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个星期的休整和调配,明军四万大军兵分两路出发,前往察哈尔部的领地西拉木伦河。孙承宗率领两万五千人,走右路经乌兰哈达(赤峰)前往西拉木伦中游的阿鲁科尔沁部,而朱由校则带领一万五千人,经张家口直扑西拉木伦河下游的克什克腾部。
五月的草原满目翠绿,一碧千里,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旷美绝伦。香花遍野,芳草依依,着实令人心旷神怡。羊、马、牛、驼,一群群,一片片,或疾驰,或漫游,像彩霞在天际飘动,又像仙女撒下的无数珍珠、玛瑙,散落在银链般的河流两岸。
朱由校靠在勒勒车上,悠哉悠哉地打量着四周的一切。但他紧皱的双眉中,却流露出一丝忧虑。
万历四十七年(1619),察哈尔部攻占了广宁城后,明朝以每年送上白银的方式,换取与察哈尔部的和平,据说前后不下给了百万两白银。双方还约定共同对抗后金,看在钱的份上,林丹汗倒也信守承诺,确实派出了军队作战。
只是这个察哈尔部的战斗力实在不敢恭维,在1619和1621年两次被后金打败,还被抓了不少贵族,后来用了不少牛羊才把人换了回来。此后林丹汗干脆把本旗到处挪地方,但就这样了,他还依然天天叫嚣着要统一蒙古各部,恢复蒙元帝国。
此举成功引来了蒙古各部族仇恨的目光,林丹汗光荣地成为了众矢之的。结果仅仅几年时间,察哈尔部就在多重打击下,从大兴安岭的嫩江平原一带,一路败退到山西,丢失了大片领土和人口。
根据后世史书的记载,后金正式攻打察哈尔部应该是在1632年。但老奴为何这次带着区区五千人,就敢不远千里深入草原,帮助科尔沁部攻打林丹汗?老奴开挂了?
拥有广袤疆域和众多人口的察哈尔部,也算兵强马壮,为何碰见老奴的部队,就跟见了鬼一样逃窜,几乎把家底几乎都败光了。察哈尔部就是老奴的软柿子?
朱由校实在看不出,这个擅长逃跑和打劫,并且惯于抛弃无数子民的林丹汗,用什么来重振蒙古,依靠嘴巴?这倒与后世‘虎踞台湾,雄视大陆’的说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据说前几天有人看见,林丹汗已经远遁青海而去,又把大片的领土和子民扔到了一边。因此这才有了明军远征西拉木伦河的行动。朱由校不准备把这一带交给外族来管理。他甚至连外交辞令都想好了,自古以来…
外族有异议?知道啥叫口说无凭不?不信可以看《吕氏春秋》和《淮南子》,里面明确记载了西拉木伦河乃“中国六大川”之一,郦道元在《水经注》中也对它有过记载。你外族有比《吕氏春秋》更早的文字记载,朕就服你,不然就别叽叽歪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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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现在不是想林丹汗如何败家的时候。愁心事越想越多,既然来到了草原,放开心思好好休息一下才是正理。朱由校看见遍地的牛羊就高兴,他甚至还和勤劳的牧民打招呼,牧民则以响亮的吆喝声回应,不少胆大的牧民还骑着马围着大军绕圈。
对草原较为熟悉的虎大威,给朱由校介绍了蒙古各部的情况。汉蒙交汇的地方,牧民极少参与到蒙古贵族的军事行动中。边军与蒙古发生冲突时,不少牧民甚至还帮助边军作战。边军里的不少士兵和将领就来自蒙古族。
这些牧民与其说属于某个蒙古部族,不如说他们根本就是无人管理的蒙古流民,很多牧民甚至根本就是汉人。因此这里的牧民历来不怕明朝边军,反倒是比较害怕蒙古军队。朱由校闻言,便陷入了沉思中。
趁着皇上低头思考的时候,虎大威小心地问:“皇上,卑职一直想问,为何辎重营里书记官阮大铖,会跟随大军出发,听说他可不是好人。”
朱由校一听,就命人把猛如虎叫来,慢慢悠悠地说:“猛如虎,你讨厌阮大铖是你的事,为何要让虎大威来问朕?你如果下次再把人当抢使,朕会把你挂旗杆上放风。去,把阿尔斯楞叫来,朕有话要问他。”
见猛如虎落荒而逃后,朱由校指着周围一些看热闹的蒙古小孩道:“虎大威,打仗不是只靠刀枪硬拼就可以,有些时候软刀子更起作用。阮大铖其人私德有亏,根本就不是一个能靠得住的人,但其确实颇有才华。朕需要他写出话剧的剧本,以为宣传之用。”
虎大威扣了扣脑袋道:“话剧?昨天听猛如虎说过,就是唱戏嘛。不过这事**星赵大人也可以做啊。听说赵大人,写的剧本也是颇有文采。”
朱由校指着虎大威笑道:“你啊,什么时候可以说出这种文绉绉的话了?告诉你,这卫队里就没几个是好人,王八蛋倒是挺多。看来这次拿你当枪使的不止猛如虎一个人,算了,以后去了科学院上课,你就会变聪明了。
**星写的剧本,普通百姓很喜欢,因为都是大白话,听着就明白。可是咱大明还有官吏与世家豪族,写给这些人看的剧本,就非阮大铖莫属。朕送你一句话,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部。这是政治的精髓。”
虎大威虽然还是没听懂多少,但依然深深低头表示受教了,借口要去后面看看牲口,便气冲冲地找卫队的那些混蛋,居然拿我当枪使,你们是当我没脑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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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斯楞的汉话还不灵光,因此马五作为翻译也被一起叫了过来,朱由校靠在车帮上问:“阿尔斯楞,朕问你,如果给这些牧民明朝户籍,你说他们会愿意归附我大明朝吗?我是指愿意为我大明放牧和作战。”
“嘶”,不仅阿尔斯楞倒吸一口冷气,马五也牙疼似的直抽抽。两人奇怪的表情倒是让朱由校莫名其妙:怎么了?这么做有何不妥吗?草原上这么多还没找到归宿的牧民和牛羊,不得紧紧抓在手里,难道还等着科尔沁和老奴来摘果子?
