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佑当下就脆生生的开始背起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香九龄,能温席。孝于亲,所当执。融四岁,能让梨。弟于长,宜先知……宜先知、先知……”她一面支支吾吾地重复着,又一面小心偷瞄静妃的脸色。
静妃紧了紧怀抱,道:“母妃的垂佑真棒,母妃这你这把年纪,字都没认全呢!垂佑会背了,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垂佑再度紧张了起来,软软的道:“先生说垂佑是女孩子,会认字就好,不用知道那么多。”
静妃温柔的道:“垂佑不用紧张,这不是你的错,是母妃的错,是母妃忽略了你,没有教好了你。”
垂佑原是窝在静妃怀里,忽然觉得脸上落了一滴水,一抬头见静妃居然哭了,一下子就慌了神了,道:“母妃是儿臣做错了什么吗?”
静妃抹去眼泪,强打笑容,道:“无事,以后母妃会陪着垂佑一块读书,你要是有不懂的,母妃陪垂佑一一解读,来,我们从头开始,‘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意思就是……”
一天的讲解下来,垂佑有些一知半解的,又有些迷糊,静妃说得跟她在王嫔那的感觉都不一样,那时仍是贤妃的王氏,高高在上,最是看不上想凭裙带关系上位的吴家,不止一次当着她的面,一脸鄙夷的说吴氏小门小户,身份卑贱,怎堪大任为陛下孕育龙嗣。
王氏以为她年纪还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就从未想过避讳什么,结果让垂佑以为这宫里如安贵人这般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是她们这些人可以随意拿捏,任意处置的。
自然而然的,当静妃怀孕时,整个落红殿里都将大多的关注投到她肚子上,难免忽略了小小的垂佑,有些闲言碎语就开始流传,比如她不是静妃的亲生女儿,以后静妃有了自己的孩子肯定就会更疼自己的孩子,比如若是个皇子,母以子贵,静妃的位份自然能再尊贵一分,水涨船高,连带她这艘漂泊无依的小舟也能得到好处。
再比如安贵人的肚子看起来也像是有皇子的样子,又比静妃怀得早,如果先生下了皇子怕会是个威胁,那么如果自己能帮母妃除去安贵人的肚子,那就是大功一件,母妃一定会更疼爱她的,反正按王嫔的说辞,安贵人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人,能被她们随意拿捏,死了就死了,也无大碍。
可是事实,却和垂佑所思所想相差甚远,她毕竟年幼,做事不可能滴水不漏,她的作为让落红殿上下人等心惊,静妃虽然一如既往的亲厚,但是看她的目光很是复杂,而她身边的人对她更是防备,尤其是折蔓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条毒蛇,处处防备。
故而今天,静妃抱着她,对她耐心讲解三字经,简直让垂佑受宠若惊,她听着静妃用温柔婉约的嗓音细细说着其中蕴含的礼仪忠孝,与她先前在王氏那所受的教育大半是相反的,在她小小的脑袋瓜子里反复冲撞,让她困惑不已。
静妃看她这样,知道她是听进去了,很是欣慰,拍着垂佑的背道:“没事的,垂佑,不用太快明白过来,慢慢想,不急。”
垂佑的确需要时间来慢慢想,好好的想,她长在王氏身边,虽然是懵懂,但是一直听从的教诲就是她血统、身份无一不尊贵,除了皇亲贵族外,也就王、云、陈三家的人是她要好生打交道的,五望族的人则只用勉强应对,其他的都不用放在眼里。
长在宫里,她也自然而然的明白,这宫里最要讨两个人的欢心,一个人是她的父皇,一个人是她的祖母,可后来她被父皇的一句话就抱给了当时位份品阶不如生母的秦氏,她第一次发现生母的话可能是错的。
到了秦氏身边后,她敏锐的发现她见到父皇的次数比在王氏那多得多,而且因为秦氏,父皇对她反而亲厚了许多,换而言之,如果秦氏是她的“母妃”带给她的好处会比王氏给她的更多。
所以后来她凭着本能地嚷着要回到秦母妃那里,不过是本能地想追求更好的生活,明知道王氏才是她的生母,明知道这样会让王氏伤心,可这也不是王氏教的吗?为了站到更高的位置上,身边的一切都能利用,所以她没有错。
最后一次见王氏,王氏已经败了,再也不能带给她任何好处了,赶紧找下一个“母妃”才是她该做的,可当王氏的死讯传来,垂佑感觉自己很难受很难受,难受得嚎啕大哭,可明明不应该这样的,更不应该当着秦母妃的面,万一让她以为自己不能忘记王氏,对她疏远了呢?
