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婕妤好笑道:“你这又是为了哪般,王贤妃有句话说得很是,吴美人是我风止宫的人,自然是由我全权负责,出了丁点事,本宫都难辞其咎。”
采菊有些迟疑,借斟茶是低声提醒道:“可娘娘‘石榴红’虽不似‘凝露香’烈性,可也能管住个一年半载的,吴美人她……”根本不可能怀孕,或者说所有人都不可能。
秦婕妤颔首示意自己知晓,道:“可本宫无法,先前明明只诊出个疑似,可在王贤妃禀报后,却是以有孕晋封的美人,这性质可一下子就不一样了,她王贤妃这是要报当日之仇啊!”
折蔓擦了眼泪,道:“娘娘从来没与王贤妃计较,之前更是救了她与帝姬两条命,她到先某算起娘娘来了,好大的脸。”
秦婕妤苦笑道:“那时本宫可养着垂佑,她又怎会甘心,设局、估摸也为了抱回垂佑,没想到……她这是将错就错,此事可大可小,顺势给本宫个教训也使然。”
折蔓忽然笑开,带点揶揄的语气说道:“那娘娘咱怕什么,咱们谁不知这阖宫上下,君上最疼谁了?王贤妃这次恐怕是老寿星上吊,找死。”
秦婕妤脸一红,娇叱道:“没个正经,再等半个月,王贤妃若无动作,便是将这事给忘了,到时候再稍加遮掩一二便好。”
“诺。”
另一头,夭华夫人没有直接回到落珠殿,反而绕远同韵贵嫔一块回了凌寒堂。
韵贵嫔扶着夭华夫人道:“娘娘也真是,这时候不赶快回去准备接驾,到嫔妾这个角落旮沓里,一来一回的得浪费多少时间。”
夭华夫人道:“今晚是轮不到我的,落珠殿偏僻冷清,不如到姐姐这讨杯热茶。”
韵贵嫔扶着夭华夫人在上座坐下,又亲自斟茶,道:“嫔妾知娘娘念旧,可这是在宫里,以品阶位份论长幼,让旁人听到了,终归对娘娘有碍,话说回来,按惯例,新人入宫,若无意外便是按位份尊卑翻牌子临幸……”
夭华夫人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笑道:“王贤妃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就白当了这许多年的贤妃,再有,万一君上心血来潮呢?”
“也是,”韵贵嫔脸上闪过一丝黯然,“非嫔妾妄自菲薄,嫔妾比您早入宫半月,却无半点建树能帮上娘娘。”
“若韵贵嫔有所建树,只怕现在要过问的就不是王贤妃,而是太后娘娘了。”
韵贵嫔也反应过来,道:“是嫔妾失言了,珝月太后虽心知王家已无缘后位,但未必乐意看见我云家女儿能同她王贤妃平分秋色。”
夭华夫人道:“韵贵嫔愿同本宫坦诚相待,本宫很是开怀。”
又用了些点心,闲话家常,韵贵嫔这才不经意地提起早上的事,道:“王贤妃如此,未免太过,谦贵嫔说到底也是宗室贵戚,若月恒长公主过问,怕君上都不得不退让。”
夭华夫人放下玉箸,拿过清茶漱过口,才道:“韵贵嫔何必庸人自扰,本宫可没听说过,谁家的堂兄妹是可以嫁娶的。”
轻描淡写的一句,却着实让人惊心,令韵贵嫔一时间哑口无言,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喜上眉梢的道:“我先前去信也略略提了一笔,但家中长辈都闭口不言,这样想来,怜贵嫔岂不也是……”
“韵贵嫔又何必为难一个可怜人,”夭华夫人打断她的话,“怜贵嫔不比谦贵嫔,抓在手里也无用,君上都觉得她可怜,你又何必与君上对着干,当她是一介食客,任她苟延残喘,做什么那么在意一个无关紧要的?”
好在韵贵嫔也不是真想拉怜贵嫔出来,她现在略兴奋于探知这等皇家隐秘,本来她还在担心这些天家贵女入得宫来,不好相与更不好轻易动手,如今算来,大家都是世家小姐,谁又比谁高贵到哪里去?论资历人脉,顾家比云家还是差了些。
韵贵嫔原本也是不想这么快与人争锋,可如今木归宜离四妃只有一线之隔,家里来信,这恐怕是君上属意的暗示,要她全力住夭华夫人上位,这宫里能多拿捏住一个人自然是百利无一害。
当夜,果然如夭华夫人所言,君上上半夜点的是雨歇宫绿荫阁的沈美人,下半夜则是雪休宫风光堂的锦贵人。
四宫主位皆得了消息,韵贵嫔因她位份最高,暂摄主位,得到消息时,佩服不已。
消息到流萤殿时,白苏燕正在卸妆,顺口问了一句:“夭华夫人因何不能侍寝?”