阿尔斯楞激动地叽哩哇啦说了一大通,满脸通红手舞足蹈的样子,让朱由校很是担心,这孩子不会得什么病了吧。
马五听了半天,总算听明白了,他拱了拱手说道:“皇上,这孩子说,如果真的给予他们这些人大明户籍,别说为大明放牧和作战,就是把草原打下来都行。他们很愿意成为大明最忠诚的战士和牧民。”
朱由校奇道:“阿尔斯楞,你怎么会说这种话?你难道是汉人?…”
阿尔斯楞闻言,沉默了片刻,稚嫩的脸上,多了一丝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凝重:“尊敬的皇上,您不知道,杀死最多蒙古人的,是蒙古人自己;每年冬天饿死最多蒙古人的,也是蒙古人自己;抢夺其他部族最多牛羊的,也是蒙古人自己;
每个部族间的仇恨不仅可以延续几百年,而且永远也没有和解的可能,因为每一个蒙古贵族,都梦想成为下一个成吉思汗,于是他们发动了一次又一次战争,却没人问过我们,是否真的愿意作战;
父亲还活着时,曾经告诉我,如果可能就加入大明的军队,只有这样才能保卫自己的牛羊和家人。汉人至少愿意用铁锅和粮食来换牛羊和毛皮,而蒙古贵族只需要用手一指,我们辛苦得来的一切,就会成为他们的财物。”
朱由校听罢,也陷入了沉默。阿尔斯楞说的这些事,大明土地的山也正在发生,甚至过犹不及。蒙古贵族夺走了贫困牧民的所有,而大明的官绅也夺走了贫困百姓的一切。
大明百姓对于官绅的怨恨,早已成了一堆干柴,只需要一颗火星,就能点起冲天烈火。如果自己再不加紧变革,势必会被这冲天烈火吞没,被历史挫骨扬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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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五见皇上又陷入了沉思,还以为皇上陷入了动摇之中,毕竟老人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于是就继续小声进言道:“皇上,这件事,您可要三思啊。这要是万一混进来了奸细,那可不得了。辽东旧事,不可不防啊。”
朱由校闻言并未急着说话,他将思绪整理了一下说:“马五,辽东多个城堡确实是被奸细里应外合攻破的,可这关蒙古牧民什么事?自己的防范工作没做好,就不要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奸细历来都有,又不是只在辽东才突然出现的。”
皇上的话,让马五的眼珠子都快蹦出眼眶了:“皇上,可确实是蒙古人当了奸细啊。”
朱由校摆摆手道:“如果守关将领,早已做好了应对工作。对蒙古部族的动态做到心里有数,怎会发生这种事?为将者,不查敌人动静,不查城内奸细,却把责任推到蒙古人身上,这是什么?这就是渎职!!
明明知道后金和蒙古眉来眼去,还把蒙古人放进来,自己充当滥好人混名声,这是一错;把蒙古人放进来,而不严加管束,这是二错;第三,开城门的可不是蒙古人,而是我们自己的将领。识下不明忠奸不分,有这样的统帅,才是大明的悲哀。”
马五有些气哼哼地看了阿尔斯楞一眼,明显有些不服气。他可以和蒙古人交朋友,拜把子,喝酒聊天都没问题,但是只要一声令下,他照样会把钢刀戮入蒙古人的胸膛。传统军人的烙印,在他身上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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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五,你告诉朕,土地和人之间,谁最重要?”朱由校笑吟吟地问道。
“皇上,这还用说,当然是土地。没土地那里来的粮食。”马五理所当然地回答。
“嗯,话是不错,可如果要是没人种地呢?粮食从哪儿来?”朱由校反问道。
“这…”马五扣了扣脑袋,皇上说的话好像也是对的。
朱由校淡淡一笑:“马五,放下你心里的杀戮之心。试着换一个角度看问题。人,也可以是财富。你知道大明现在最缺什么吗?就是人。而蒙古与后金,一直和我们争夺的除了土地,也是人。
你想想,如果朕把牧民都纳入我大明,谁给蒙古贵族放牧?如果朕把辽东人口都带到安全的地方,谁给后金种粮?当然,这些人口需要有一个地方安置,朕,看中了这里的草原。所以才带着你们,准备去和那些落魄的蒙古贵族友好协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