
朱:“什么意思,你到这包间晒太阳啊。”
王:“是啊,你看,今天大同的天气真好,我这人一向不说软话,现在我就想和你一起晒晒太阳。”
朱:“好啊,待会儿我手下就会上来,看他们愿不愿意让你晒太阳。”
王:“那就是说没得谈了。”
朱:“对不起,有些事我说了算。”
王:“你唬我啊。”话音落地,十多个地痞向前跨了一步。
朱:“我这人不太会说话,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你他妈来打我啊。”
王大个一拍桌子“蹭”地站了起来:“你可不要敬酒不吃罚酒,趁老子还想和你说话的时候,最好麻溜地向老子认个错,不然,嘿嘿…”
朱由校把烟卷弹到王大个的碗里,黑着脸说道:“不然怎么样?你仗着王崇古的名声,在城里欺负外来人,连小孩都不放过。我就是把你收拾了,城里百姓也只会拍手称快。”
允儿惊讶地转过头看着王大个道:“哥哥,你真的在城里欺负外来人?连小孩都不放过?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怎么…”
王大个急忙解释道:“妹妹,有些事就不是你想的那样子,哥哥…哥哥有些事也是迫于无奈。小白脸,你我之间的事,你怎么能当着我妹妹的面说?”
朱由校看了看左右,咧着嘴讥笑道:“也不知道如花似玉的允儿姑娘,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哥哥。看见没有,这就是优生优育的重要性。不然残次品率会很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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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个听不明白朱由校在说什么,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这小白脸的嘴里的言语向来刻薄。他指着朱由校道:“好,劳资不和你口舌之争。今天我妹妹在此,我也不和你动手。哼,劳资告诉你,这大同向来不太平,别哪天走街上被人打了黑棍。”
朱由校哈哈一笑:“说狠话,做狠事,那是地痞流氓所为。男人好面子可以理解,但如果当着自己家人的面也这样,不显得很没有教养?你王家也算大同豪门,怎么如今却落到这种地步?王老先生若泉下有知,定会感叹家门不幸啊。”
王大个显然被朱由校的诛心话语刺中了软肋,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软软坐了下来,只顾端着酒壶,一杯接一杯的给自己倒酒。允儿这时也带着怪异的表情看了看朱由校,便低下头两手揪着衣角不再说话。
朱由校见状心里也是了然,王家显然遭受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磨难。想想这年头的大家族,一个个表面上风光无比,但那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如果不借此机会,深入了解大同商界官府的一些秘闻,这就太浪费机会了。反正热河的建设需要大量物资,就做个顺水人情吧…
“前几天,我听到一个消息,说是你王家因为得罪了这城里的大东家,因而变得举步维艰。我有一个想法,不知你是否愿意听一听?”朱由校说完,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
王大个“切”了一声:“哼,你会有什么想法?这年头落井下石的多了去了,劳资从来没见过雪中送炭的。”
“算了,既然你不愿意听,我就和允儿姑娘商量。”朱由校又转过脸看着允儿,还很恶作剧地挤了挤眼睛,羞得允儿差点把头埋到了桌子下。王大个正要发怒时,就听这小白脸悠悠说道:
“前段时间,我大明军队在草原痛击后金,取得了张家口到西拉木伦河,这一广大区域的绝对控制权。如今热河上营也就是以后的承德,正在大兴土木修建皇家科学院第二分院。这可是一个大工程,你们有没有兴趣参与?这笔买卖可不是在草原上卖点粮食能比的。”
王大个闻言,嘴巴变成了一个夸张的O型,两个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跳出来:“你所言可是实话,这可是泼天大功啊。怎么这大同城里从来没听说过?额我想起来了,前段时间曾经有人说,大明军队在草原和蒙古人打了一仗,但结果怎么和你说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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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闻言心里也是脸色微变:有人在封锁消息?怪不得城里的气氛这么奇怪,百姓看着军人依然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我还以为是军民之间积怨已深。我就说,这么大的喜讯怎么在大同城里就没听人提起过。原来症结在这里…
见朱由校忽然眉头紧皱,王大个忽然一拍脑袋说:“想我王大个纵横江湖数十年,今日竟然差点被你个小骗子给忽悠了。妈的,又遇见一个讨要白食的。我他妈瞎了眼了,怎么会和你这样的人置气。这里有五十两银子,拿了快走。滚出去,劳资不想再看见你。”
猛如虎一听,顿时浓眉倒竖,两个钵盂大的拳头捏的吱吱作响,之前一直被隐藏极好的杀伐之气,“嘭”地一下喷涌而出。王大个身后的十多个地痞一见,心里立刻有些发慌:我的妈哟,眼前的这个傻大个怕是个正儿八经的杀才啊,咱这小胳膊小腿的还是往后站一站…
一直埋着头的允儿,这时却紧紧攥着粉拳往桌上一放,表情严肃地说道:“大公子,我哥哥不信你,我王允儿相信你。”
朱由校有些吃惊地问道:“这却是为何?”但这话一出口,他就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这姑娘是使徒啊,虽然有些傻白甜,但关于草原的事,她肯定知道一二…
允儿义正言辞地说道:“因为我相信你不会第二次骗我。”
“嘎”…朱由校脑袋上飞过无数只乌鸦:刘兴祚今年的绩效奖金扣除一半,这给劳资找的什么使徒啊。哎,就算再没有合适的人,也不能拿这傻姑娘来凑数啊…
王大个却听出了其他的味道:第二次骗?妹妹和这个小白脸认识?这小白脸居然骗了我妹妹!!女人从了男人后,脑子就会变傻,男人说什么都信,就妹妹现在这表情。
完了,赔了五十两银子不说,还搭进去一个妹妹。我特么怎么这么衰!!难不成要和这吃白食的小白脸成亲家?这亏大了!!老父啊,家门不幸啊!!您老在天之灵何以教我??
