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什生活在中原的后半生里神女至少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在中原, 最长的一次过了十年都没回来, 回来的时候在葡萄园里站了很久,葡萄藤感觉到了有什么湿润而炎热的东西落在了自己的枝叶上,然后它就发现自己的枝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白生生的胳膊腿。
葡萄藤咦了又咦, 不明白自己这是什么情况。
看着葡萄藤,神女终于笑了。“小葡萄藤和我很有缘分呀。”
***
有缘分, 但这缘分也谈不上多深,至少我是这么感觉的。
罗什死后神女只在龟兹留了三年,教会了葡萄藤基本的常识与修炼后便回了雪域, 再也没来过龟兹。
葡萄藤每年托人递她的葡萄酒一直都有人收, 也时常有回礼,葡萄藤估摸着她应该在雪域过得还可以。
安安看着我, 我自觉道:“我去买票,不过雪域可是几百万平方公里, 咱们上哪找去?”
高岚奇道:“确定是要找的人了?”
我说:“不确定,但一滴眼泪就能让一根葡萄藤化形, 就算不是凤凰也必定是古神纲的生物。”
安安闻言诧异道:“古神纲?”
我道:“你难道不觉得古神在生物分类上完全能自称一纲吗?”
“你也是古神。”
“现在不是。”我说。
轮回还是很强大的, 不管是神还是仙, 挂了堕入轮回, 都会变成凡人物种, 如同普通人。
啥?
既然是凡人物种了怎么还有本源神力?
自然是因为我只是挂了,却没死透,且道心仍存, 自然与旁的人略有不同,且那本源神力是我神魂的能量,并非寻常力量。当然,若是当年死透了就不是轮回而是回归世界本源了,那更惨。不像如今,只要神魂修补完成就可以恢复记忆,却也只是恢复记忆,我曾经的神之躯曾经的力量曾经的神位全都没了。
打个比喻的话就像是玩游戏,我练到了最高的级别,但账号让删了,账号和账号里所有的东西都没了,只能从头再来,但曾经练级的经验还在,因此只要不出什么岔子,我有很大几率重新练回去——若换了旁的古神残魂绝不会如此,旁的古神就算死也一定留了许多后路确保自己只要没死透迟早会练回去,事实上我也有留后手,但干掉我的是凶兽,什么后手都白搭,但也不算最惨,古神类若是陨落基本是灰飞烟灭,就算有后手也派不上用场。而旁的神仙则是删号的同时本人练级的经验也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中给刷掉了,摸着键盘鼠标都没感觉,完全给洗成了空白。
我也差点就成了后者。
综上所述,古神纲其实已经不适合我了,千万年的轮回虽然没将我给洗成空白,但也差不多了,古神类的特性我都已经没了。
安安挑了挑眉。“你倒是坦然。”
我说:“事已至此,抓着过去不放也没意义啊,那只会成为我的心魔。”
我可是还想着重登神座呢。
买票买的还是旅行票,原因很简单,葡萄藤每次递东西都是递羊同,也就是如今的阿里地区,虽然区域大了点,但总好过刚从鹤城出发时安安的预估:搜索范围为整个雪域。
抱着两坛葡萄酒离开的时候高岚提出了一个疑问。“话说回来安安你一早就知道她在雪域吗?”
“不知。”
“那你怎么定的终点站是雪域?”
“只是这个范围最有可能。”
我诧异问:“为何?”原以为这家伙是翻那浩如烟海的史料翻出了一些踪迹,但听这意思显然不是。
“我只是怀疑雪域有一座薪火殿。”
薪火殿?
我愣了下。“凤凰的薪火殿怎么会在地球上?”
高岚奇道:“薪火殿是什么?”
