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止宫——
“本宫事先没有打招呼,就安排了今天这一出,你心里会不会很不舒服?”
安贵人惊异于秦婕妤竟然会这样问,轻摇螓首,道:“怎会,嫔妾有这孩子便已知足,倒是娘娘,您心里不会难过吗?”
秦婕妤顿了顿,道:“走了这大半天的路,你也累了,回去好生歇息,虽然已经过了最要紧的头三个月了,但是还有漫长的七个月要熬。”
安贵人脸色黯然道:“这宫里谁不在熬呢?”
秦婕妤转头看了看安贵人我见犹怜的动人模样,暗自神伤,这入宫才不过半年的新人都知道日子是用来熬的,不知是该同情别人,还是可怜自己?
“你是孕妇,莫要悲伤忧愁,对孩子不好,今日是本宫不该,引得你伤心。”
“娘娘严重了,若无他事,嫔妾先行告退。”
“去吧,采菊,你代本宫送送安贵人。”
“多谢娘娘。”
安贵人领着人回到西院门口,对采菊道:“劳姐姐送我这一程,已经到门口了,姐姐就不必再送了。”
采菊置礼道:“小主客气了,奴婢告退。”
刚要走,一留守的小宫娥在门口看见她们急三火四的跑过来,“奴婢给主子请安。”
安贵人道:“起来吧,这是怎么了,急成这样?”
小宫娥急切道:“回小主,倪才人在里边,还乱走乱翻东西,奴婢们不好拦着,白术姐姐正跟着呢!”
采菊一听也不走了,上前托住安贵人的手臂,道:“奴婢陪娘娘进去。”采菊是秦婕妤身旁的大宫女,好歹代表了秦婕妤的脸面,倪才人若聪明,看到她就该识趣离开。
安贵人由采菊扶着进了内室,扑鼻一股酒气,就见倪才人坐在梳妆台前,用着她的胭脂水粉、首饰头面,泥人都有三分土性,当即火气上头,怒斥道:“放肆!”
倪才人就像没听见一般,将一副珍珠耳串戴上,“这耳环真是好看,也很精致,这屋子也比我的留香阁更宽敞亮堂,妾身可真的是羡慕得紧啊!”
采菊眼看安贵人气得浑身颤抖,出声喝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把倪才人拿下!”
两名宫娥立即上前摁住倪才人,却被她挣开,“不必,妾身现在就走!”
看她一件一件将首饰拆下,将妆容抹尽,披散着青丝起身,踉踉跄跄走过来,酒味更加熏人。
“今儿惊扰了安贵人,妹妹在此赔罪了,”倪才人毫无诚意的一揖礼,又凑近了些,恶意的道,“安贵人也请小心着,没准别人就是冲着你的肚子才对你好,好不容易拿命拼下来的孩子,最后给别人抱走了。”
倪才人一走,安贵人气得差点站不住,一众人等忙将她扶上床,白术也赶紧扑到床边为她把脉,又让人立刻去准备安胎药。
采菊道:“小主消消气,已经让人去传胡太医了。”
安贵人看着梳妆台上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妆匣,第一次冲人发了火,“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主子了,连个门都看不住,要你们何用?”
先前报信的小宫娥连连磕头,哭诉道:“奴婢们没用,倪才人仗着品阶耍横,奴婢们拦不住啊!”
另一名宫娥也抽泣道:“白术姐姐上去拉了一把,倪才人居然直接将白术姐姐推到地上,倪才人根本没把小主放在眼里。”
“住口!”秦婕妤得了信,匆匆赶来,正听到这句,“你办事不力还敢挑拨主子动气,安贵人现在是什么身子,你安的什么心?把这奴婢拖出去,掌嘴二十!”
“诺。”小宫娥很快被拖出去了。
“安贵人怎么样了?”
白术回道:“小主被气得动了胎气,服过药后,再请胡太医过来诊治一下,最为稳妥。”
秦婕妤转头对折蔓道:“你带几个健壮的婆子,去留香阁拿住倪才人,传本宫的命令,赏她几碗冰水让她醒醒酒,然后压她到贤妃娘娘那去领罪!”
安贵人听了秦婕妤的吩咐,也明白这是她能做的最大限度了,只是心中还是愤懑不已,自己好歹是正六品的贵人,如今居然被一个正七品的才人给欺负了去。
秦婕妤安慰道:“本宫知你不解气,这样她碰过的动过的,本宫明日都让人给你换了,一应银钱、摆件就从本宫的库房里过,你莫要再难过了。”
“嫔妾谢过娘娘。”安贵人让人扶着坐起来,对着秦婕妤欠了欠身。
秦婕妤抬手拦住她,“这时候别多礼了,好生躺着吧。”
“启禀娘娘,胡太医到了。”
“快请进来,安贵人刚动了胎气,很是不好。”
一阵手忙脚乱,总算稳住了情况,秦婕妤看她满脸疲惫,安抚道:“时候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倪才人以后本宫不会让她来打扰你的。”
回宫后,折蔓已经候着,将事情一五一十复述,“就是这样,贤妃娘娘说,做不过就是嫔妃之间因吃醋而生的口角,责骂了几句倪才人,又扣了她两个月的供奉,王贤妃也太护短了,安贵人可是怀着龙胎。”
秦婕妤冷笑道:“王贤妃不是护短,她这是在下本宫的面子,借此告诉安贵人,本宫无能护不住任何人,不如早些弃暗投明的好,那个小宫娥呢?”
