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一年四季都有专人打理,花草繁茂,假山怪石,小桥流水,景致怡人,穆妃与徐宫人走在前头,偶尔兴起,穆妃还会吟诵几句前人诗作,谦贵嫔一路跟在她们后面也不着急,左顾右盼的,很是悠闲。
持续这奇怪的模式走了快一刻钟,穆妃才带着人入了凉亭歇息,谦贵嫔也不等她们邀请,自己厚着脸皮入内坐下。
穆妃吩咐底下人退出凉亭,这才正眼看向谦贵嫔,道:“不知谦贵嫔有何事指教?”
“穆妃姐姐这是一点耐心都不予妹妹了,幸好,妹妹备了茶水点水,方便你我姐妹长叙。”谦贵嫔抬了抬手,她身后的百合一直提着的食盒,上前在石桌摆开一应茶具、点心,一礼后也退到亭外。
徐宫人与穆妃对视了一眼,起身揖礼退下,这谦贵嫔如今虽然也是放低了姿态,但是还是倨傲不屑同徐宫人这样的为伍,更遑论互称姐妹了。
即使是谦贵嫔亲自奉茶,她穆妃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道:“该退下的人都退下了,谦贵嫔还是别绕弯子了,直说吧,你想让本宫帮你什么?”
谦贵嫔淡然一笑,仍是规规矩矩的摆好茶具,道:“在姐姐面前,妹妹哪里敢耍心眼,如姐姐所说,如今这宫里贵嫔已经是不值钱的,可姐姐若能得一个贵嫔在手下,那可又是不一样了。”
穆妃冷笑一声,道:“若能使这贵嫔再进一步,成为一个良媛,那就更不一样了。”
“姐姐聪慧,自然妹妹也是带了诚意过来的,包姐姐满意。”
穆妃对她这个谦贵嫔不感兴趣,只对她带来的诚意感兴趣,“说来听听。”
“姐姐可认识英嫔?”
穆妃白了她一眼,道:“本宫还当谦贵嫔知道了什么小秘密,原来是王英儿呀,有什么奇怪的吗?”
原本觉得十拿九稳的谦贵嫔愣住了,还一会才缓过来,干笑道:“姐姐真是手眼通天,这宫里什么事都瞒不过您。”
穆妃嘲笑道:“云家与王家恩怨已久,王家家里有多少人,本宫知道得一清二楚,他王家再怎么把人藏着掖着,本宫亦是清楚她的模样,你不会就是说这些本宫已经知道的事。”
谦贵嫔抿了口茶水,在翠绿的杯沿留下浅浅的胭脂色,道:“那正好,那妹妹便冒犯的问一句,姐姐与云家难道就咽的下这口气?当年瑾月太后怎么去的?她王盈盈是怎么上位的?想来姐姐比我更清楚。
而今,王嫔谋杀皇嗣,也不过是收了宝册,贬了位份,却还是在珝月太后的强势下入葬妃陵,现在是说无牌无位,更不许旁人祭奠,可姐姐你想,她一条贱命害得姐姐永远做不得母亲,而王家还是不痛不痒的,若是再过个几年,是不是她王嫔就又要追尊封号,享受死后哀荣?
说句让姐姐不痛快的,姐姐百年之后,还要同仇人埋在一处,难道不觉得膈应吗?”
穆妃冷了脸色,含怒道:“你是来诛心的吗?”
谦贵嫔见她已经听进去了,总算露出一丝得色,继续道:“姐姐聪明无双,更是不用妹妹说,王家现在打得什么注意,偷龙转凤,狸猫换太子,若真让王家得逞,姐姐难道甘心吗?”
穆妃挥手将桌上的茶点打碎在地,深吸两口气才缓过来,道:“所以你想能为本宫做什么?”
“请姐姐附耳过来,”谦贵嫔眼中划过一抹厉色,“妹妹家里父兄不争气,虽然掌握了王家伪造秀女身份的证据,但是毕竟我顾家人微言轻,即使上奏一本,只怕还未到陛下案前就被截下,故而想劳烦姐姐……”
穆妃推开她,道:“你当本宫是三岁小儿,这样做于本宫于云家有何好处,本宫平日是小瞧了你。”说罢,甩袖要走。
谦贵嫔见她欲起身离开,居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她脚边,倒把穆妃吓得跳了起来,“谦贵嫔这是做什么,你好歹也是宗室之女,让人看见了,是要让旁人以为本宫虐待宗室血脉吗?”