“文明火种。”我回答。“这是太古时代大部分智慧物种都有的一种传统,将部分子孙的卵存放在特殊的地方,伴着种族的文明。若是种族一个不测绝了种,有薪火殿的卵在,种族仍会有复兴的机会。”
君族现在都还有这种传统,洪荒初期的时候这种传统一度起了大作用,因为薪火殿,族群当时才不至于灭绝。也因此,这种传统就被一直保留了下来,理由是:虽然如今的时代比起曾经好了很多,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高岚震惊道:“不是说古神是最强大的物种吗?居然也会担心种族灭绝?”
安安道:“这世上从来都没有最强大的物种,所谓强大只是我们暂时进化得比较高,日后未必不会被超越。”
高岚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但为什么薪火殿的位置你还得翻人族的史料才能判断大概范围,连个具体位置都不清楚?”
安安默了两秒,吐出了四个字:“保险措施。”
高岚也无语。“保险到自己都打不开保险箱甚至连保险箱都找不到了?”
安安也无语了一瞬。
我也道:“高岚不说还好,她一说我也想起来了,虽然薪火殿是许多种族都有的,但南明这也的确保险过头了些。”
保险箱打不开还找不到位置了,这确定是坑别人不是坑自己?
还真不是坑自己。
安安很是无奈的解释了怎么回事。
南明的薪火殿原本也不是如此的,会出现这种坑别人也坑自己的情况是因着当年与混沌中别的世界展开大战时的临时措施。
当时的情况,老实说,谁都没十足的把握能够笑到最后。
若是败了,做为被入侵世界的反抗军领军的古神类必然是会被打压最严重甚至干脆灭族的那一茬,那些如蝗虫般侵略餐食其它世界的异界种族以往多是如此做的,对于反抗最厉害的要么屠族,要么镇压后抹杀其文明,将其洗脑成自己最忠心的奴族。
少凰不懂什么叫日内瓦公约精神,更不会跟自己的敌人讲人道主义精神,这是一个你杀她族人她能屠你全族的暴君,显然死都不可能做出将俘虏养得白白胖胖的,再等战争结束后遣送回去的事来,事实也的确如此,对于抓到的俘虏不是宰了加餐就是送给熊猫当实验素材,战事结束时剩下的俘虏她都一个没放过。
言归正传,熊猫也是做实验的时候从异族的灵魂里发现了异族麾下一支被博学压榨最厉害,什么文明都没有,如同野兽的一支奴族的来历,它们曾遍布自己诞生的世界,它们有着非常发达的文明,甚至发展到了能够离开自己诞生的世界,探索世界之外的混沌,也因此与异族碰上了,然后....被入侵了。
没人会在被家园被入侵的时候任人宰杀,因此那支奴族的祖先毫无悬念的反抗了,带给了异族极为惨烈的伤亡,差一点就赢了,可惜最后还是功亏一篑。战败后它们的文明被摧毁,所有识字与记得自己历史的族人被屠杀,只剩下被洗脑严重,愚昧无知如同野兽的子孙。
熊猫被惊呆了,诚然,众神族征战不休,杀戮无数,但也没哪个是这么搞的。
惊呆之余熊猫将自己的发现呈给了众神族的王,同样惊呆了一大票王。
神族本就骄傲,光是想想自己的族群有可能变成那般模样就毛骨悚然,那样的下场还不如一开始就被屠族呢,至少绝种也绝得体面点。嗯,绝种,众王不认为一个所有族人都被洗脑成愚昧无知的野兽还能算智慧物种,既然不算智慧物种了,那就等同于绝种。
