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安堡外的山谷中扬起滚滚烟尘,似有一辆重型卡车在曲折的山路上狂飙。隆隆的马蹄声中,急突猛进的风沙紧紧裹挟着数千骑兵,从山口处狂暴地喷涌而出。沉默的蒙古骑兵扬起了手中的弯刀,举起了手中的强弓,眼中只有一个目标---镇安堡城门。
虽然在后世的无数大片里,朱由校见过骑兵冲锋的场面,当时还有疑惑,骑兵真这么有气势?但真正身临其境时,才明白什么叫做身不由已。即便站在城墙上,朱由校都想立刻转身逃跑。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路口遇见了闯红灯的运渣车…
随着蒙古骑兵的靠近,镇安堡城墙发出了沉闷的共鸣声,蒙古人扭曲的面孔,已经清晰可见。朱由校还想看清楚一点时,就被虎大威和猛如虎两人,齐齐抓住肩膀往地上一摁。“嗡嗡”作响的弓箭,便带着轻微的呼啸声从三人头顶上飞过。
“你们两个王八蛋是要把朕的手掰断吗?”朱由校流着眼泪吼道。被两个只会用蛮力的二百五掰住手臂的滋味,谁试谁知道,酸爽到极致…
两个傻大个急忙松开了皇上,知道做错了的猛如虎,还忙里偷闲地给皇上按摩了一下肩膀。朱由校狠狠瞪了两个问题儿童一眼,急忙问虎大威:“大炮都准备好了吗?”
虎大威点点头道:“皇上都准备好了,灭虏炮三门,大将军炮一门,佛郎机炮两门,虎蹲炮三门,大碗口铳四门随时可以开炮。”
朱由校急忙拿着石子在地上画了几笔说道:“立刻命令,灭虏炮和佛郎机炮,分别攻击左右两侧山丘,把蒙古人尽量往中间赶。虎蹲炮专门打蒙军密集的部分,大将军炮和大碗口铳发射速度慢命中率低,暂时不用,给我把火药包点燃了直接丢下去。扰乱蒙古人的进攻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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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大威举着盾牌悄悄探出头看了一眼,便立刻缩回了脖子,匆匆说道:“皇上,刚才的方法行不通,蒙古人过了山口后,没有采取集团冲锋,而是排列成线型攻击队形,估计会用轮流骑射的法子,压制我们。看来他们也知道集团冲锋会吃大亏。”
朱由校紧皱眉头思虑了片刻,看来自己低估了蒙古人,以为他们会热血上头蛮干,没想到他们的进攻还这么有章法。他把手一伸说道:“猛如虎,潜望镜。”猛如虎应了一声,便从背后摘下一个口袋,掏出两短一长三个长方形连接成Z型,交给了皇上。
这个东西已经够让虎大威吃惊了,在他迷惑的眼神中,皇上还把潜望镜拉成了一截,调整了一下角度,接着便凑到镜头前仔细观察起来。
虎大威矮着头低声问道:“猛如虎,皇上用这玩意儿就能看见外面的情况?这怎么可能?”
猛如虎烦躁地看着头顶飞过的箭矢,按着墙壁道:“皇上告诉俺们科学院的宋应星,用硝石和杂银制作出了一种叫做硝酸银的东西,然后把硝酸银均匀抹在西洋玻璃上,对了,里面还加了点糖,听皇上说这叫啥析出银子,然后就得到了叫做镜子的东西。
你还别说,这镜子就是个好东西,自己长什么样看得一清二楚。有了它谁还用铜镜啊。但是往玻璃上抹硝酸银,不是件容易的事。科学院的老工匠,现在最多只能做我小半个巴掌大小的镜子,就这都还是做十存一,很难得做成一面镜子。”
虎大威又是一句话都没听懂,只好尴尬地笑了笑。他虽然不明白里面的道理,但是这潜望镜的好处却是一眼就能看明白,当敌人骑射或者用火炮攻城时,躲在城墙下就能将敌情看得清清楚楚,再也不用顶着盾牌,像乌龟一样偷偷摸摸地看。这科学院,好像很有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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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细细看了以后,把潜望镜交给了虎大威,示意他也看一看。虎大威在一边带着各种表情,看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朱由校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紧张地思索着应对之法:
蒙古人采用线型骑射队形来进攻,无论是火炮还是排枪,威力都会大减。现在的枪炮还做不到精准射击,如果采用之前的方法攻击,除了浪费弹药外,根本不会起到太大的作用。怎样才能把蒙古人聚集在一起呢?
马五指挥炮兵做好准备后,也发现了问题所在。他弓着身子走过来说:“皇上,不如让弓弩兵试一下。看看能不能把蒙古人的阵型再压缩地紧一点。”
朱由校态度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行,蒙古人的骑射太厉害了。如果让弓弩兵现在攻击,他们就会暴露在蒙古人的强弓之下,会造成严重伤亡。”
马五摇了摇嘴唇继续劝说道:“皇上,伤亡本就是不可避免。不能因为害怕伤亡,就不还击。要是蒙古的后军,趁着这个空当靠近了城门,那麻烦就大了。”
朱由校还是摇着头道:“不行,伤亡难免我知道,但不能让士兵白白丢掉性命。培养一个弓箭兵需要几年的时间,这些都是宝贝,总不能让他们窝窝囊囊地死在蒙古人的弓箭下。”
突然,朱由校猛地抬起头问马五:“你刚才说什么?蒙古后军的目标是城门?”
