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冬去春来, 山间薄冰化作潺潺溪流,一只小小的梅花鹿小翼翼从树丛中穿过,嘴里衔着几枝嫩嫩的花儿, 一路小跑至清泉旁。
“呦,呦。”梅花鹿寻到了人,低着头用未长出角的额头轻蹭着刚架了琴的俊仙人。
这初雪雕琢的仙君本来眉目清冷, 此时嘴角染笑, 好似春雪消融。他轻抚它的额头:“去哪儿野了?”
小鹿将含着露水的花枝放在他的手,一边用额头去蹭他的手。
仙君捻起一朵新摘的桃花,这新嫩的红仿佛把他的指尖也染红了。
“原来已是春天。”
山中无甲子, 寒尽不知年。
那日之后, 他独自在这里修行, 已数十年, 不知道外面变化如何,春花秋月是否一如往昔。
仙君指尖勾挑琴弦,发出类似鹿鸣的呦呦声,小鹿以为是在叫自己,将脑袋伸过来。他却收了琴, 也将桃花拢在袖中:“来客人了。”
谧静的峡谷,常年笼着淡紫的烟雾,鸟兽可至,人不可往来。然而这一天, 这里却出现了两个不速之客。
他们留着和时下平民不一样的发型, 一个极短,一个披着,穿着也十分怪异,短打不似短打, 胡服不似胡服。
披着头发的那人拿出一把墨色小扇轻挥,草丛中的蛇虫便像是感知到了什么,转离去。
“没到鹤君会在这样的地方。”短发的人看着无从下脚的草丛,终于了解了什么是‘界本无路,全靠人来走’,这野草长半人高了。
“鹤君中存天地,在哪儿对他并无妨碍。”
来的人正是任逸飞和萨曼,他刚拍完一部萨曼出资的仙侠电影,他在里面演一个仙风道骨的‘师尊’,离尘脱俗,红尘不染。
任逸飞原本的五官精致得些邪气,原以为会不合适,没到播出后他的角色瞬间收拢了一批粉。观者用着各种溢之词夸赞他出演的仙君,任逸飞便起了鹤君。
“那是真正的修者,可惜他们无缘得。”
因为这,他决定来这里一趟。
一为躲避过于热情的粉丝,二么,这把墨骨扇也该物归原主了。
任逸飞没带鹤归来,不合适。每个界自己的规则,鹤归既然已经离开了这里,就不应该再出现,徒生事端。
“小。”萨曼从边折了一根长树枝,他一手挽着任逸飞的手臂,一手用树枝探底,小往前走。
任逸飞脸带着笑,配合着他的动作。
而那嗅到危险气息早已离开的虫蛇些疑惑地回望,不知道这两人是在演哪一出。
没走多久任逸飞就停住了,他将手搭在萨曼的手背,眼睛看向密林。
萨曼随之看去,只那没人类踏足余地的瘴气弥漫的密林里出现了一道浅浅的影子。
来人穿着一淡青色,如三月烟雨般飘渺不定。
他的乌黑长发随意用一根玉簪固定,长袖拂过草叶,却不留一点痕迹。
他站住了,和任逸飞遥遥相对,相互一笑。不是陌生人的第一次,而是两个分开已久的朋友久别重逢。
任逸飞走过去,他将乌骨扇递交鹤君:“完璧归赵。”
鹤君看着被精保养的扇子,他展开看了面的鹤翔图,摇摇头:“既已送你,便是你的,来它也是这样。”
像是呼应鹤君的话,墨骨扇发出盈盈微光,轻轻震动。
任逸飞将墨骨扇收下,然后拿出另一份礼物,他将礼物装在一个小贝壳里。
里面最好的水土养的最肥的田螺,最适合的厨师用最合用的调味料烹饪了。任逸飞仔细挑选的粉色虾干、炸得金黄的小鱼干、新嫩的拌菜……
“我姓任,名逸飞,幸与君结交。”任逸飞送了礼物自我介绍,并且拉来萨曼,“这是我的伴侣,林观月。”
鹤君微微点头,直接收下礼物,也是认可了‘朋友’份。他高冷,也真性情,本质是个爽快人。
“我在几年前玩了那个游戏,那时你也在。”任逸飞说起‘春日宴’的事儿。
“那是我分出的一部分魂魄,本来准备送那孩子一程。他不是天地造物,沾染了许多因果,再入轮回恐怕要灰飞烟灭。只是没到之后会这样的发展,倒也好,是他的一场造化。”
鹤君认不出任逸飞的本体,两边力量体系不太一样,但他知道任逸飞不是普通人,性情不错,所以觉得小鹤归在他边合适。
一开始鹤君也过自己接手,但他总觉得自己的体质点迷,不太适合养智慧生物,最后是决定送到其他界去。
当然,按这个界妖魔的说法,是送出天外天,去寻一线生机。
“那一缕魂魄回归后,也将那里的事情带回我。甚至我接到了你那方界阴曹地府的信。”鹤君说。
任逸飞听着不太对:“什么信?”