虽然都对自己有信心,可到底没有十足的信心,保险起见,薪火殿这项传统被进行了临时的变更。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钥匙”的保管人也不能只一个,确保即便“钥匙”被俘也不会被人找到任何一处薪火殿——不是不相信自己族人的忠诚,但光是众王自己随便想想就能想到至少几十种不需要别人开口就能得到自己想要情报的手段——俘虏对自己的种族忠诚与否毫无意义,熊猫就是个活例子,丫闲来无事将实验素材的祖宗十八代及其祖先是如何进化的大概过程都给挖了出来——盘古世界大部分将领与神人在被俘后第一反应都是自灭神魂灰飞烟灭,确保自己死得透透的。
真的相当保险,保险到若是真的出现了最坏的情况,兵败如山倒,所有人都挂了,他们的族群也仍留有希望。
自然,战争最后还是赢了的,后续也处理得相当漂亮,没有任何的议和,少凰带着远征军挨个找上门进行屠族,永绝后患。
胜利是需要代价的。
华夏族结束百年国耻最后的抗战打了八年,仅是死亡人数多达数千万。
当年的那场大战,盘古世界的智慧物种人口锐减了六成——完全能理解为何后来盘古世界扩大后为何智慧物种的人口密度能刷新史上最低了。
众神族,也够呛,少凰表示,战后她站在不死火山的山头往下看,愣是没看到几只和自己同一辈的熟鸟,曾经遮天蔽日的凤凰鸟群也看不到了,不管是哪里都空荡荡的。
保险太好,人又死得太多,其中就不乏保管“钥匙”的。
于是,一个尴尬的局面就出现了——
我将整个种族最珍贵的东西存在了最保险的保险柜里,现在我找不到那个保险柜的位置和“钥匙”了肿么办?
后来盘古世界被切割为三千大千世界,无数小世界,大海捞针都比找薪火殿容易。
肿么办?
凉拌。
反正薪火殿的布置只要不是世界末日——也有一些物种造的薪火殿也有可能世界末日了都能保存下来——就不会有事,薪火殿里的卵只要不打开或符合当初草拟的复兴机制就不会孵化,放到地老天荒也没问题。
除了随缘,众神族也没别的能说了。
不过这些年神尊让神仙负责一个或若干个世界的安危,同时批准从凡人物种里雇小弟帮忙,虽然只是捎带找薪火殿,但哪怕只是顺便,探索范围也变大,探索工作也细致了许多,已有许多薪火殿被发现,报到神界后让各个种族自己去看是不是自己族的,是的话就去领蛋,若不是,或是种族已灭绝,那么那些蛋就留在神界孵化成长。
高岚很是无语的道:“你们心可真够大的。”
“反正蛋不会有事。”安安道。
“之前找到的那枚....”高岚提醒。
安安婴儿肥的脸蛋立马就冷了下来,我想抽高岚,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这可不是圣母,你伤了她族人她还能表示没事的,她想不起来不是最好吗?你提醒她干嘛?
再次坐上长途火车,安安和我还好,都是能够一闭关一打坐一修炼千年万年不带说话的,但高岚却是受不了。
高岚提议道:“要不还讲讲故事?”
安安不知道在想什么,估计没心情,就算她有心情,估计高岚也不想再听讨债故事,于是我道:“想听什么类型的?”
“随便,但不要安安之前讲的讨债类型。”
我想了想,说:“我给你讲我曾经轮回过的一个世界发生的故事吧。”
本来是想讲大洪荒时代的故事的,但考虑了下还是算了,虽然我觉得大洪荒初期时的经历很值得怀念,但高岚应该不会喜欢。大洪荒初期天地间的智慧物种属于稀有品种,因此没什么尔虞我诈,更没有什么战争,总体安宁祥和,年轻人不会多喜欢的。
高岚点头。“好啊。”
我问:“夜晚你抬头能看到的是什么?”
“夜空。”
“夜空之中是什么?”
“星星。”
“那个世界看不到星星。”我说。
高岚愣了下。“怎么会?”
我瞅向安安。“正常情况当然不会。”
安安静静的看着我。
我说:“你良心呢?”
安安想也不想的回答:“喂狗了。”
高岚不解:“你以前轮回的那个世界没有星星和安安有什么关系?”