王大个这下彻底没了气势,如死鱼般对身后的痞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吧。”他又想起了什么,恶狠狠地从朱由校面前抢过五十两银子:哼,既然都是自家人了,就别那么讲究了,没让你个便宜妹夫孝敬劳资,就算给我妹妹面子了,还敢要我的钱?反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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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个不顾周围鄙夷的目光,冲着傅山伸出两个手指头动了动,见傅山一动不动,便没好气地说道:“烟卷。”妹夫的仆人等于劳资的仆人,不用白不用。
傅山正要发作,就见朱由校挥挥手道:“无妨,别为这点小事耽误正事。”
王大个拿到烟卷后,又冲猛如虎动了动烟卷,示意拿火折子过来。猛如虎黑着脸帮王大个点燃烟卷后,狠狠白了他一眼。
王大个吸了一口烟卷后,很惊奇地说道:“你这烟卷不错啊,比起嚼烟叶子可有劲多了。”
朱由校淡淡一笑道:“这东西还凑合吧。对了,既然咱们要合作,有些事我得弄明白,这城里的之事,到底谁说了算。”
王大个到底还是不习惯抽烟卷,被狠狠呛了一口:“咳咳,那个谁,这事待会再说,现在反正都没外人了,咱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的姓名,年龄,籍贯,家中还有何人啊?”
做生意可以放到一边,妹妹的终身大事要紧,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小白脸的姓名,万一他跑了怎么办,那妹妹可就嫁不出去了。王大个决定先把小白脸的底细摸清楚。
朱由校闻言楞了一下,心里想到:这明朝做生意要查祖宗三代?算了,入乡随俗吧。他想了想说道:“不才京城人士,姓朱名天启,家业还算丰厚,父母早亡,家中只有一个弟弟,因此人称大公子。平日里靠着耕种几亩薄田讨生活,”
王大个一惊:“我的妈哟,你不要命啦,竟然敢触犯皇上的名讳。”
朱由校咧嘴一笑:“我这名字皇上是知道的,皇上是个有为青年,日夜操劳国事,不会在意这些小事。行了,咱们说正事吧。”
王大个暗想:朱天启看样子像个京城的有钱人,而且好像和皇家有关系。如此看来妹妹嫁过去倒也不吃亏,而且以后说不定还能找机会东山再起。但是妹妹这名分怎么算?可不能当小的!!他便开口道“朱天启…”
“王大个,你敢!!”傅山怒了,猛如虎更是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行行行,朱大公子行了吧,什么臭毛病。朱大公子,我妹妹跟了你以后,这算大的还是算小的?”王大个说完后,对于妹妹的未来有些担忧,这京城的大户就是毛病多。
“跟了我?算大算小?”朱由校转念一想:额,王大个这是担心他们占的份额太小,赚不了钱。为了得到大同的情报,把这些利益让出去又如何。朱由校淡淡一笑道:“自然算大的,我的那一份也都给令妹。些许钱财而已,不足挂齿。”
王大个这才放下了心:人家把家产都给妹妹了,自己还有什么说的,这门亲事劳资准了。“朱大公子,既然都是一家人了,你想问什么话就问吧。”
朱由校暗道:这家伙还真是自来熟,这怎么就成一家人了?算了,后世酒桌上歃血为盟的都有,算不得数的:“本公子就是想问问,这大同城内到底谁说了算?”
王大个的脸色变得严肃了许多:“今天这话,就当做笑谈,出了酒楼我可不认。大同城内说一不二的,乃是当今代王朱鼐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