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据说她出生在一个落英缤纷的时日里,生出来时也不像一般婴儿红通通、皱巴巴的像个猴子,反而如一块晶莹的美玉,资质天成,更重要的是她越长与自己相貌普通的父母越不像,反而有那位的三分影子。
应情应景的,她被取名为落英,说是取自《楚辞·离骚》:夕食秋菊之落英,落英是初开的花儿呢,可后来慢慢长大了,她才知道,在《离骚》中落英是被人拿来吃的,落英大家都知道的是指落花。
还未盛放就已凋零,大约指的就是她罢,因她貌美,族中上下都指望着她能入宫如那位一样,荣宠加身,给吴氏带去破天富贵,重回往日的巅峰。
于是她的婚事一拖再拖,直到成了老姑娘,终于等来了选秀的旨意,家里人紧赶慢赶的将她塞进去,深怕迟了。
对富丽堂皇的宫殿,她不是没有过憧憬,可是很快她就发现这里的一切都是这样的可怖,莫名其妙的被人针对、孤立,她也不甚在意,反正自己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
原先这样也就过了,可是那一日,她住的地方来了一个人,说是她的姑母要见她!
姑母,那个倾倒了两位帝王的传奇美人,她们都说自己只像了她三分,可只是这三分已经让她在一众秀女里艳压群芳,那那位是怎样的绝色。
待到亲眼见过后,从未在容貌输过的她第一次生出自惭形秽的心情,原来这世间真的有这样的人,哪怕你将世间所有赞美美色的词汇堆在她身上,你都只觉得少了些什么,甚至说是配不上她的颜色。
可是她一开口,就如同白璧微瑕,在一副春日胜景之中偏偏有一枝枯枝,那位见她目露惊讶,冷笑道:“你以为在这宫里光有美貌就够了吗?”
她一时想不明白她的用意,可自己自小所受的教诲便是如此,可是问出这话的却是她的榜样——赭衣夫人,而看着她如今清冷避世的样子,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落英,请姑母多加指点。”
赭衣夫人面无表情的道:“我也给不了你什么建议,如今你就是回去也是被家里人上赶着送给哪个男人当玩物的,在宫里我还能稍微照顾你一二,我只给你一句话,有个孩子比什么都强,你走罢。”
“谢过姑母。”
“姑娘,再往下走就是储秀宫了,奴婢不好在宫中行走,只能带到这了。”
“有劳姑姑了。”
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沿着宫墙走着,不想却撞上风月殿的那一幕,听见当时宫中最尊贵的女人,王贤妃的哭喊,她吓得呆愣在原地,后面的事她越听越心惊,听到一声喝问,她只管头也不回的往回跑,幸亏她住的偏远,一路过来居然也没撞到人。
跑进房里,扑到床上,她除了瑟瑟发抖已经做不出别的反应了,她若真的中选了,真的能活下去吗?
到了晚上,居然是大太监梁雨安亲自过来宣旨,她居然成了宫人了,她居然就中选了,不会是陛下已经知道了,那天在外头的她了吧?
她惶惶不安了一夜,可是后来,陛下似乎将她忘了,她又庆幸又失落,看着云氏赵氏多次被召幸,明明她们长得还不如她,每每这一念头浮上心头,赭衣夫人那如箭般的清泠目光刺得她浑身冰凉,有美貌有如何,最后还不是落得个代发修行的下场,有命没命也是靠别人的善心度日。
真到她被翻牌子的那一日,她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只要陛下见过她,只要陛下见过她的绝世容貌……“你以为在这宫中光有美貌就够了吗?”赭衣夫人的话再度闯入脑海,可是心中难免抱着一分侥幸,万一呢,毕竟她生得真的很美,她不想再浪费自己的大好青春年华,只在宫中寂寞的老去。
真进了风月殿,看到如竹如兰的谦谦君子,难免脸红心跳,“妾身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金安。”她用着自己听来都十分矫揉造作的声音,似蜜糖一般的甜。
那个男人转过头来,微微弯腰,抬起她的下巴,淡淡的道:“也不过如此。”
一句话叫她瞬间如坠冰窖,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过如此,他是说她生得不够好看吗?