我说:“有关系啊,丫跟人打架将几个银河系那么大的星系给打崩了。”
这也是我最近想起来的一部分记忆,契机是楉闲聊时提起少凰曾与一个来自混沌的魔物干架,打崩了几个银河系,打完了还不好好善后,留下支离破碎的星系形成了一片扭曲而光怪陆离的空间。而因着那方世界属于偏远地带,用现代一点的词汇就是比乡下还乡下,以至于这家伙打完架没收拾好尾巴的事直到几百万年后才被发现,就这还是有个仙人路过,不然可能再过几百万年也没人发现。
盘古世界太大了,又无时无刻不在诞生着或人工或天然的小世界,神界能给所有世界登个记录就已经很不错了,更细致的管理.....只神界的管理单位为一个乃至多个世界,正式工作人员还只一个就足以看出神界对凡人世界管理的多么的“细致”。
只是,虽然在那个世界转世过,但我还真没想到那一世生活的地方那么诡异居然和少凰这丫的有关。
“你丫跟魔物打架打完了居然也不知道收尾,就那么留个烂摊子。”我很是福气的对安安说。
“我收尾了,不然那片空间不是变成你后来看到的诡异而是一开始就不存在。”安安淡淡道。
我笑:“就你那也叫善后?”
“至少人没死光。”
这话说的....真特么的有道理,竟无法反驳。
混沌魔物入侵,要没那一架,就不是几个星系崩成碎片,而是整个小世界的末日了。
“为什么不完全修复?”我问。
“那个时候不擅长修复。”
不擅长修复,那就是擅长破坏?
我说:“你不会一直都这样吧?”
安安道:“自然不会,后来学成了。”
“但你没回去。”
“忘了那地方。”
我x,真心槽多无口。
高岚不解:“虽然没完全善后,但那后来的那片空间应该是可以生存的吧?”
“可以。”我说。
高岚更加疑惑。“那怎么感觉你好像很有怨气?”
我咬牙道:“当然有怨气,我那一世是个科学家,你能明白一个科学家皓首穷经研究了一辈子死活弄不明白自己的世界和自己按着公式计算出来的对不上是什么心情吗?我在古老的化石里找到了星光辐射的痕迹,但我看不到星空,我探索世界的种种基础定理,然后计算世界的尺寸.....那一世是我千万年的轮回里过得最特么纠结的一世,没有之一。”
对于一个科学家,且是一个有强迫症的科学家,那个因为神类的战争而扭曲的世界真的是太不友好了。
夜晚看不到星星,但古老化石里却有星光辐射的痕迹。
脚下生活的大陆是一块碎片,绕着一颗气态巨行星翻转般的自转。
明明是同一片大陆,我检查岩石层却无语的发现好几种属性完全不同,根本不应该出现在一块的岩石层,寻找生物进化的化石时也遇到了类似的问题。
诸如此类的问题不止一两个,只是有历史记载以来一直如此,所有人都习以为常,就好像看到太阳从东边升起,一代又一代,所有人都将太阳从东边升起当成了真理,却不曾想过,其实太阳其实也是可能从西边甚至南边、北边升起的。偏偏我是个科学家,而科学家的工作就是想探索真理,探索世界上那些问题的原因是什么的。
我被活活逼出了强迫症。
高岚同情道:“所以你那一世该不会是抑郁而终的吧?”
我说:“没有,我死于太空辐射。”
高岚愣住。“不是没有星空吗?哪来的辐射?”
“我计算扭曲世界的边缘,推测世界边缘之外是真正的宇宙,就去探险,但出口附近那几个破碎空间,不是真空的太空就是恐怖的恒星、气态巨行星.....我离出口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赶上了一场恒星风暴。”
很难说这种死法和抑郁而终哪个更惨,只差一点我就可以看到真正的世界,看到星空。
大抵也是那一世死得太郁闷,新的一世我对星空有很深的执念,干脆从事了天文方面的工作,专门跟星空打交道,对夜空的星星百看不厌。