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夫人道:“嘘,不可胡说,大师是修行圆满的高僧,本事大着呢!”
吴婴婷想着修行圆满的圆满大师,又笑开了,笑得是俏丽动人,惹得赶车的马夫手一抖一鞭子打在自己腿上,血肉模糊的听着惑人的笑声也感觉不到疼。
净莲寺在他们这个小地方唯一的一所寺庙,来来往往的求什么都有,听说还有求老婆早点死的,婆婆们快点去的,好歹这群人还知道这种事不能宣之于口,都没有指名道姓的。
吴婴婷心情一直很雀跃,自下了马车一路走来蹦蹦跳跳的,左看右看的,身体健壮的丫鬟婆子跟着她瞎跑了一路,到净莲寺时一个个都是瘫坐在台阶上的。
吴夫人比她完了一小会,到时见女儿正和一名小和尚说话,上前拉住她,道:“为娘看你今天真是过分活泼了,这儿是寺庙,最庄严的地方,不许胡闹,小师傅有礼了。”
那小和尚大概是新来的,年轻俊秀的一张脸不禁耳朵红了脸后脑勺整个也是一片红,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红豆,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吴婴婷被母亲这么一拉一说,也就静下来了,随母亲去佛前进香,捐了些香油钱又拱了盏海灯这才算走完,本以为接下去是立马去寻那圆满大师看相了,结果又是到厢房休息,等着吃一顿斋饭。
吴婴婷见没了外人便摘了帷帽,笑道:“这圆满大师好大的架子,用了午膳还要午睡,睡完了起来还要做功课,要我们好等。”
吴夫人温柔的解释道:“这不光是对我们,圆满大师修行多年日日如此,就是达官贵人他也是如此,所以说这才是有真本事的。”
吴婴婷嘟嘟嘴道:“达官贵人我看他也是碰不到的,好了好了,母亲就当我是胡说的。”说完还吐了吐舌头。
吴夫人故作生气的板着脸道:“你这本就是胡说八道,你要是真无聊了,趁庙里人都在午睡我让奶娘和丫鬟陪着你到后院稍微走走,记住一定要戴上帷帽,女孩子家家的清誉最是重要!”
“女儿都记下了。”
不一会就有送饭的沙尼来敲门,吴嬷嬷开得门抬头一看这不就是先前被吴婴婷问话的小和尚,此刻小和尚一双眼贼溜溜地往她身后的屋里看,不过一瞥到那惊鸿丽影,霎时令他没了三魂丢了七窍,整个人的直愣愣的。
吴嬷嬷不喜地皱了皱眉,接过斋菜,砰的一下把门给关了,嘀咕了一句“不守规矩”也不知道在说谁。
娘俩用完了斋菜,还是吴嬷嬷端出去,一开门唬得一跳,那小和尚居然还直挺挺地杵在那,“你个小秃驴居然敢偷窥官家女眷,好大的狗胆!”吴嬷嬷把手中的托盘直接就往他光溜的脑门上砸,噼里啪啦的碗碟摔碎了一地,那小和尚身上油渍、剩菜剩饭、还有血丝,好不狼狈。
吴婴婷瞧见了顿时笑靥如花,道:“这真是个傻子。”
吴夫人却是皱起了眉头,道:“好了,这种没规矩的叫方丈过来处置就好,咱们这里一屋子的女眷,把门关上喽!”
好了,因为有这样行为诡异的和尚,吴夫人也不让吴婴婷出去玩了,吴婴婷只觉得扫兴也就忘到了脑后。
吴婴婷现在的年纪最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厢房就那么点大,她就差把每一块砖都翻起来看看了,她又不耐烦像母亲那样对着一尊木雕的观音像念佛,最后她居然扯了一本《心经》过来,撕下一页来折花玩。
这《心经》通俗易懂,每间厢房里都有备以供休息的香客翻阅,至于看完后是放着带走还是怎么滴,净莲寺方丈表示随缘。
快傍晚方丈亲自过来引路,先是双手合十稽首,“贫僧见过夫人小姐,中午的时候寺里新来的沙尼冲撞了夫人小姐,是贫僧管束不及时,惊扰了夫人小姐,请夫人小姐宽恕。”
吴夫人今日来也可以说是有求于人,也就不想太过为难人家,可事关女儿家的清誉,仍是严厉的道:“我也常听左邻右舍的说净莲寺的方丈是个能人,今日是那小和尚自己六根不清净,看到我旁边个平头正脸的丫鬟就巴拉上去,这事虽不是方丈的错,但也请方丈日后多加管束了,莫要有什么不清不白的流言传出来!”
