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对仗着血统作威作福的世族早就有整顿的想法,陈家作为五望族之一,看起来影响不大,实际上这些年来越发举步维艰,长姐言琴嫁入与皇家沾亲带故的程家,也是希望为陈家多一分筹码。
舒贵嫔伸手捡起匕首,慢慢抽开这柄匕首如它的主人一般,给她一种危险阴冷的感觉,如若真的可以,那么就是赔上她的一条贱命也是值得的!
夭华夫人躺在那瞥了她一眼,见她不再有寻死的念头,就自顾自闭上眼睡去,这晕车的毛病真的让她很难受!
另一厢,洛霜玒身边的禁军极快的控制住了局面,可惜这群人训练有素,来得快退得也快,声东击西,派了高手来行刺洛霜玒,很快被乱箭射死,最后清点时,损失不大,但夭华夫人的车架不见了。
灵犀哭嚎着膝行上前,“求陛下快派兵去救主子,陛下!”
洛霜玒抬手示意内监将这宫女拉开,招来禁军统领问道:“公主与嘉嘉夫人可还好?”
禁军统领是个七尺高的壮硕汉子,回道:“回陛下,公主虽然有些受惊,但是被兄弟们好好护着,没有受伤,嘉嘉夫人那边耶律将军带来的都是好手,将夫人护得极好……”
“孤还以为大倾如何得国泰民安,没想到居然还能遇上这样的事,还要我原国勇士追击,真是让孤大开眼界!”嘉嘉夫人甩着鞭子慢悠悠地晃荡过来,脸上幸灾乐祸的神色一点也不掩饰。
洛霜玒笑容温雅,道:“孤素闻原国民风彪悍,部落间厮杀劫掠都是常态,甚至连姐弟*这样的事都敢大大方方地摊开在青天白日之下,孤还以为出身原国的嘉嘉夫人已经习以为常,不足为奇了。”
嘉嘉夫人一惊后,面上几乎刹那间就沉了下来,咬牙切齿道:“孤相信你大倾是礼仪之邦,不会为难我们姐弟俩。”
“那是自然,原国国主亲自来朝,足以表现原国的诚意。”洛霜玒依然是那副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嘉嘉夫人看了恨不得一鞭子抽在那象牙白的皮肤上,将这讨厌的笑容抽掉。
“告辞。”嘉嘉夫人一拱手便转身离开。
禁军统领擦了擦脑门上压根不存在的冷汗,道:“陛下,末将已经派出一队精锐去寻娘娘的车架,应该很快就能将两位娘娘寻获保护她们平安归来。”
洛霜玒道:“那她们就交给许统领的属下了,依驾按原定计划不变,稍作休整待会即刻上路。”
许统领愣了愣,应诺后就退下了。
梁雨安在旁悄声道:“陛下,这样对舒贵嫔是不是不太好,这事本不该扯到她的。”
洛霜玒轻叹一声,道:“你命‘氐貉’去六谜庵守株待兔,能将舒贵嫔救下就救回来罢,不过孤想按她自小所受的教条,恐怕……无论如何至少将她带回来。”
“诺。”
过了半个时辰,完颜郎煌一行人先行回来,嘉嘉夫人将他身份暴露的事告知,他也不怕,大大方方地找上洛霜玒正式面见。
洛霜玒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见了完颜郎煌,“国主能亲自前来,倒是让孤有些意想不到。”
完颜郎煌举杯道:“孤也是好奇大倾皇帝是何许人,故而才隐姓埋名随着使者队伍一块前来。”
洛霜玒亦拿起酒樽,道:“所谓百闻不如一见,孤此次见了国主,才知何为‘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1。”
完颜郎煌仰头饮尽杯中浊酒,道:“此酒虽说名贵,但对孤来说还不够烈,不过此行对孤而言却是物超所值。”他左手捏着一支珐琅银篦看样式就知道这是大倾宫廷里的。
洛霜玒自然是看见了,却不在意,道:“不知国主可读过《西厢记》,说得是一穷酸书生没什么本事看上了相国千金,做了个梦,梦见相国千金与他私相授受,海誓山盟,可终归是黄粱一梦,梦醒了相国千金终归是他人妇,你说这书生是不是既可怜又可笑?”2
完颜郎煌将银篦扣在案上,冷笑道:“来日方长,这个故事孤觉得,我们可以慢慢谈论。”
洛霜玒回以一笑,道:“那我们拭目以待。”
此时,洛霜玒一行离燕京也不过一日的路程,燕京里的情势已经完全稳住,慢慢恢复了生息,在官兵协助下,清理街道,修建建筑、统计各家伤亡人数以便户部拨下抚恤银两数目。
宫外的情势越发平稳,宫内却又开始暗流涌动,这次嫔妃品阶位份重定,看似是后宫之事,却实实在在的牵动了前朝,触动了四大世家最根本的利益,一时间白苏燕的处境便有些微妙。