谦贵嫔眨了眨眼,落下泪来,哽咽道:“姐姐,我这真是没有办法了,英嫔仗着珝月太后之势,步步紧逼,我在宫里不得见天颜,加之昨日珝月太后借清查奸细之名,拿了我宫里三分之二的人。
我现在是如履薄冰,周围连个信任的人都没有,姐姐,我这也是山穷水尽了,才厚着脸皮来打扰姐姐的。”
穆妃沉默任她跪着好一会,才道:“你起来罢,你将手中的证据转交给本宫,此事本宫需要请示家里。”
“多谢姐姐!”谦贵嫔郑重下拜一礼后才由着百合扶她起来,屈膝恭送,“姐姐慢走。”
徐宫人在亭外见穆妃下来,便迎上去托住她的手臂,问道:“姐姐,这是出了何事?”
穆妃道:“此事不好在这里说,先回去。”
白苏燕这边——
她原先还以为自己应该不会再踏足冷宫了,比起上次来时的凄凄惨惨,这次倒是威风了许多,径自往赭衣夫人的忏意宫去。
赭衣夫人还是如同上次一般,跪在佛前念经,一头惹人遐想的青丝,曼妙的背影,令人一见钟情。
绿腰取来一块蒲团放在白苏燕前头,白苏燕下拜,双手合十默念心经,这次没有上次的久,赭衣夫人也没回头,“有道是苦海无边,妍妃既已回头,何必又要下水?”比起上回,这次的音色柔和了许多,可依然难以入耳。
白苏燕冲着佛像一拜,道:“太妃说笑,我何曾回过头。”
赭衣夫人波动佛珠的声音停顿了一瞬,“妍妃这次来又是奉了谁的命来问些什么?”
白苏燕道:“太妃掌了朱雀堂的两支,我实在不知还有什么是太妃不知道的?”
赭衣夫人终于回过身来,令人窒息的容貌,迷惑人心,白苏燕转开眼,对着这样一张脸她很怕自己会心软。
赭衣夫人蹙眉道:“言哥当初将这两支予我,是希望能保护我,他道,史书上的瞎话他无能为力,只愿能保我一世平安,言哥说他对不起我,可我却觉得对他不住,所以,我总希望能为他做些什么,这样重要的东西交到我的手上,我总是想着能为言哥的江山做些什么。”
白苏燕垂首道:“太妃对先皇之情让人动容,不过此次不是来责问太妃什么的,而是受珝月太后之命,来传话的。”
白苏燕徐徐抬起眼来,正视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道:“珝月太后有令:先帝宠爱太妃,给了太妃自保的本事,太后她无话可说,但这后宫还是以太后为尊,请太妃莫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妄想沾手。
这次拔掉的只是几颗钉子,下次可就是直接动太妃身边的人了。”
赭衣夫人泫然欲泣的道:“我没想要沾手后宫之事,我只是……”她忽然愣住,像是忽然顿悟了什么,杜鹃泣血,“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这宫里哪有真正的情,是我妄想了,倒不如她看得透。”
白苏燕来时一路琢磨,也已经摸出些门道来,先皇给赭衣夫人专攻情报的朱雀堂辖下两支,保护她不受伤害是真,同时也是隐隐牵绊住珝月太后,让珝月太后不能在这后宫之中一家独大,对枕边人、心爱之人都算计得这样周全。
赭衣夫人转过身去,声音颤抖,“你回去罢,回去告诉珝月太后,我知道了。”
白苏燕心中一叹,起身揖礼,道:“太妃保重,臣妾告退。”
出来后,白苏燕回头望望这萧瑟的冷宫,不禁感慨,谁人不是伤心人呢?随即又将这伤春悲秋之情抛之脑后,便上了鸾轿,还得向太后回话。
雨歇宫柳色殿——
一跨过柳色殿的门槛,温陆氏便忍不住开始抱怨:“娘娘现在是在想些什么,你可知因为你的缘故,老爷在王家受了多少冤枉气,你娘我向王家赔了多少罪,你的那些姐妹们又受了多少责难?
有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娘娘您就算不想着温家,也想想自己,没了王家,哪来您今日的地位。”
温玉夫人慢悠悠的回过头不说话,只盯着温陆氏看,温陆氏觉得她的眼神完全不像在看一个活人,像是在打量一个物件或者一个待宰的羊羔,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温玉夫人这才收回目光,懒懒的道:“荷叶,你告诉温陆氏,对着本宫该怎么行礼,该怎么说话。”
“诺,”荷叶脆声应了,“对着娘娘,温陆氏须得下拜行空首礼,娘娘不请起,她不得起,娘娘没有问话,她不得开口吐露一个字。”
“那她现在呢?”
“冒犯娘娘,依照宫规掌嘴二十。”
温陆氏尖声道:“温四,你敢!”
温玉夫人在首座上坐下,似听见了什么笑话,绽开妩媚的笑靥,夺人心魄,“本宫是陛下亲封的正二品夫人,为什么不敢,荷叶,打!”
一旁原先站着的小内监上前将温陆氏摁着跪倒在地,荷叶高高抬起手,一巴掌扇在温陆氏保养得宜的脸上留下好大一个红印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