冬至边替她拆了护甲,边回话道:“据传是信期忽至,故而暂时撤了绿头牌。”
白苏燕在夭华夫人身边侍奉三年,最是清楚她的日子,“看样子,王贤妃还是有几分余力尚存。”
夏至不满道:“真不明白为何要让王贤妃苟延残喘这许久?”
冬至横了她一眼,白苏燕一面摘下耳环,一面道:“只要王家在一天,君上对王贤妃就只能稍作打压,扶立旁的势力节制她的权力,前朝后宫可以说无甚关联,也可以说是息息相关,再有就算废了这个贤妃,未必不会又迎来一位‘王贤妃’。”
一夜后,按惯例,锦贵人晋位锦嫔,沈曼儿因王贤妃进言,称自己宫里的姐妹都有了封号,但沈曼儿没有,故求君上赐她一个美号,于是为慎贵人,同时,慎贵人也从原来的绿荫阁搬入晴云堂。
接连几日,洛霜玒翻的都是低位妃嫔的绿头牌,甚至召幸了南苑中的奉人、苑人,而几位贵人、嫔、贵嫔都暂无动静,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低位妃嫔,倪才人便一直不见芙蓉帐来接。
每日请安,看见慎贵人、锦嫔蜕变为女人后,举手投足间不自觉就流露出来的风情韵味,倪才人心中总会升起不甘。
这种不甘在同一院的阎才人被接去侍寝后升到了极点,本以为之后总该轮到自己了,可又是几日,她现在都要转而向比自己小一岁的阎美人屈膝唤姐姐。
阎美人自然也察觉到了倪才人对她的莫名敌意,不欲树敌的她便想方设法避开她。
可有时候世事就是如此不遂人心,阎美人越尝试避开,反而越容易撞上倪才人,有时候是在屋里闷了,到廊下坐坐透口气,有时候偌大的御花园,居然也能撞见在赏花的倪才人。
想当然,在此刻已被不甘与妒忌冲昏头的倪才人眼里,这个乡巴佬阎氏分明是故意在她面前晃,显摆给她看的。
阎美人暗地里叫苦不迭,这样半个月后,实在忍不住对着自己的宫女大吐苦水,“我一个无根无基,无权无势的美人,也就被翻过一次牌,隔壁舒贵嫔都接连两次了,也不见她嫉恨上,简直有病。”
“小主,这就是你天真了,”香炉帮她一面捶着肩,一面道,“先不提老话常说的‘柿子要捡软的捏’,单您比她先封美人,就算日后大家都是美人,她又比您年长,所谓先来后到,她能服气吗?”
阎美人确实没想到这茬,不免泄气道:“那我岂不是要一直被她这样怨怼着?那我现在都不用出门了。”
香炉道:“这就是小主您自己想岔了,您何必为了这等眼皮浅的委屈自己,且你们就在一个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里真避得开呀?”
阎美人苦恼地靠在软枕上,也明白香炉说的在理,且若无大事,也不能无缘无故奏请更换宫室,反显得她小气不能容人,这样一来,除非她与倪才人之间,谁先成为贵人,否则就只能这样相看两生厌的耗着。
不过话说回来,不甘归不甘,倪才人也没什么实质动作伤害到阎美人,还沉得住气,接下去一个多月,每日都往王贤妃跟前凑,借口不一,就算被挡在外面,也不生气,一开始的贵重礼物,也变成一些费了心思的小玩意,偶尔是时令鲜花,偶尔是一方亲手绣的一方丝帕。
一来二去,王贤妃也愿意接见她,从让倪才人进来饮一杯茶,慢慢地也会留她说会子话。
之后,温玉夫人、慎贵人也开始向倪才人释放出一些善意,倪才人这才算开始被王贤妃阵营的人所接纳。
倪才人打结似的眉头这才稍稍松开,不过她也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刚跨过第一步,并不代表就被庇护,王贤妃还在继续等,等她能否拿出更有用的投名状,值得被她提拔。
旁观许久的阎美人,一日同秦婕妤品茗时,便忍不住将自己的一些看法说与秦婕妤听,“嫔妾这段时间,冷眼旁观,是真看不懂这倪才人了,为何非只盯着王贤妃一个,看王贤妃如今,底下有颇受宠的慎贵人,锦嫔也在向她靠拢,高位嫔妃中有温玉夫人,又有帝姬傍身,倪才人就算被接纳,也不得重视,她这是何苦呢?”
秦婕妤笑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而且这宫里最忌讳两面三刀的小人,现各宫主位手下都有人,倪才人已经错过最好的转投时机,如今,她无论去哪都是多余的那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