马五点点头,拿着小石子在城墙上画了几笔说:“皇上请看,蒙古人的进攻队形,是从山口开始,沿着镇安堡城墙骑射,为的就是彻底压制住我们的还击力量,让我们顾此失彼。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为后军赢得攻击城门的机会。”
朱由校恍然大悟地拍了怕脑袋,自己刚才完全陷入了一个误区,把镇安堡当成京城了。京城四面开阔,任何人想进攻,都必须排出紧密的攻击队形,否则会形成局部的劣势。而且就算攻破了城门,也仅仅是进入到瓮城而已,这倒是很方便守军瓮中捉鳖。
而镇安堡则不同,这里的城墙虽然看起来高大无比易守难攻,但唯一的要害就是就是城门。一旦城门失守,镇安堡内的一千人,根本不可能与林丹汗的部队PK。蒙古人一人一块砖头,都能把这里的守军活活砸死。
不知为什么,朱由校脑海里忽然浮现了《指环王》中的一个画面,半兽人进攻人类的一个坚固堡垒时,就是用无数军队作为掩护,然后用火药炸开了城墙下的出水口,差点攻陷这个堡垒。如果蒙古人也有火药的话,他们也一定会用来炸城门…
也就是说,蒙古人不会一直这么围着镇安堡练习箭法。当然,如果林丹汗脑子秀逗了,非要这么做,我就在城墙上烤羊肉串陪他玩儿。蒙古人要是突然采用不计死活的集团冲锋,就必定有炸毁大门的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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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丹汗紧抱双臂,皱着眉头注视着镇安堡城墙。他故意用大队骑兵摆出冲锋的架势,就是想勾引明军火枪手的出现。他准备用两千人的代价,将镇安堡城墙和明军火枪兵一起解决。
但骑兵的第一轮骑射即将完成,城墙上不仅看不到火枪手的影子,连弓弩手都没看见。明军城墙上已经摆放好的火炮,不知为何也没有发射。
苏赫巴鲁带领第一波骑兵已经回到了出发地,他脱掉身上的重甲,几步走到林丹汗面前弯腰施了一礼说道:“大汗,如果末将没有猜错,明军可能猜到了我们的意图。那我们…”
林丹汗看了看四周烽火台上的狼烟,又低头算了算明军前进的速度。随即下达命令:“不管了,第二梯队携带瓦罐,直接炸毁城门,时间拖不起了。而且估计明皇现在已经得到了消息,如果去晚了,明皇说不定就会溜回宣化,那里更加难以进攻。”
苏赫巴鲁愣了一下,急忙问:“大汗,您刚才的意思是,我们就不是攻破镇安堡去明国抢劫,而是直接攻击明皇率领的援军?”
林丹汗微微一笑:“不然呢?独石口值得了探马赤军五千精锐的性命?这小小的镇安堡值得了我察哈尔部一千勇士的生命?我耗费一个月的时间和明军死磕,就为了去抢劫?这件事,你知道就行了,现在暂时不宜对外说,还不到时候。”
眼中带着浓浓的欢喜之色,苏赫巴鲁兴奋地点点头,又重重地敲了一下左胸:如果抓住甚至杀死明皇,这想都不用想,会给察哈尔部带来多少好处。也许还能迫使明朝,正式承认察哈尔部对于河套的绝对统领地位。
苏赫巴鲁仰天长啸了一声,便让仆从为自己穿上重甲。他要亲自攻破镇安堡,甚至亲手抓住明皇。察哈尔部必定再次崛起,而自己将成为草原上的又一个英雄,被高亢悠远的乌日图道(蒙古长调)世代吟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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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大威一直嚷嚷着,火枪可以重新使用了,他还把火枪枪管握在手里,示意自己完全可以忍受得住。周围一帮等急眼的火枪兵,也急不可耐地准备重上战场。
朱由校无奈地笑了笑:虎大威这呆子,以为谁都和他一样皮糙肉厚。很多事就没法给他们说明白。枪管如果不自然冷却,而继续强行使用的话,用不了一天,这只火枪就得报废。
猛如虎看出了皇上的烦忧,于是吓唬那些火枪兵道:“你们没见皇上在思考大事?在这儿吵吵什么,这要是耽误了皇上,你们的脑袋还要不要了。这枪管不就是热乎着嘛,你们撒泡尿或者泼冷水不就行了。这点小事也要皇上操心?”
朱由校把小石头扔到猛如虎的脚面上,恨恨地说道:“如果用冷水淋枪管,就等着使用的时候炸膛吧。你们要是不怕眼睛被炸瞎,可以试试。对了,谁敢用尿淋枪管,视同与蒙古人一起蹿逆,朕会下令没收他的作案工具。”说完,恶狠狠地看了猛如虎一眼,意味深长。
猛如虎在一片哄笑声中,一手捂挡一手抱着脑袋狼狈窜逃。谁知下楼梯的时候,一脚踩空了,重重地摔了下去,又引来周围的一片嬉笑。
朱由校对于这个二百五实在没有办法,反正这家伙肉厚,别说摔一下,就是摔下城墙,也保准拍拍屁股就站起来。对啊,人摔倒了可以站起来,马呢?
“虎大威,朕刚才看见城墙下有两口水井,里面还有没有水?”朱由校兴奋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