采菊回道:“不出娘娘所料,那小宫娥是慎贵人插进来,用来监视娘娘,一直在东厢那边打扫,后来被调去伺候安贵人了。”
“真是当我风止宫是好欺负的,什么牛鬼蛇神都敢掺一脚,”秦婕妤这口气也是憋了许久,“也罢,别人宫里的本宫管不着,本宫自己宫里的难不成还管不住了?”
与此同时,霜泊宫流萤殿——
纯嫔抚着铺了一案桌的奢华首饰,珠宝相映,五光十色,哀戚道:“娘娘是想告诉嫔妾,就算曾经如何盛宠加身,也终会有一日空庭寂寞,就像这些首饰,当初如何华贵,如今也终有蒙尘的一天。”
“并非如此,”白苏燕随手拿起一件玉蝴蝶纹步摇,“本宫请妹妹来,并不是想让你生出这些自怨自艾的情绪,本宫记得你初入宫时,很是活泼,现在……这霜泊宫很闷吧?”
纯嫔低头不语,白苏燕接着道:“你会不会觉得本宫偏心宁嫔、良嫔,对你却是不管不问。”
纯嫔急忙躬身见礼,“嫔妾不敢。”
白苏燕亲手将步摇插进纯嫔如云的乌发中,扶她起来,“说穿了,这宫里的人为名利也好,为情也罢,对你,本宫不是不疼惜,只是不知如何下手。
尤其这几个月下来,你看同贤妃一个宫的谦贵嫔与兰贵嫔,连带着舒贵嫔都要受这些闲气,再看张良娣看到贤妃就跑,夭华夫人更是退避三舍,这如何让本宫不惊心?
本宫身为霜泊宫主位,自然要为阖宫上下人等的安危着想,还请妹妹见谅。”
纯嫔红了一双明眸,置礼道:“嫔妾让娘娘为难了。”
白苏燕拿浸过芥末的帕子拭了拭眼角,一刹那,泪如泉涌,“是本宫无能,让你们跟着本宫这样的主位受气。”
纯嫔踌躇了一会,上前拍了拍白苏燕的后背,小心安慰道:“娘娘不急,花无百日红,王贤妃年老色衰,相信她一手遮天的日子也不会太久的。”
真敢说,心中腹诽,面上白苏燕还是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你说得对,积微成著,一位打压诸人只会招致不满,终有一日会成鼎沸之势,咱们就静下心来等着看吧。”
倪才人之事,到了晚间,白苏燕这也通通知晓了,沉默一会,她才道:“等着瞧吧,希望是一出好戏。”
这日早晨,例行请安毕,王贤妃以不容拒绝的姿态,邀众人去她宫里品茗。
“这是上个刚贡上来的六(lu,四声)安瓜片①,诸位妹妹觉得如何?”
慎贵人细细品尝,惊喜道:“贤妃娘娘,这是六安瓜片中的极品提片吧?”
谦贵嫔冷笑道:“慎贵人听闻你家中也不富裕,又自小长在陕京,没想到也品得出这是六安瓜片中的极品提片?”
慎贵人自查失言,抿着嘴不再多言,锦嫔不服气道:“慎贵人家与嫔妾家是通家之好,送一些六安提片,也不奇怪吧?”
“嗤,总共就没几斤,锦嫔家里真是好大的手笔,工部果然是个肥缺呀!”
锦嫔气急,“你含血喷人!”
谦贵嫔以帕点了点嘴角,“我好歹比锦嫔你高上一阶,说话客气些。”
“够了,吵吵嚷嚷,成何体统,”王贤妃一拍案桌,怒道,“本宫就是看近日宫里这股争风吃醋的歪风邪气越长越盛,以前本宫总想着宽容,结果一个个都顺杆往上爬,四品以下的,全部回去抄写宫规两遍,没抄完以前,绿头牌也别想给挂上!”
这一下子罚得够重,四品以上的都有谁?王贤妃、温玉夫人、夭华夫人、妍妃(白苏燕)、秦婕妤、韵良媛和张良娣,其中一个怀孕不能侍寝,另一个“闭宫养病”,剩下五个人正好凑一个五色斑斓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