“它那边缺了一个如判官一般的角色,请我去任职。不过我一自在,回拒了。”
任逸飞:……厉害了荒芜之角,学会撬墙角了。
“你在幻境中经历过当年的事,也算是一种缘分。不看看此方界原本的模样?”鹤君正再入红尘,磨练性的打算,这时正好邀请了任逸飞。
任逸飞两人当然表示却之不恭,欣然接受。
鹤君一扬衣袖,就一团云雾过来,在他们三人一鹿的脚下汇聚,接着腾空而起,朝着人类城飞去。
湿漉漉的水汽包裹着三人,脚下踩的是云团,却如水泥地一样凝。除了风点大,别的一切好。
任逸飞这是第一次享受‘腾云驾雾’,以往他是直接破开空间穿越过去。快是挺快,却少了很多趣味。
云团朝外飞,出了紫雾的包围,就听到另一个呼呼的风声,定睛一看,是个穿着绚丽的蓝色衣袍的修士,正架着一团五彩云雾从山脚下一个茅草屋里出来,一边追一边招手:“你可舍得出来了。”
任逸飞认得他,在副本里和这人的‘影子’过互动。
“躲了那么些年,酿好的酒也找不到人……你们是谁?”来人,也就是孔雀大妖,原拿着酒做文章,要套近乎,结果前一看两个不认识的人,脸色就是一变。
鹤君神色淡淡:“朋友,和朋友的朋友。”
任·朋友·逸飞微笑点头。
萨·朋友的朋友·曼:除了阿飞,别的他不关。
孔雀下一打量,认出这两个怪模怪样的人是人类,就以为是修道者,一挥袖子,以东道主的口气道:“不知道两位在何处修道,几时来的紫霞山?”
“我是鹤君朋友,来了要你交代么?”任逸飞知道孔雀是个傲娇,在意什么,他要故意逗着人玩儿。
孔雀果然露出不悦的神色,但是碍着鹤君在边,只捏着鼻子哼:“你们来了,与我说一声,我与鹤君好尽些地主之谊。”
任逸飞看他脖子涨红,不逗了,拉着萨曼说:“我两人停留片刻就要走,就不叨扰两位了。”
孔雀原本十分警惕,但看这两人站姿亲密,似乎是一对情人,他不由惊讶,眼睛转悠,问鹤君知不知道。
这个界的妖魔受人类影响颇大,也些奇奇怪怪的思制约,因此极少看到同性的情人。
犹豫了片刻,孔雀到底没说出来,只是追着问:“你难得出来,竟不知要去哪儿?”
“故地重游。”鹤君言简意赅。
孔雀了,挺起胸膛勉为其难道:“如今人类界正乱着,你修为未恢复,遇麻烦也不好,算了,我同你一起去。”
从头到尾在缩减存在感的萨曼忍不住斜视了此人一眼,在对方,他突然感觉到了情商出众的优越感。
孔雀敏锐地转过头:“人类,看我作甚?”
萨曼刚要怼,任逸飞伸手捏捏萨曼的手,萨曼就闭口不说了,转头看下面秀山丽水。
萨曼不答,孔雀凑到鹤君边,像个墙卡在鹤君和任逸飞之间,不知道哪儿变出一个花里胡哨的伞,罩在鹤君的头。
“你现在是寒玉再造的体,魂不稳,好在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一把定尘伞在这。”
任逸飞看着他利索的动作,再看看这把绣着鹤翔图的‘不知何时放的’定尘伞,真变出面镜子,让孔雀看看自己这口是非的样子。
不过鹤君没拒绝,任逸飞两人更不会说什么。
于是孔雀就撑着伞蹭过来,他家的五彩云团也悄悄并进了大云团,挤呀挤,把个白色的云雾染成了五彩的。
几个呼吸后,他们就到了之前做过任务的地方。
这里没悬在天的‘停云阁’,那本就是师弟的本体,自然也会随着他的离开而离开。
倒是人类的城,是之前的布局,不过萧条许多。
云朵落到地,鹤君幻化成药师,孔雀幻化成一个富家少爷。
任逸飞两人一看,是没掌握的小技巧,他干脆把自己和萨曼‘藏’了起来:“他们看不我们的。”
之后他们就进了这个城市。
任逸飞看到街道端着碗要饭的弃儿不少,穿着碎布头缝制的破衣裳,在这初春的季节哆哆嗦嗦窝在冰冷墙角,几个甚至已经彻底‘睡’过去。
而行人脸麻木,低着头脚步匆匆。
“是打仗了是哪儿受了灾?”任逸飞猜测。
“只怕是打仗。如果是受了灾,施以援手,但若是打仗,却不是我等异类该掺合的。
“每隔几十年,总要演这么一遍。于我们不过是一次闭关,但人间已经换了好几种风景。”鹤君话语中并无太多感慨,声音平静。
“制度不换,几百年几千年是王侯将相的轮回。”任逸飞摇摇头。
任逸飞他们只在这里停留一天,所以只是看了附近几个城池,他们得回去了。
郊外亭子里,正人在此送别亲朋好友,一个折柳,一个回诗,泪点斑斑。任逸飞等人也准备在此作别,但鹤君没挽留,任逸飞也没作出不舍姿态,两人特别痛快。
“青鸿闭了生死关,看破可生,看不破便是死。”临走时,鹤君突然说了他师弟的消息。
任逸飞一直好奇,但他忍着没问,没到鹤君会主动说出来。
“那你呢?什么打算?”
鹤君说自己要入红尘磨练志,准备扮个药师到处走走。孔雀就说自己不放,要扮个童。
任逸飞看着孔雀那张扬明艳的脸,怎么也象不出他做小伏低扮演童的样子。
“机会我再来。”任逸飞已经撕开一道空间裂缝。
“善。”
“带茶,带小食。”他补充。
鹤君展颜一笑:“大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