如之前数次重复提起,沧皇登基后的首次选秀,因后位空悬各大家族迫不及待的将自家适龄女儿送入宫中,以至于这现在宫中大多妃嫔都来头不小,换而言之,她们当中大多人正是代表了那些世家的利益。
穆妃便是这群人中最直接的代表人,她背后站着的是大倾最古老的世家之一,云氏,他们一族在朝堂上出过三位宰相、六位帝师、四位顾命大臣,后宫里已出过五位皇后及数十位皇妃,可谓荣耀至极。
然再如何茂密的树木,也有残枝烂叶,即使再再怎么掩饰,云家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或者说他们这些以血统自傲的大家族都开始没落了。
原先的赵、王、白、云、林、吴六大世家如今只剩下四家,而现在开始四大世家也只剩下三家了,正因为是在整个氏族的存亡面前,任何的仇怨都可以放在一边,如今他们只能互相抱成一团才能与皇位上的君王相抗衡。
可惜,剩下的三家里,白氏因为荼蘼帝姬一事,弃车保帅将最出色的两名孩子在族中除名,在军方的实力也大大锐减却保留下了最中坚的那一部分力量;王氏大概是想着身为当今的舅家,总觉得还能有所转圜的余地,对云氏抛来的橄榄枝处于观望的阶段。
而云氏目前看起来还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在朝任职要员的云氏子弟都以纯臣自居,却不能否认出任仕途的云氏子弟太多了,自成一派,尤其在瑾月太后去后,即使他们再小心仍是被先帝猜忌进而被排挤,到了新朝也不得沧皇的重视,云氏已经陷入了进退维谷地步。
而不止是云氏,如今的穆妃其实也已经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如果她一开始没有撞见白苏燕与赵苍伊的对峙,就不会知道原来她一直都在帝王的眼皮子底下,只是端看他愿不愿意分出一丝目光来瞥上一眼。
可笑的是她一直以为自己把自己住的宫室整治得跟铁桶一样,又哪里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就是个笑话,是别人眼中戏台上的跳梁小丑,但是都走到了这个地步了,她又怎么能甘心?
穆妃闭了闭眼,再有宫中大多都是代表世家利益的妃嫔,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今日是陛下圣驾回京的日子,穆妃望着镜中难得浓妆艳抹的自己,珠翠环绕、华贵逼人,将往日的温婉静和掩去了七分,紫英进来禀报:“启禀娘娘,该起驾去往宫门候着了,圣驾已经离京不过十里了。”
穆妃最后调整了一下额前鎏金点翠蝴蝶华胜,问道:“其她人呢?”
“雪休宫里的其她小主们已经在殿外等候了。”
“走罢。”
解意殿外,由张婕妤领头候在解意殿外,因为这次叛乱,珝月太后后续要处理的事务实在太多,无法再照管她们主仆二人,就趁着这次重新放回了雪休宫。
看见穆妃出来,一块见礼,穆妃一摆手,道:“起罢,不过惜答应与花答应你们就不必一块来了,这种场合以你们两人的品阶是没有资格出席的,回去罢。”
惜答应学了几天的中原话,大概听明白了穆妃是不想让她们去,也没多想屈膝一福,就应下了。
花答应则本来就没多大兴趣,一听不用去了当即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今日天没亮就被发财叫起来梳妆可困死她了,这位份品阶在她看来升了还不如不升呢,原先天天睡到日上三竿也没人理会,哪像现在天天要早起请安来请安去的,中午想睡一会吧,却也是睡不安稳,不过两刻钟穆妃那边就有人来催她们上西席,可把她累得够呛。
两位答应走得没心没肺的,张婕妤与徐美人跟在她身后面面相觑,不过张婕妤一贯是不会主动去过问旁人的事,也就不太在意穆妃这明显是准备打脸白苏燕的行为。
徐美人说实话不太能明白穆妃为何非要对着干的,她即使知道自己是云家的女儿,可自小的生活环境不同,自然不能懂得穆妃维持世家体面的最后坚持,甚至在她看来后宫位份删减是天大的好事,这意味着改变,尤其是对她们这些来自民间的普通女儿而言。
甫一出雪休宫才走出一段路,便冤家路窄地撞见霜泊宫里的一行人,白苏燕自然敏锐地发觉雪休宫的队伍里少了两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