可是,垂佑控制不住自己,哭得不能自己,这是为什么?垂佑不懂,就如她为了讨好秦母妃,想让安贵人滑胎,秦母妃却反而与她生疏,究竟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垂佑现在很是疑惑。
与此同时,洛霜玒一行回程仪仗——
流国因为公主和亲而留下来随行,暂时不会离去,而原国的人本来也该辞行,嘉嘉夫人却说没见到传说中的另一名女将实为憾事,无论如何也要借此机会,厚着脸皮凑一凑热闹,大倾这边只要不是什么过分要求自然是允诺的。
回程路上,嘉嘉夫人不管别人的眼光,硬是坐进了舒贵嫔的马车中,似乎很是喜欢她,在猎场行宫还说不够,不愿放过一点空闲的,时时刻刻和她凑在一块。
舒贵嫔很是无奈,因为耶律琅嬛之事,她实在不愿意同嘉嘉夫人走得太近,可她偏偏代表了原国的脸面,伸手不打笑脸人,如非必要,她根本无法拒绝。
再有耶律琅嬛总借着同嘉嘉夫人搭话,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那目光似乎穿透了舒贵嫔身上的衣物,看得见她玉体横陈的*模样,让她很是不舒服。
这日休息,舒贵嫔又被嘉嘉夫人抓着聊天,而耶律琅嬛若有若无的视线如芒在背,正难受着,灵犀插进来,道:“主子,夭华夫人请您过去。”
舒贵嫔闻言悄无声息的松了一口气,礼貌地福了福,道:“既然娘娘那边传唤,我便失陪了。”
嘉嘉夫人也不甚在意,挥挥手道:“没事,我们待会再聊。”
舒贵嫔扶着灵犀的手走到夭华夫人的车架旁,落霞奇怪的看着她们,揖礼道:“不知主子有什么需要奴婢通传的?”
舒贵嫔怔愣地看向灵犀,灵犀缩着肩膀、垂着头,一副做错事了的模样,舒贵嫔尴尬的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寻娘娘说会话。”
马车内,传出夭华夫人清泠的笑声,道:“你这个侍女挺机灵的,罢了,你进来,本宫正好也想问你几句。”
舒贵嫔踩着脚踏,灵犀扶着,落霞撩起车帘让舒贵嫔弯腰进去,夭华夫人倚在软座上,脸色不佳,手中捧着一香囊,时不时放在鼻尖轻嗅,“本宫不太习惯这么长时间的赶路,有些泛恶心。”
舒贵嫔本就是强行进入,只得干巴巴的道:“说不定是有喜了。”
夭华夫人避而不谈,问道:“之前本宫跟你说过不要走下台子,你为什么走下去了呢?”
舒贵嫔一时间想不起来她什么时候说了这话,好一会才想起来,拱手道:“嫔妾愚钝,不如娘娘玲珑七窍,未能参悟。”
夭华夫人冷笑道:“反正本宫是提醒了,你当做是耳边风,从今后落到那个下场可别怪别人。”
舒贵嫔却以为她是发现了耶律琅嬛对她的不轨心思,想借此要挟,当即拉下脸来,义正言辞的道:“嫔妾不知道娘娘在说些什么,有道是空口无凭,娘娘若无实证,还请娘娘注意身份,这些污言秽语不该从您口中说出来!”
夭华夫人哼了一声,不说话了,舒贵嫔实在气闷,又一礼就要告辞,“你现在出去,是准备继续被嘉嘉夫人他们缠着不放?”
此言一出,立马令舒贵嫔心生迟疑,却不好在她面前表现出什么,“嘉嘉夫人身为原国长公主,我又是大倾皇妃,自然有义务帮着陛下招待好贵客!”
夭华夫人挑了挑眉,道:“你肯定你这两天晕晕乎乎的没被别人套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娘娘,慎言!”舒贵嫔现在真的是火气上头了,“娘娘一而再再而三的挑弄是非,究竟意欲何为,娘娘莫忘了外头还有原国与两国的使臣,此时此刻,我们皆是陛下的后妃,自该更加谨言慎行,以大倾国体与陛下颜面为重!”
夭华夫人道:“好心当做驴肝肺,你爱跟那对假夫妻凑一块就尽管去,本宫不拦你。”
“假夫妻?”舒贵嫔惊愕,“娘娘是说耶律将军和嘉嘉夫人,这是陛下与你说的吗?”
夭华夫人不再说话,翻过身去背对着她,舒贵嫔当她是默认了,自衬自己在陛下心中还是人微言轻的,没什么分量,否则围猎期间她陪伴嘉嘉夫人时,居然没有得到一丝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