之后,她便懂了这句话,不是她不够美,而是她只有一张脸,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初夜后,她很长很长时间是在夜里数着床帐上的穗子过日子的。
再后来她冷眼看着宫里起起伏伏的人,也终于明白了赭衣夫人的话,如果她遇上的是周幽王大概有一张脸就够了,可偏偏她的夫君不是。
她痛得死去活来,好不容易才生下他的孩子,她一直在等,等他过来看她一眼,就算她不如静妃,可是这是他的孩子,只求他来看上一眼,可最终只等来了两道旨意,一道晋封,一道是准她自己教养孩子的。
“你以为在这宫中光有美貌就够了吗?”赭衣夫人的话再度在自己耳边回响。
001
兖州屠城之事传入朝中,引得朝野上下震动,与此同时,民间早已经传得是沸沸扬扬,各类不利于当今统治的话尤其多,尤其这其中夹杂了不少尼姑、道士之流,让平民百姓都惶惶不安。
民心动荡之际,当今天子倾沧皇下罪己诏,数自己的几大罪状,只是看起来是在说落自己,字里行间却是将矛头直指大越余孽:
孤幸为中宫嫡子,能嗣位,自知不才惟长而,故不敢多言一句,多行一步。孤之二兄,乃先朝兰芷帝姬之子,吾父遗言善待之,亲将兖州为其食邑。余以父遗言,顾其身世可怜,自少多病多灾,不忍多加苛责,使之为小人欺,念兄弟情以致失察,此为罪一。
先朝不仁,君主不思政,朝里皆尸位素餐之徒,先皇举旗,定都燕,此后日夜辛劳,勤勉于政事,终积劳成疾,伏案而去,而终得位不正,此为大倾之罪二。
吾观先朝皇室余者,惟妇与儿,不忍,姑纵之,不意此人思恨,离间兄弟,又思恢复无望,屠一城之人泄愤,孤无能,不及救,此为罪三。
孤乃万民之父,失一城之民,恸之哀之,欲为兖州城民缟素三年,此仇此恨,予永念。
罪己诏后,就是该商议如何处置白家军,此次派白家军镇压兖州城,其实也有让白家军起复的意思,可是事情如今闹到这般田地,功过怎么定又是一大难题。
话说半个月前,白洛雁着一支百人小队,从守卫相对薄弱的西城门,趁城楼换防之际杀入,五十人前去粮仓烧粮草,剩余五十人则由白洛雁亲自带领杀出一条通往城门的生路,谁知道佑安王居然如此大手笔,西城门的门栓居然是用纯铁铸造,重逾千斤,光凭他们几人根本打不开。
“烧城门!”白洛雁挥枪逼退渐呈合围之势的敌军,夺过一人手上的火把,回头扔向城门下令道。
谁知火把刚一接触城门居然瞬间熄灭了,再一摸发现这城门居然是潮的,“点不着!”
眼看性命就要交代在这,不远处冲天的火光照亮了漆黑的爷,火警的钟声回荡在城中,白洛雁悄悄松了一口气,成功了一半,没了粮食他们坚持不了多久,最多十日必要投降。
“撤!”一名士兵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号弹往天空扔去,蓝色的烟火在半空炸开,撤离时,白洛雁自腰间拔出短剑,将剑掷出回旋割断城楼上吊了许久的百姓的绳索,带着人一块跃下城楼。
就在他们不远处的城楼上,一身白衣如练、若九天神女下凡的女子慢悠悠的似乎是在散步一般,看着一行人远去,幽幽的一叹,“怎么就越来越善良了呢?”
“你在这里做什么?”红衣男子似鬼魅出现在女子身后,虽然被面具挡住了脸上神情,听口气也知道这人很是生气。
女子回眸一笑,道:“大祭祀,您来得真快啊!”
知天命咬了咬牙,却是对她拱手一礼,“在圣女面前不敢当您一声祭祀。”
“哪里的话,是夭华当不起您的一声圣女。”女子却是那日在猎场被“掳走”的夭华夫人,木归宜。
火警钟声响起时,佑安王府中仍是丝竹靡靡,好戏不断,窝在软榻上的女子正眯着眼吞云吐雾,一旁伺候的却是那日选秀匆匆一面的云家四小姐,如今的云侧妃,她看着女子的眼里的倾慕是那样的*裸。
台上的戏过了两折,榻上女子缓缓睁开眼,道:“你们这么快回来了?”