能做到方丈的都是人精,听明白这吴夫人是不想妨碍了自家女眷的名声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即就顺着台阶下了,“贫僧日后定会对底下僧人严加管教,圆满师兄已经在后山明镜台候着夫人与小姐了。”然而在这说话的全程中他都没有抬起头来。
时间略微往前调整一点——
那个犯错的小和尚中邪了,他得了消息立马去看了,就像是被够了魂魄一样,问什么不说话,无论怎么拍打都没什么反应,直到圆满大师身旁服侍的弟子过来想请,提到今日预先说话算命的吴氏母女,那个小和尚居然直接跳起来,嘴里一边喃喃的念叨:“吴小姐、吴小姐,我要还俗,我不做和尚了,我要还俗,我不做和尚了,吴小姐我要娶你,吴小姐我要娶你!”一边跑了出去拦也拦不住。
其余僧人都是目瞪口呆,有个小和尚说道:“这吴小姐是长得有多好看,莫不是西施、杨贵妃之流再世吧?”
“看看去不就得了。”
眼看一众僧侣都被勾得蠢蠢欲动,方丈板起脸来,念了声阿弥陀佛,道:“出家人的五戒①你们是都给忘了?”
众僧侣纷纷端正了形容,双手合十口中念着阿弥陀佛,心中却还是摩拳擦掌的,方丈摇了摇头道:“都把金刚经抄十遍。”
然后这才有方丈亲自过来请人的一幕,他想着底下这些毕竟年轻,看到个年轻漂亮的就心痒痒,他修行多年,见了多少美人了早就已经能对美色视若无睹了,再漂亮不都是……
这一抬头一错眼,方丈忽然觉得自己是老树开花、枯木逢春了,忽然错觉地就以为自己是个精力充沛的热血年轻人,有着远大的理想抱负,有着想求取的如花美眷。
那如花美眷放下帷帽的帘子,冲着他点了点头,带动那帷帘如水波般的荡漾起来,他想那帷帘后一定是诗经里那般写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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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方丈毕竟是方丈,待人走过去了他也就回神了,低头默诵心经平息自己心中奇怪的念头,这才带着吴氏母女俩往后山走去,这中间更是双手合十,目不斜视,
圆满和尚的明镜台其实也不过是在后山一出瀑布前有一块被水冲的十分光整的大石块,在那大石块上结了一个草庐,圆满和尚就住在这里修行。
方丈将母女俩带到,不敢多留、多看、多听、多说就直接离开了,吴夫人觉得莫名其妙,但看见盘坐在石块上,慈眉善目的老人,也就不在意,拉着吴婴婷上前去见礼,“大师安。”吴婴婷也有样学样的跟着一礼。
圆满大师双手合十还礼,“女施主多礼。”
吴夫人将吴婴婷带到圆满面前,有些急切的道:“大师,妾身多年只得这么一个女儿,吞金咽玉的呵护着长大,如今年岁到了,只盼到她得一门好姻缘,请大师通融为小女占卦,这是小女的生辰八字。”
圆满恭敬接过,一看八字就先皱了眉头,掐指算了三遍,又问道:“贫僧大胆,冒昧请问小姐闺名?”
吴夫人这下迟疑了,试探的问道:“可是小女的八字有什么不好?”
圆满将八字还给吴夫人,道:“若问姻缘小姐这八字……缘深情浅。”
吴夫人道:“这……妾身没读过几年书,可也知道情深缘浅,这缘深情浅又是怎么说?若是夫妻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也……不妨事。”
虽然说婚前互通了姓名,可这个年代新婚夫妇大多都是进了婚房,揭起盖头的那一刻才算真的认识,很多夫妻一辈子都没什么感情,就是搭伙过日子,不过是年纪到了家中长辈催了催就顺从了父母之命,寻了个差不多的,拿女儿家的一辈子去赌。
圆满摇了摇头,将话说得更明白一些,道:“小姐这一生姻缘颠沛流离。”
颠沛流离这词用来形容一名女子的婚姻可不只是牵强,更是不祥好像暗示她女儿这一辈子会婚嫁很多次一般,甚至会遇上什么大灾大难的,这叫吴夫人怎么不心焦,“大师可有什么改命的办法。”
圆满道:“命运命运,命是天定改不得,只有以毒攻毒,希望可以物极必反,请问小姐名姓?”
吴夫人略微犹豫,道:“小女姓吴口天吴,双名婴婷。”
圆满心中咯噔了一下,这名字简直就是暗示此女未来是祸国的红颜祸水,已经是这样“毒”了,这业障居然不减反增,想来这应该是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美人了,大越是注定要亡在此女手上了。
吴夫人看他不说话,催促道:“大师您有什么要求就尽管说吧!不管是金银财宝能捐的妾身都舍得。”
圆满道:“小姐这命不是靠贿赂神佛就可以的,贫僧冒犯请小姐将右手给贫僧一观。”
吴婴婷先是看向吴夫人,得了她的允许,这才上前,此时不知哪来的一缕清风撩起帷帘,露出底下那张连倾国倾城、闭月羞花、沉鱼落雁都不足以形容的姝色,那一刹那间,圆满忽然就想,若是这人冲他笑一笑,他就是立刻褪下这身袈裟随她去了又何妨?从此以后,她就是自己的信仰,自己的神佛,她的一言一行就是他生命全部的方向!
最后无论吴夫人怎么追问,圆满和尚都是一言不发,最后甚至是背过身去,无奈吴夫人只得愁眉不展地带着吴婴婷回去,路过大雄宝殿,吴夫人又叫人去捐了数量可观的香油钱,希望能为女儿积福。
吴婴婷看母亲难过的模样,反而宽慰她道:“母亲有道是儿孙自有儿孙福,母亲不必为女儿太过忧心。”
吴夫人叹息一声,道:“你呀,真是没心没肺的,反而叫为娘替你平白担惊受怕的。”
吴婴婷挽住吴夫人的胳膊,俏皮的道:“女儿这样没心没肺的才惹人疼啊!”
而母女俩不知道的是,因为从净莲寺跑出去的小和尚在城里逢人就喊:“我要还俗,我要娶吴小姐为妻。”
第二天各式各样不堪入耳的闲言碎语就传遍了街头巷尾,柳家夫人听闻了更是像放下什么重担似的,仰天长笑,笑完了幸灾乐祸的道:“我就说这就是个不安于室的狐狸精,看看吧,看看吧,连和尚都要勾引,可不就是个放荡无耻的贱货!”
在天下父母心中自己的孩子都是最好的,无论发生什么事自己家的孩子都是不会错的,自己教导孩子的方式更是不会错的,错的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家的长辈。
吴氏夫妇听了传闻更是气得不轻,赶忙叫人去寻那个疯和尚,要将他捆了送官府报官,而奇怪的事,这疯和尚居然就这么不见了。
原以为事情就这样完了,这天半夜三更的,吴府的门房听到有人敲门,便不甚耐烦的问道:“谁啊?”
门外的回道:“出家人圆满。”
一听是出家人,门房没好气的回道:“不见,我家主人吩咐了,这几天只要是出家人一律不给开门!”
自称圆满的出家人慢条斯理的道:“贫僧自是知道自己深夜来访很是不妥,只是当日为吴小姐占卦,后又得了一句谶语,想献给小姐。”
门房骂道:“你们这老秃驴别打机锋了,要不是你们这些做和尚的六根不净,我家小姐何至于惹上这样不好听的名声!”一边骂一边又将门后的横木取下来,他其实也想知道是什么谶语。
门房一把夺过圆满手中的纸张,就又把门给重重关上,圆满站在府外,一直望着似乎这样他就能穿过重重门墙到那吴小姐的面前,一诉衷肠,又站了许久这才叹息着转身离去,这一走也不知多久能再相见。
隔日早膳,听底下人回报说半夜有个和尚拜访,吴老爷那是气得当场砸了粥碗,吴夫人一问说是自称圆满,忙叫人把信递过来,展开一看,上面七个字:落花流水空余香。
看得吴夫人眉头越皱越紧,虽然不是博学多才,但也知道落花流水之类的不是什么好词,更不是什么好话,一时间对女儿的未来更是愁容满面。
吴老爷却是不信这些的,觉得不过是这些神神道道的出家人骗人钱财的玩意,加之两年后选秀,女儿的婚姻也不是太急,再者他想着请自己的族兄族嫂出面帮女儿在城镇里看一看,经历了柳家的事,他现在只想给女儿找个老实的本分人,才学什么的也都往后靠了。
然而不过三天又出了事,这次是有人来报案在城外的河里发现了那个疯和尚的尸体,吴老爷先是松了口气,又提起心来,可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仵作回禀说这疯和尚已经死了三天,他的脑门是叫人拿圆钵给砸死的,矛头直指三天前悄无声息离去的圆满和尚,一下子这所小县城都炸开了,本来这地方小又平静没什么事,出了件命案是叫人又害怕又刺激。
之后更是沸沸扬扬的传着圆满和尚是因为爱慕吴家小姐,不忿这疯和尚满口胡话毁坏吴家小姐清誉,这才将人杀了,一代得道高僧为情杀人,这不可是最有意思的谈资了,小县城里几乎人人嘴上都在说这件事,就连吴家吴夫人下了死力气压,打杀了不少人都止不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