木归宜盈盈一拜,“给王爷请安。”
榻上的女子或者也可以说是名义上的佑安王,洛霜玖妩媚一笑,这一笑中又带了男子的英气,令云侧妃更加的痴迷,“如今真正的‘知天命’也寻回了,大祭祀您可否开心一点呢?”
知天命立在原地并不言语,木归宜却是自顾自地寻了块地坐下,道:“什么‘知天命’小女子可不喜欢,反正大祭祀这些年也被叫惯了,‘知天命’还是你的名字,就当是……我赐给你的。”
知天命颇有些咬牙切齿的道:“臣下谢过圣女。”
洛霜玖嗤笑一声,道:“你们可不可以别这么客套来客套去的,是不是该说正事了?”
木归宜的目光却落在云侧妃身上,意味深长的问道:“这云侧妃既然是您的人,怎么又给送回来了?”
洛霜玖左手一把自腋下搂过云侧妃,一把握住少女的椒乳惹来一声轻喘,那水烟右手抬起她的下巴,颇为嫌弃的道:“没办法,不中用啊,枉费本王这许多年的教导与造势,结果什么作用也没有,现在估计也只有给外面那些囚犯泄泄火的用处了。”
云侧妃骤然倒在心爱之人啊的怀中,明知此人对她无情,甚至说出口的话是那样的伤人,然要紧处又被心上人玩弄,下处竟无意识的玉液横流,软倒在她坏里,俏脸含春,吐气如兰,经过多年*的身子下意识地攀着这副躯体求欢。
洛霜玖觉得无趣,将人推到在地,蹙眉道:“居然*到这种地步,是男是女的都无所谓了。”
云侧妃骤然被推开,手肘磕在石砖上传来刺骨的疼,玉雪软肤估计是被磕出血来了,可身体的战栗却与这痛混成诡异的快感。
洛霜玖看向木归宜,话却是对着知天命的,“你确定要把她封为圣女?”
知天命严肃的道:“如今大越人心涣散,正是需要圣女出面展现神迹,安稳民心的时候!”
洛霜玖冷笑一声,刚要说什么被木归宜截下了话头,“说来没人关心这粮仓的事吗?”
洛霜玖挑眉讥诮的道:“是啊,没粮了,我这兖州可撑不久了,大祭祀要不赶紧的收拾收拾带着圣女跑路罢。”
木归宜有些意外的看着她,却也没劝说的打算,又问道:“不知这兖州城,佑安王打算如何处置呢?”
洛霜玖看着她眼中的算计,来了兴趣,反问道:“圣女以为呢?”
002
木归宜莞尔一笑,道:“若王爷没能舍得的话,自然是物尽其用了,反正现在没有粮草了,拿这些背弃了大越的愚民喂饱城墙上奋战的勇士,这是一和二,三么是动摇了大倾的民心,再稍加煽动,有了乱象,我们才有机会。”
洛霜玖撑着脑袋,笑道:“古语有云,最毒妇人,大概也莫过于此了,不过圣女由大倾人生养长大,不会舍不得吗?”
木归宜掩唇一笑,道:“谁叫他们信奉那样一位皇帝呢,若不是大祭祀来救,我可就要死在猎场上了,人总是惜命的,再想做什么,命才是最重要的。”
知天命紧跟着道:“以防万一,臣下会在城外设下迷障阵阻止白家军。”
“不,‘迷障阵’我亲自来,”木归宜抬了抬手,“那些梦里的东西,我总要亲自试一试才行,就劳烦大祭祀给我护法罢。”
“臣下遵旨。”知天命的双手背在身后紧握得青筋暴起,为什么就这么不公平,同为上一任知天命的子嗣,她木归宜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棋子,如今风水轮流转她才是这一代的“知天命”,他不过是个暂时稳定人心的冒牌货,现在还要费尽心机去救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